子臨坐在門廊上,看著紅葉和夕陽。
他的手邊放著一個圓形的木製托盤,裡麵擺了一碟精致的點心、一杯還在冒著熱氣的咖啡、和一部手機。
嗞——嗞——
忽然,手機開始震動。
子臨悠悠地拿起了手機,按下通話鍵,放到耳邊道:“喂?”
“子臨大人……”電話那頭響起的是奧利維亞的聲音,此時她的聲音和在紡織廠時截然不同,聽起來嬌羞、且興奮,“……是我。”
“我知道。”子臨平靜地回應道。
“我……嗬……我就是……”奧利維亞邊說,邊發出了奇怪的、低哼般的喘息聲,“哈啊……就是想告訴您……您教我的計劃……哈……嗯……那個……布局非常的……完美……”
“也就是說,成功了對嗎?”子臨接道。
“嗯……”奧利維亞應道。
“你又在傷害自己嗎?”子臨的語氣不變,平靜地問道。
“哈……啊~”奧利維亞這時高聲呻吟了一聲,回道,“對……”她的喘息變得粗重起來,“隻要一聽到子臨大人你的聲音……我就……我就……”
雖然子臨看不到,但他知道,此刻的奧利維亞正在用手撕抓著自己的身體。
他曾在很近的距離,看奧利維亞做過很多事,比如用手指生生撕開自己鎖骨處的皮肉、或抓破自己的大腿,用牙咬自己的手腕和胳膊,用皮鞭抽打自己的後背……總之,這個女人喜歡通過傷害自己來得到精神上滿足。
“我無意指摘你的嗜好,但出於對你健康的考慮,我覺得你該停止這種行為。”子臨接道。
“哈啊……可是……我……”奧利維亞接道,“除非……除非子臨大人您來幫我……”
“你找彆人吧。”子臨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她。
“這怎麼可能!”奧利維亞忽然變得有些激動,“隻有你……子臨大人…是我……唯一的……唯一的……”
“我覺得你對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些誤會。”子臨道,“雖然我們也的確度過了一些愉快的時光,但我並不是你想象中那樣……”
“你是要拒絕我嗎?”這一秒,奧利維亞的聲音突然充滿暴戾,她打斷了子臨,並吼道,“我現在可是阡冥的首領……你……就算你是子臨大人……你要是敢拒絕我……”
“好了好了,彆激動。”子臨不想聽這個變態毫無意義的恐嚇,當然了,他自己也不是什麼正常人,所以他並沒有用“變態”這樣的詞去說對方,“總之,計劃很成功,對吧?”
“嗯……是的……”奧利維亞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回道,“一切都如您預料的那樣……”
“嗯。”子臨應道,“那就好。”他頓了頓,“對了,再過幾天我要去一個網戒中心裡住一段時間,那裡是不能帶手機的,所以你就不要打來了,等我出來,我會主動聯係你。”
“什麼!”奧利維亞聞言,當即倒抽了一口涼氣兒,“你……主……主動……打給我?”
“啊……”子臨回道,“或許還會親自來找你呢,所以……這段時間請你好好忍耐著,等我來吧。”
“唔——”電話那頭緊跟著發出了仿佛一匹馬被人踩了腎的怪聲。
子臨也沒打招呼,說到這兒就直接掛斷了。
“喂喂……”他剛把手機放下,他身後,一個靠著柱子站著的絡腮胡大叔便說道,“你小子這樣真的好嗎?”
“我怎麼了?”子臨拿起一塊點心,頭也不回地應道。
“身為男人,怎麼可以對女人承諾一些自己根本就沒打算去做的事呢?”絡腮胡的嗓門兒還有說話的方式都跟他的外表一樣粗獷。
“放心吧,她永遠不會知道我是在騙她的。”子臨把點心放進嘴裡,嚼了兩口、就著咖啡咽下,“她都快要死了,就讓她高興一下嘛。”
“哼……”絡腮胡撇嘴笑道,“那你還真是溫柔呢……”
“是啊。”沒想到,子臨邊吃點心,邊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回道,“我對每一個被我利用過的女人都很溫柔的哦。”
“嘁……”絡腮胡啐了一聲,從自己上衣口袋裡拿出一瓶伏特加,灌了一口,“你小子簡直就是個長相純潔、眼神清澈的魔頭啊……”
“說到魔頭……”子臨一口氣喝了半杯咖啡,“既然奧利維亞的電話來了,那麼時候也差不多了吧……”他說著,又拿起了手機,“該去把某個‘怪物’叫醒了。”
…………
十二個小時前。
那不勒斯,某荒廢的教堂中。
蓋洛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了手機裡存著的唯一的那個號碼。
“什麼事?”子臨也是開門見山,電話一通就問了三個字。
“找你……當然是做‘交易’了。”蓋洛接道。
“你要什麼?”子臨問到。
“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嗎?”蓋洛道。
“你可以問,我未必答。”子臨道。
“哼……”蓋洛冷哼一聲,“傑克·安德森回到冠之郡的消息,你知不知道?”
“你不覺得這是一句廢話嗎。”子臨反問道。
是的,這的確是廢話,他當然知道。
“嗬……也對,那我換個問法。”蓋洛笑道,“那麼……在我們這次通話之前,你有沒有把這個消息賣給過其他人?”
“有啊。”子臨淡定地回道。
“那個人……是不是奧利維亞·杜喬?”蓋洛又追問道。
“是又如何呢?”子臨道,“我的客戶很多,我可從來不記得我是隻為某個人、或某一方服務的。”
他這個回應,基本上等於是默認了蓋洛的猜測。
“但我們應該有過協議……”蓋洛道,“隻要是冠之郡內的事,你應該優先考慮我……而且我也再三承諾過……隻要是奧利維亞提出的交易,不管她開什麼價,我都出雙倍!”
不料,子臨的下一句話就是:“她陪我睡了。”
“呃……”
如果“臥槽”是一個形容詞,那麼非常適合用來描述這一秒蓋洛臉上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她是怎麼陪我睡的,你蓋洛也要加倍陪一遍?”子臨的嘲諷緊隨其後。
蓋洛肯定接不了這茬兒,他的氣勢頓時就被壓下去三分,並有些尷尬地言道:“你想要女人的話,我自然也有辦法幫你去找……”
“我要的女人,不需要彆的男人幫我去找。”子臨接道,“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彆浪費時間,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蓋洛冷笑,“哼……我想要什麼,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他頓了頓,“我想要奧利維亞死!我還要從傑克·安德森身上奪回屬於我的……殺神的名號!”
“可以啊。”與蓋洛那激動的口氣相反,子臨接話的語氣稀鬆平常。
“什……什麼?”蓋洛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我說可以啊。”子臨回道,“我可以幫你殺掉奧利維亞,並且讓傑克到你的地盤上去自投羅網。”
蓋洛的手在發抖:“你……說真的?”
“真的。”子臨道。
蓋洛想了想:“但你剛才還說……你和奧利維亞……”
“那又怎麼樣?”子臨道。
聽著對方的語氣,蓋洛心中暗暗驚歎於子臨的冷酷,不過他表麵上還是沉住了氣,問道:“這筆交易……你要什麼價?”
“隻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子臨回道。
“做什麼?”蓋洛這時心裡想的大概是難度和“上天摘星星”差不多的事情。
可沒想到……
“我一會兒發一個地址給你。”子臨說的事情,簡單得令人難以置信,“你派個手下過去,在儘量不驚動鄰居的前提下,潛入一棟社區民宅,偷一部手機出來。”
“然後呢?”蓋洛覺得事情不可能那麼簡單。
“然後,你就到你那家紡織廠最裡邊兒的那間廠房去,爬到那台巨大的古董紡織機底部的空隙裡,隨便撬開一塊地板,把手機藏進去……就行了。”子臨回道。
“就……做這些?”蓋洛疑道。
“怎麼?你覺得太難了?”子臨道,“那就算……”
“不!”蓋洛一聽對方要變卦,趕緊吼道,“我做!立刻就去做!”
“那麼……交易成立。”子臨還是那副悠然的狀態,“隻要你把事情辦妥,十二個小時以內,‘你所認識的’那位奧利維亞·杜喬小姐就會死,而被你視為宿敵的傑克·安德森先生……也會自動送上門來。”
…………
時間,回到現在。
雖然子臨所在的城市已是黃昏,但歐洲這邊,堪堪是在中午。
陽光下,紡織廠的廢墟中。
嗞——嗞——
在斷垣殘壁、廢磚瓦礫之間,隱隱傳出了一陣手機的震動聲。
與此同時,一個男人的身影,緩慢的……從一堆焦黑的瓦礫下爬了出來。
他幾乎渾身浴血,但那血的紅色已被黑色的焦痕以及塵土和汙物徹底掩蓋。
他本來有著一張平凡的臉,但如今,這張臉上,多了一道被炸彈彈片撕開的、斜跨整張臉的傷疤。
嗞——嗞——
手機一直在響,以他的聽力,即便是深埋地下的人的呼吸,他也能聽見,何況是這種較為明顯的、有規律的震動。
他俯身刨開了腳邊的幾塊木板,翻出了那部正在嗡嗡作鳴的手機。
他認出……那應該是安琪爾的手機。
懷著一種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的心情,他接起了電話。
嘀——
接是接了,但他沒有說話。
不過,電話另一頭的子臨,率先開口了:“安德森先生,我知道,當我打通這個電話、並報出你的名字時,你會產生很多疑問……
“放心,在不久的將來,你所有的問題都會得到解答。
“但現在,請容我幫助你……解決你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
是夜,月明星稀。
一道半人半鬼的、黑綽綽的身影,來到了一間荒廢的教堂。
中午時分,他接到了一個詭異的電話,隨後,他就一直走,一直走……從正午,走到日落,再從日落走到天黑……方才抵達了這個地方。
電話那頭,那個自稱子臨的人的話,仍舊縈繞在他的腦海——
“在我發送過來的這個地圖坐標上,有一座教堂,那裡是蓋洛的緊急避難所……”
他緩步走進了教堂裡,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教堂的神壇下,有一個暗門,打開之後你會看到一具棺材……”
他繞著神壇走了半圈,迅速發現了暗門的開關。於是他打開神壇,僅用單手……就把那具棺材給拖了出來,放到了布滿灰塵的地麵上。
“棺材裡麵,存放著蓋洛這些年積累下的一些錢財和藝術品,當然了,還有武器、衣物、醫療品、假證件等等,總之……你都拿去用就是了。”
他打開棺材,子臨描述的那些東西自然都在;另外,還有一件令人非常在意的、與周圍的物件格格不入的東西——一張黑色的卡片。
“我也留了一樣東西在裡麵,我想你很容易就能將其辨認出來,希望你好好保管,因為那東西你今後會用到的。”
他在棺材前站了幾秒,然後就脫掉了身上已經破爛不堪、滿是血汙的衣物。
月光下,他身體宛如一件藝術品,即便是古往今來最出色的畫家和雕塑家……也難以勾勒出如此完美的肌肉線條,縱然這具肉體此刻已布滿傷痕,也依然能透出懾人的魄力和美感。
簡單地處理好傷口、穿上衣物、拿上槍後,他又回到神壇前。
他抬起頭,看向了神壇上方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像。
短暫的沉默後,他抬手開了一槍……那發子彈直射耶穌的眼睛,“砰”的一聲就把神像的頭部給崩碎了。
直到他走出教堂時,槍聲的餘音,仍在他身後的那座“枯塚”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