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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幾位“趙黨”官員也沒有多想,隻以為是王佑倫今天的表現引起了趙俊臣的好奇。
“趙黨”在三法司的影響力一向很低,都察院裡更是沒有多少人——這三個衙門乃是“新太子黨”與“周黨”的地盤,隻有一個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顧全還算是有些地位。
此時,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趙黨”眾人紛紛把目光轉向了顧全——王佑倫確實是一個極為低調的人,“趙黨”眾人對於王佑倫的情況同樣是少有了解,這個時候隻能指望顧全的情報。
顧全與王佑倫乃是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僚,對於這個人的情況倒也有些了解,很快就向趙俊臣講訴了他所知道的消息。
“哦?也就是說,這個王佑倫多年以來一直都飽受周尚景的打壓,卻還可以屹立不倒,甚至是平步青雲、仕途順暢?這樣一個人物,我從前竟是很少注意過他,當真是好生奇怪!”
聽到顧全的講解之後,趙俊臣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
顧全又說道:“其實也不奇怪,這個王佑倫不僅是行事低調,而且做事極為謹慎,除非是有萬全的把握,否則他從來都不會表態站隊,但一旦是他有了決定,往往就是十拿九穩、大局已定!所以這個人在任都察院期間雖然是很少有所建樹,但也從來都沒有栽過跟頭,再加上他乃是王保仁當年留在京城中樞的朋黨獨苗,陛下一直是有意無意的保著他,所以才讓他有了今天的地位。”
頓了頓後,顧全也是麵現奇怪,又說道:“也正因為如此,我今天見到他主動站出來攬下了調查宗室的事情,才會是異常驚訝!宗室的事情就是一潭渾水,所有人都無法看清後續的發展與變動,以他過往的性格來看,一向是少有魄力,很難想象他會主動站出來請纓!”
趙俊臣卻是笑道:“你這麼說就錯了!調查宗室的差事,看似是棘手難辦、後患無窮,很有可能會得罪太多人,最終淪為陛下平息眾怒的替罪羔羊……但那也是尋常情況下的結果!但如今的情況卻是有所不同,王佑倫借著今天的事情,今後隻怕是很快就會成為廟堂裡不可小覷的大人物了!”
見到“趙黨”多數官員依然是麵現不解,一旁的霍正源則是進一步解釋道:“周首輔這一次把陛下與七皇子逼得太緊,王佑倫的毛遂自薦幫他們解了圍,可謂是雪中送炭,如今不僅是陛下已經把王佑倫樹立為百官楷模,七皇子也會感念他的出手解圍,所以他隻要能順著陛下的心意辦妥此事,陛下與七皇子今後自然會設法保著他、幫他擋下反撲!
更何況,在陛下的眼中,各地宗室的紛紛反彈乃是太子的過錯,所以太子依然是替罪羔羊的最佳人選,事後根本輪不到王佑倫來背黑鍋!
對於王佑倫而言,主動攬下調查宗室的差事,不僅是可以建立功績,還可以同時收獲陛下與七皇子的好感,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今後必然是前途無量!
嘿嘿,這個王佑倫的眼光算計、時機把握,當真是厲害,我也是見到陛下嘉獎他的時候才察覺到這一點。而且,此人敢選在這個時候與周尚景作對,魄力也是極為難得!”
說完,霍正源麵現歎服之色,他本人最缺的就是魄力了。
聽到趙俊臣與霍正源二人的點醒之後,“趙黨”眾人也是紛紛恍然,他們原以為王佑倫為自己攬下了一個大麻煩,但如今卻發現王佑倫才是今天早朝上的最大受益者,皆是心中愈發重視此人。
另一邊,聽到霍正源的進一步講解,趙俊臣不由是點頭讚賞。
不過,相較於霍正源的理解,趙俊臣的想法還要更進一步。
在趙俊臣看來,霍正源應該是高看了王佑倫。
近兩年時間以來,廟堂局勢多次變動,僅是內閣輔臣與六部尚書就換了好幾位,若是王佑倫當真是擁有超越霍正源的眼光算計、時機把握,更還擁有霍正源所缺乏的魄力勇氣,在這般亂局之下應該早就冒頭了,根本不至於忍到今天。
趙俊臣認為,王佑倫能有今天的這般表現,也許是背後另有高人指點,所以早有準備,甚至是有持無恐!
目前的廟堂之中,擁有這般長遠目光與布局能力的高人可沒幾位,也就是德慶皇帝、七皇子朱和堅、內閣首輔周尚景、太子太師王保仁、以及趙俊臣本人罷了。
首先可以排除是德慶皇帝與七皇子朱和堅,他們今天明顯是被周尚景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其次也不可能是太子太師王保仁,因為王保仁目前還在坐鎮南京穩定局勢,並不能及時收到消息做出反饋、可謂是鞭長莫及;當然更不可能是與王佑倫毫無關係的趙俊臣本人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心中隱約間有了一些猜測,但也隻是猜測罷了,並不敢確定。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際,他已經在“趙黨”眾人的擁簇之下離開了太和殿範圍。
接下來,眾人就要分彆前往各自衙門辦公了。
趙俊臣告彆了眾位“趙黨”官員之後,卻又單獨留下了霍正源,說道:“周首輔久未出手,一旦出手果然是不同凡響!今天就因為他的緣故,不僅是陛下的布置被徹底攪亂了,也破壞了我的計劃!
我原本是想要在今天早朝上徹底敲定你坐鎮東南各省、全權負責海運的事情,如今看來還需要再等幾天,但你也不懈怠,趁著這幾天時間也要多做準備……對了,你與鄭家的談判進行得如何了?”
霍正源低聲說道:“一切進展順利,鄭家那邊對於這場合作也算是有些誠意,表示會全力協助咱們的海運計劃,不僅是提供精良海圖、幫忙訓練水手,轉賣部分大艦等等,甚至還願意與咱們共享南洋各國的人脈與消息!這樣一來,咱們的海運計劃實行之初必然是可以提升許多進度……
隻不過,他們的要求也很高,不僅是要瓜分四成利潤、要咱們協助他們與內陸的走私生意,還想要在江浙沿海建造幾家新船廠,讓咱們每年都要向他們廉價提供大量用以造船的優質木材與器具!對了,他們還希望咱們能從內陸幫他們招攬移民充實台灣……還有,那個鄭家的使者反複要求與您親自見麵談話。”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答道:“可以答應他們在江浙沿海建造船廠的要求,也可以為他們廉價提供木材與器具,但他們的造船工匠必須要從內陸招攬,幫咱們訓練一批造船人才;幫他們招攬移民的事情,也可以答應,隻是必須要限製匠人的比例;
但他們想要分走四成利潤,實在是太高了,我的底線是最多兩成半,而且是僅限金銀珠寶,糧食要全部運到內陸各省;
此外,咱們如今也是要做走私生意,不可能全力協助他們的走私生意,你向鄭家的人說一下,咱們可以全權代理他們在內陸的走私貨物,交給他們較高利潤,也可以幫他們從內陸低價采購各類物資,但他們完全沒必要派人插手……至於鄭家人想見我的事情,等這些事情談完再說吧!”
頓了頓後,趙俊臣想到了什麼,又說道:“還有,鄭家的造船技術其實也隻是一般,我已經讓工部那邊尋到了鄭和當年下西洋時候的造艦圖紙,你可以複製給鄭家一份,但也要向鄭家多提一個條件,那就是讓鄭家設法幫咱們招攬一部分西洋的造艦與航海人才,若是有製造槍炮的人才則更好。”
霍正源猶豫了一下,問道:“我看鄭家那邊還算是有誠意,這些條件其實對咱們的幫助更大,咱們是不是壓價太狠了?”
趙俊臣笑道:“據我所知,鄭家雖然是自稱南洋與東洋的海上霸主,但他們近年來也麵臨著西洋艦隊的挑戰,僅憑一島之力已經很難堅持了,你看鄭家向咱們索要的東西,又要人、又要錢、又要物資,這就是他們已經後繼乏力的證明!這種時候,不僅僅是咱們求著他們,他們也同樣求著咱們,你大可以放心壓價!”
霍正源並不了解南洋局勢,聽到趙俊臣的解釋之後不由恍然,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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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彆了霍正源之後,趙俊臣沒有耽擱任何時間,很快就趕到了內閣辦公地點文華閣。
趙俊臣急切趕到文華殿,主要是想要試探一下周尚景,看他究竟有著怎樣的計劃。
然而,趕到文華殿之後,趙俊臣卻發現周尚景今天並沒有來到文華殿處理朝務,卻是下了早朝後就返回周府休息了。
聽到這般消息之後,趙俊臣無奈搖頭,但也並不意外,周尚景近年來的身體狀況可謂是肉眼可見的每況愈下,隻是要是每天早朝的持續時間稍長些,他的身體就會堅持不住,提前返回府邸休息。
想到這裡,趙俊臣也大約可以理解,周尚景近段時間以來屢次迫切出手的真實原因了——有許多事情,周尚景肯定是想要趕在自己正式退場之前蓋棺定論,這些事情有公有私,既有大明江山的未來延續,也有周家富貴的百年傳承,還有臣權與皇權的相互平衡。
“大概是我當初的暗示發揮了作用,無論於公於私,周尚景都不會容忍一個陰毒寡恩的皇子繼承大統,所以他這段時間才會是這般活躍!這倒是一件好事,有了周尚景的搶風頭,德慶皇帝今後一段時間應該不會太過針對於我了,我的許多布局也可以稍微激進大膽一些了……”
看著周尚景在文華閣裡平日裡所坐的空位,趙俊臣暗暗想道。
再然後,趙俊臣與另外幾位閣老處理了一些公務之後,也借口自己身體情況不佳,提前離開了文華閣。
對於趙俊臣的提前離開,內閣眾人皆是有些不滿,但也是見怪不怪了,趙俊臣自從返回京城之後,就一直通過各種方式向人們暗示自己的身體狀況不佳,好似已經成為一個病癆鬼,遲到早退已是常態。
離開了文華閣之後,趙俊臣就直接返回了趙府。
一路上,趙俊臣依舊是思索著今天早朝上的事情,他針對今天這場早朝,原本已是準備好了許多應對方案,可謂是耗儘了心思,連續好幾晚都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但如今因為周尚景的攪局,這些布置與手段皆是落空,諸多心血投入也是打了水漂,有許多事情必須要重新考慮。
對於這般情況,趙俊臣並不會抱怨什麼,這世上從來都不是隻有他一個聰明人,這盤棋也從來都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落子,意外情況總是難免,多做準備浪費心血,也總好過措手不及被人算計。
等趙俊臣返回趙府之後,很快就進入了小書房之中,正想要召來張玉兒安排一些事情,但張玉兒已是前後腳的進入到書房之中,顯然是收到了趙俊臣提前回府的消息,也有事情要向趙俊臣稟報。
趙俊臣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就先行迅速的說出了自己的安排,道:“玉兒,你安排一下,通知咱們的各個情報機構,今後要重點搜索新任左督查禦史王佑倫的相關情報,尤其是要重點關注他與周閣老之間有沒有私下聯絡……”
等到張玉兒點頭答應之後,趙俊臣又問道:“你這邊可是有什麼事情?”
張玉兒再次點頭,道:“有好幾件事情,首先是內廷那邊,李如安傳來了一封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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