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西廠的人員上下,都是由趙俊臣親自選調的,尤其是西廠上層的這些掌事、領班、司房們,這些日子以來趙俊臣早已是一一見過,雖不能說是彼此知根知底,但也算是相互熟悉。
所以,趙俊臣這次來西廠衙門,所謂“訓示”,也不過是走走場麵、說些冠冕堂皇的話罷了。
卻說在“訓示”結束之後,魏槐又帶著趙俊臣來到廠督的辦公房間。
趙俊臣進入房間之後,也不客氣,自在主位坐下,打量間笑道:“這兒竟是比本官在戶部衙門的辦公房件還要大些,可惜本官還管著戶部與內庫,精力牽扯下,怕是不能常用。”
魏槐讓人把自己推到趙俊臣身前,平靜的恭聲說道:“大人您身為西廠廠督,自然需要有廠督的氣派,無關乎常不常用,就算是擺樣子,至少也有擺樣子的用處。”
另一邊,趙俊臣也沒有反駁,隻是衝著周圍的西廠掌事、領班們揚了揚手,那些人自是明白趙俊臣的意思,向趙俊臣恭敬的行禮之後,紛紛離去了。
待房中隻剩下趙俊臣與魏槐後,趙俊臣打量了魏槐幾眼後,突然一笑,說道:“如今你來到西廠,換了位置,可否習慣?”
魏槐神色淡然,說道:“廠督大人無需擔心,西廠雖然新建,但職權畢竟與錦衣衛相似,隻是權勢大了些罷了,沒什麼不習慣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不過,西廠的事情,本官日後怕是沒有精力多管,畢竟外朝有許多事也離不開本官,而今西廠新建,必然會招來周圍敵視打壓,西廠的四位掌班千戶,八位領班副千戶,我又大都不知根底,更有內廷司禮監安插進來的人手,唯有你是本官心腹,今後這一切都要靠你了。”
魏槐依舊神色不變,隻是淡聲說道:“隻要大人信任卑職,卑職必會為大人儘心辦事,絕不會讓大人您失望就是。”
趙俊臣又是點頭,然後神色變得嚴肅了一些,緩聲說道:“今日早朝上發生的事情,想來你也知道了,如今西廠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公示於眾了,但陛下卻也給咱們安排了一件麻煩事。就是那何明滅門案,從今天開始,卻是要咱們西廠與外朝三法司一同負責了,不過這麼多天了,外朝的三法司依然是一無所獲,依本官看來,這案子恐怕當真是沒留下任何線索,不好辦啊。”
魏槐一笑,笑容很冷,卻問道:“大人您是擔心,若是西廠無法偵破此案,會成為彆人攻擊咱們西廠的理由?”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這倒不至於,這件案子,來的突然,又線索隱晦,外朝三法司,內朝的錦衣衛與東廠,都是沒法偵破,誰也沒法指責誰。所以,即使咱們西廠同樣沒有進展,旁人也沒法說些什麼,隻是陛下如今對西廠的支持力度很大,想來在心中亦是頗為寄望,而西廠又是因為何明滅門案而重建,若是最終咱們一無所獲,陛下那邊怕是會不好交代。”
其實,趙俊臣一直覺得這件案子與七皇子朱和堅有關,但畢竟抓不住證據,也沒法向人明說。
而且,考慮到自己如今與七皇子朱和堅的目的一致,就算是趙俊臣真的能找到證據,怕也會想辦法幫著朱和堅擦乾淨屁股,而不是以此來破案。
也正因為如此,趙俊臣才覺得這個任務難辦。即必須要迅速偵破案件,又不願牽扯到真正的幕後主謀,可謂是左右為難。
魏槐卻再次笑了,但笑容也變得更加陰冷了:“大人的心情,卑職自是明白,西廠身為陛下的親信衙門,大人身為陛下的寵信大臣,陛下對咱們的印象,可謂極為重要,直接關係到咱們西廠今後的權勢如何。”
說到這裡,魏槐話鋒一轉,卻問道:“不過,大人,依您看來,這件案子究竟是真的偵破,還是假的偵破,當真重要?”
“哦?”聽魏槐這麼說,趙俊臣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由饒有興趣:“怎麼說?”
魏槐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陰鷙,緩緩說道:“大人,依卑職看來,這何明滅門案,緊要之處,不外乎有三。其一,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儘快破案;何明是赴任的太子太師,如今竟是在北直隸境內遭人滅了滿門,這件事在朝野之間,影響太大太壞,唯有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儘快破案,才能儘可能的降低這件案子的影響,並向世人昭示朝廷的力量,震懾不臣之人,順便,西廠也能借著破案而站穩腳跟,得到陛下更多重視。”
趙俊臣點了點頭,示意魏槐繼續說下去。
“其二,則是辦案從重從嚴;敢犯下這般大案,主謀者來頭必是不小,所以,咱們也唯有抓出一兩個大有來頭的人物,才能讓朝中百官服氣,讓陛下安心。也唯有從嚴辦理,才能夠讓陛下挽回顏麵,再添威嚴,並讓群臣明白咱們西廠的權勢。”
趙俊臣依舊點頭,神色間若有所思。
而說到這裡,魏槐卻是陰沉一笑,雙眼微眯,繼續說道:“至於其三,則是最重要的,就是案子要辦的符合陛下的心意,最終被查出的主謀之人,必須是陛下心中早有不滿的人,也唯有這樣,陛下才會認可結果,這案子也才能迅速結案不添是非。”
趙俊臣眉頭微皺,問道:“所以?”
魏槐冷聲答道:“所以,這件案子最緊要之處,也就是這三點,而隻要滿足了這三點,既能讓陛下安心,還能安定朝野之心,穩定局勢,又能讓咱們西廠站穩腳跟,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咱們最終抓到的主謀,究竟是真是假,究竟是真的有罪還是被人冤枉,又有何區彆?至於真正的犯案者是誰,先把案子結了,讓對方放鬆警惕,之後再慢慢查就是了。”
趙俊臣沉吟道:“你是說,先找個夠分量的人抓來頂罪?咱們這位陛下英明睿智,怕是瞞不過啊。”
魏槐卻冷笑道:“大人多慮了,以卑職想來,陛下此時的心思,恐怕和卑職是一樣的,未必會在意真正的元凶是誰。”
趙俊臣先是一愣,但轉念一想,以他對德慶皇帝的了解,此時德慶皇帝的想法,還真的有可能會是這樣的——若是案子遲遲沒有進展,那麼相比較抓住真正元凶,儘快的穩定局勢、威懾朝野、降低影響,對德慶皇帝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猶豫了一下後,趙俊臣悠悠一聲歎息,問道:“你們廠衛從前就是這麼辦案的?”
魏槐神色間閃過一絲複雜,然後又恢複了一貫的陰沉平靜,隻是緩緩說道:“很多時候,對廠衛而言,相比較偵破案件,揣摩陛下心意才最是重要。”
沉默片刻後,趙俊臣的神色也變得平靜了下來,問道:“那麼,由誰來當這個替罪羊,你心中可有了人選?”
“河中恭安王,大人以為如何?”
趙俊臣聽到這個稱號後,微微一愣,但轉瞬間已是心中了然。
河中恭安王,不是彆人,正是德慶皇帝的親弟弟。
不過,雖然是德慶皇帝的親弟弟,但若是牽扯到皇位之爭,那德慶皇帝與他之間,也就沒有絲毫兄弟情誼可言了。
事實上,恭安王一向都是德慶皇帝的一塊心病,在德慶皇帝登基之前,朝中上下,擁護恭安王的聲音勢力也是不容小覷,而恭安王本身,對於皇位也是虎視眈眈,與德慶皇帝明爭暗鬥了不少年。
隻是,等到德慶皇帝登基之後,這恭安王總算是安分了下來,但也隻是表情情況,趙俊臣在朝中這些年來,時有聽聞恭安王暗中勾結朝中大臣、或者私下培養死士的傳聞,隻是恭安王做的隱蔽,卻一直沒能讓德慶皇帝抓住把柄。
事實上,恭安王的王號本來不是如此,而是“榮懿王”,隻是在德慶皇帝登基後,沒過多久就為他更改了封號,變成了如今的“恭安王”,這件事的本身,就說明了德慶皇帝對自己的這位親弟弟的態度——你若是恭順安分的當一個閒散王爺,朕就讓你平安一生,否則就彆怪朕不顧兄弟情誼了。
而這位恭安王,正是符合魏槐之前所提的那三點緊要之處:能儘快結案以便平息影響,身份貴重可以服眾百官,而且還是一個德慶皇帝早就有心想要對付的人。
見趙俊臣皺眉暗思,魏槐卻以為趙俊臣是在猶豫,卻繼續說道:“大人可是擔心那恭安王是陛下親皇弟的事情?大人多慮了,覬覦皇位的親弟弟,在陛下眼中,怕是比仇人還要更加可恨,又哪裡會顧慮到兄弟情誼?這般情況,看看如今中都鳳陽的宗府監獄裡關押著多少皇親就知道了。咱們把這件事牽扯到恭安王身上,陛下他隻會安心寬心,卻絕不會與咱們為難的。更何況,那個恭安王本身也不是什麼賢明王爺,先不說他結黨隱私的事情,這些年來他在封地也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荒唐事,大人您也大可不必為此而心懷愧疚。”
趙俊臣搖了搖頭,卻也沒有說明自己的真正心思,隻是歎息一聲,說道:“好吧,這件事,就交由你來辦了,做的乾淨些,彆讓人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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