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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了兩個多時辰之後,這場集結了陝甘三邊所有高層官員的軍事會議,終於是結束了。
然後,各位封疆大吏、文武大員們,皆是匆匆離開了總督府,還有許多官員連夜離開了花馬池營,奔向了各自的駐地與轄區。
梁輔臣的布置與安排,時間很緊、任務很重,並且是事關重大,不僅是關係到陝甘三邊的今後局勢,更還會影響到所有人的仕途前景,所有官員皆是不敢怠慢,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積極與熱情。
於是,今後幾天時間裡,陝甘各地的兵馬頻頻調動、官府動作不斷,可謂是熱鬨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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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眾位官員陸續離開之後,梁輔臣與趙俊臣二人也同樣是離開了總督府正堂,再次來到了巴根的房間。
這幾天以來,巴根多次表態要見趙俊臣與梁輔臣二人,顯然是已經同意了趙俊臣的合作提議,但趙俊臣與梁輔臣二人則是故意晾著巴根,並沒有第一時間相見,就是為了讓巴根明白雙方的主次關係。
如今,已是萬事俱備,趙俊臣與梁輔臣二人也就給了巴根一次見麵機會。
當梁輔臣與趙俊臣推門進入巴根的房間之後,巴根馬上就站起身來,向著二人快步迎來。
兩人上次見到巴根的時候,巴根正處於人生中最為絕望的時期,整個人就像是毫無靈魂的行屍走肉,但因為趙俊臣的合作提議,讓巴根重新燃起了希望,至今不過是短短三四天時間,巴根的形象已是再次發生了變化,他的表情間滿是沉穩與精明,眼神也變得陰鷙有神,就連身材都變得壯碩了許多。
走到了趙俊臣與梁輔臣的麵前,巴根的眼睛緊緊盯在趙俊臣的臉上——與陝甘三邊的官員們一樣,巴根同樣是有意無意的忽視了梁輔臣——冷聲說道:“這與說好的不一樣!我這幾天多次提出想要與你們見麵,但你們總是避而不見,難道是你們改主意不想合作了?”
梁輔臣再一次的主動擔任了翻譯的角色,已經有些習以為然了。
聽到梁輔臣的翻譯之後,趙俊臣笑道:“還請巴根將軍見諒,我們當然想要合作,你一定要相信我們的誠意!隻是這個計劃太過龐大了,我們需要準備很多事情,這幾日實在是太忙碌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反問道:“這樣說來,巴根將軍已經同意與我們合作了?”
巴根的表情有些難看,似乎是認為自己與漢人合作是一種屈辱,但最終還是點頭道:“是的,我同意與你們進行合作……僅此一次!但在合作之前,還有兩件事情,我必須要與你們提前說好。”
趙俊臣一副很好說話的隨和模樣,問道:“哦?不知是哪兩件事情?”
巴根的表情嚴肅,問道:“首先,在你的計劃之中,準噶爾勇士們截走了二十萬石糧草之後,蒙古右翼就會派出軍隊追殺我們,你們則是趁機出兵攻占河套……但我需要知道你們出兵攻打河套的具體時間!若是你們出兵時間太晚的話,這次合作也無法達成!在蒙古右翼的全力追殺之下,我們不可能堅持太長時間!”
對於巴根的這項問題,趙俊臣與梁輔臣二人早就商議好了。
所以,趙俊臣很乾脆的說道:“三天!你們截走糧草之後的第三天上午辰時,我們就會派出軍隊出征草原、收複河套!這已經是我們對你最大限度的支持了!”
聽到趙俊臣的回答之後,巴根的心中急轉,迅速推算著具體的時間進展。
準噶爾軍隊截走了糧草之後,蒙古右翼並不會馬上收到消息,等到他們做出反應、集結軍隊、定位追蹤之後,時間大約已是一天之後了。
也就是說,當明朝軍隊出征河套之際,蒙古右翼的軍隊已經追殺了準噶爾軍隊兩天時間左右。
等到鄂爾多斯部落發現了明朝軍隊的入侵之後,就必然會第一時間派出信使、緊急召回蒙古右翼的追兵。
但這個時候,蒙古右翼的主力大軍已是一路追到了千裡之外,鄂爾多斯部落的信使想要趕上他們、通知消息,至少也需要三天時間。
所以,在蒙古右翼大軍的追殺之下,準噶爾軍隊至少也要堅持五天時間,然後才能等到追兵們的撤兵離去。
再等到蒙古右翼的主力大軍趕回河套草原之際,時間大約已是十天以後了。
對於雙方而言,這個時間都很合適。
對於準噶爾軍隊而言,考慮到草原上的空曠環境,以及他們的騎兵配置,在蒙古右翼的追殺之下堅持五天時間並不算是一件特彆困難的事情!
對於明軍而言,考慮到河套平原的兵力空虛、守備不足,十天時間也足夠讓他們占領河套全境、並且是把鄂爾多斯部落的各地族人與牛羊馬匹劫掠一空了。
想到這裡之後,巴根表情猙獰的說道:“好,我就相信你這一次!我將會在蒙古右翼的追殺之下堅持整整六天時間!但等到六天時間之後,我若是依舊沒有發現蒙古右翼召回追兵,我就會放棄這批糧草,把你的計劃全盤告知於蒙古右翼,然後與他們一同返回河套、協助他們與你們作戰,到時候一定是不死不休!”
聽到巴根的威脅,趙俊臣的笑容不變,點頭道:“巴根將軍放心就是,我們是代表漢人皇帝與你合作,所以我們絕不可能會有違約之舉,這種做法對我們而言也沒有任何好處。”
巴根的表情稍緩,又問道:“第二件事情,我想要知道……我能從你們的俘虜營裡帶走多少準噶爾勇士?還有,你會交給我多少馬匹?”
趙俊臣舉起三根指頭,說道:“你可以帶走三百名身體健全的俘虜,還有六百匹上等戰馬!還請巴根將軍理解,這些俘虜全都是明朝官員們的政績與軍功,也代表著我們皇帝的臉麵,朝廷還需要這些俘虜振奮民心士氣,所以絕不可能讓你帶走太多。”
巴根的麵色陰沉,說道:“太少了!至少也要交給我一千名勇士,還有兩千匹戰馬!若是實力太薄弱的話,在蒙古右翼的追殺下,我沒有把握堅持太長時間!”
趙俊臣搖頭道:“草原上還有一支準噶爾軍隊,足有萬餘人的規模,我讓你帶走一批俘虜,隻是為了保護你與那支軍隊安全彙合罷了!更何況,三百人的名額,足以讓你帶走俘虜營裡所有身份較高的俘虜了!”
“八百人,還有一千六百匹戰馬,這是我的底線!”
“三百五十人,還有七百匹戰馬,這已經是我權利範圍內的極限了,絕不可能更多了!”
“七百人,一千四百匹戰馬,若是人數更少的話,我就算是與草原上那支軍隊安全彙合,也完全無法服眾!”
“四百人,還有八百匹戰馬,還請巴根將軍明白,我這已是在越權行事了!”
“六百人,一千兩百匹戰馬!絕不可能更少了!”
“你可以帶走五百人、還有一千匹戰馬!絕不可能更多了!”
“……一言為定!”
就這樣,一番討價還價之後,巴根屢次突破了自己的底線,趙俊臣也是屢次的提高了自己的權力範圍,雙方終於是達成了一致。
商議好了合作細節之後,巴根也終於有機會離開這間房屋,興衝衝的跑去俘虜營裡挑人了。
趙俊臣與梁輔臣告彆之後,也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房間。
這個時候,趙俊臣與梁輔臣二人顯然已是貌合神離了,雙方隻是保持著表麵上的客套。
前幾天的時候,他們二人共同商議著朝廷出兵收複河套的計劃,倒也還算是有些話題,但隨著諸項計劃皆是確定了下來,卻已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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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趙俊臣回到自己的辦公房間之後,卻是毫無意外的見到了方振山與何漳二人正在等待自己。
這一次,趙俊臣把方振山與何漳二人安排到左路大軍,分彆擔任主將與副將之職,這項安排頗是有些奇怪,因為趙俊臣明知道他們二人的關係可謂是勢同水火,合作之際必然是爭吵不斷,到時候說不定就會誤了大事。
關於這般情況,方振山與何漳二人認為趙俊臣絕不可能疏忽,但趙俊臣既然是做了這項安排,就一定是另有考慮。
所以,結束了會議之後,方振山與何漳就趕到了趙俊臣的辦公房間,想要聽從趙俊臣的耳提麵命。
見到了方振山與何漳之後,趙俊臣也沒有太多客氣,等到雙方落座之後,就直接說道:“我也知道,你們二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和睦,我這次安排你們二人共事,也確實是另有考慮!”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方振山與何漳皆是精神一振,齊聲道:“還請趙大人吩咐!”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等到左路大軍攻入河套草原之後,你們二人就要分彆領軍行事!
方總兵,你進入河套地區之後,就依照原計劃行事,迅速占領河套平原西部、劫掠鄂爾多斯部落的族人與牛羊;與此同時,那些出身於戰兵新軍的將士,你要全部交給何老將軍,讓何老將軍單獨率領一支軍隊……”
說到這裡,趙俊臣轉頭看向何漳,又說道:“何老將軍,那些戰兵新軍的將士們全都是你的老部下了,你到時候也不必按計劃行事,而是一路急行、直接趕到河套以西的賀蘭山附近,埋伏在那裡等待時機!我對關武元的能力不大放心,擔心他會放跑以乞顏為首的那些鄂爾多斯部落貴族,若是乞顏等人到時候逃走的話,就必然會經過賀蘭山,正好能讓你們一網打儘!
除此之外,你還要負責斥候任務,要隨時警惕蒙古右翼主力大軍的出現,一旦是發現了蒙古右翼主力大軍的蹤跡,就要及時通知方總兵,儘快撤兵與中路大軍彙合!”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吩咐之後,方振山與何漳二人才知道了趙俊臣的另有深意,連忙是齊聲領命。
與此同時,兩人的表情皆是有些患得患失。
在方振山看來,若是趙俊臣推測成真的話,關武元作戰不利、放跑了乞顏等人,最終豈不是就要讓何漳撿到大便宜、搶儘所有的風頭?
但在何漳看來,若是趙俊臣的推測出錯的話,關武元並沒有出現失誤,一舉活捉了包括乞顏在內的所有鄂爾多斯部落貴族,他的這次埋伏也就毫無意義了,更還失去了建立功業的機會。
見到方振山與何漳的表情,趙俊臣自然是猜到了他們的想法,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們二人的麾下軍隊,都是我的老底子,這一戰絕不能出現太多的損傷……恩,這樣吧,經過了小川河、鎮寧城、以及渭水三戰之後,我軍繳獲了大量的蒙古戰馬,這裡麵有很大一部分戰馬,都被我暗中截留了,我會把其中一萬匹戰馬交給你們,加強你們的實力與行兵速度!
與此同時,出於公平考慮,你們二人不論是這一次最終收獲如何,也不論是何老將軍最終有沒有活捉乞顏等人,事後皆是要共享所有軍功!”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方振山與何漳二人相互對視一眼,表情皆是有些猶豫。
他們視對方如敵寇,自然是不希望與對方共享軍功,但出於患得患失的心理,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接下來,趙俊臣又向兩人叮囑了一些細節問題。
就在這場談話即將要結束的時候,許慶彥推門而入,來到趙俊臣的身邊輕聲稟報道:“少爺,山西巡撫李勳來到了花馬池營,他隱瞞了身份,並沒有讓其他人知道消息,如今正在總督府外麵候著,想要求見於你。”
趙俊臣皺眉道:“李勳怎麼來了?他是山西巡撫,按理說不應該輕易離開轄區,更不應該隱瞞身份求見於我。”
另一邊,見到許慶彥與趙俊臣的輕聲談話,方振山與何漳二人就知道趙俊臣還有事情要處理,就連忙是起身告辭了。
等到方振山與何漳二人離開房間之後,許慶彥又問道:“少爺你要不要見他?”
趙俊臣沉吟道:“說起來,李勳已是六十有二,耳順之年,眼看著就要告老還鄉……按照時間估算,他應該是剛剛收到了渭水大捷的消息,就即刻收拾好了行裝、馬不停蹄的趕到了花馬池營,這一把老骨頭,大老遠的趕來一趟,真是難為他了,也算是誠意十足……”
趙俊臣滿臉唏噓的感慨了一番之後,下一瞬間就冷聲說道:“不見!你去告訴他,他是山西巡撫,不應該輕易離開駐地,讓他儘快返回山西吧。”
趙俊臣的態度轉折太大了,讓許慶彥不由是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然後就離開了房間,按照趙俊臣的吩咐辦事了。
趙俊臣自然是知道李勳求見自己的原因。
當初,西北督撫們想要瞞著朝廷與蒙古人暗中乞和的事情,雖然是被趙俊臣阻止了,但終究是要找一個人出來背黑鍋,否則德慶皇帝就無法維持臉麵,朝廷就無法保持威嚴。
這個人選,自然是山西巡撫李勳最為合適。
對於朝廷而言,陝甘三邊一舉全殲了蒙古聯軍,今後還會有出兵收複河套的功績,不論是陝西巡撫章晟德、河東巡撫吳敏、還是河西巡撫張文輝,皆是有戴罪立功的表現,不能輕易出手針對,反倒是山西境內的各大軍鎮隻是表現平平,李勳也沒有任何耀眼表現,自然是背黑鍋的最佳人選!
對於趙俊臣而言,陝甘三邊的幾位巡撫都是正值壯年,仕途還有很長時間,趙俊臣與他們也搭建起了人脈關係,今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用到他們,自然是不能隨意放棄;反之山西巡撫李勳已經老邁,眼看著就要告老還鄉,完全沒有搭救價值,自然是最好的犧牲人選。
簡而言之,如今不論是朝廷還是趙俊臣,皆已經放棄了李勳,打算讓李勳承擔所有罪責。
這般情況下,李勳必然是要垮台,李勳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求見趙俊臣,希望趙俊臣出手拉他一把,趙俊臣自然是不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也就不願意與他見麵。
當然,趙俊臣曾經向李勳承諾過,隻要是李勳有了戴罪立功的表現,自己就會幫他赦免罪行。
然而,趙俊臣身上擁有很多優點,但這裡麵絕對不包括“言而有信”這一項!
趙俊臣是一個合格的政客,若是他說話算話、遵守承諾了,那還能算是一個合格政客嗎?
對於一名政客而言,食言而肥是最基本的素質要求。
再說了,政客的事情,那能叫失信嗎?
那叫做“迫於現實的無奈妥協”!
所以,趙俊臣轉瞬間就把李勳的事情拋到腦後了。
就在這個時候,許慶彥再次進入房間,交給了趙俊臣一份單子,表情激動的說道:“少爺,李勳聽到你不想見他之後,就把這份禮單交給了我!說是你隻要與他見上一麵,不論是事情成與不成,這些禮物都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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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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