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早朝的時候,趙俊臣派係的官員們,自左蘭山、詹善常、陳東祥、劉長安等人以下,一個個都是興高采烈紅光滿麵的。
西廠!西廠廠督!
身在官場,他們自然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從今日起,趙俊臣雖然尚未入閣,但有了西廠的監察緝捕之權,其勢力影響,就已是足以與沈常茂、黃有容這些閣老相並肩,甚至還要猶有過之!
而他們這些“趙黨”之人,今後在朝野之中,也終於可以橫著走了!即使是權傾朝野的首輔周尚景,又或者太子儲君朱和堉,將來怕是也不敢再隨意的針對他們。
雖然德慶皇帝隻是讓趙俊臣“暫且兼任”西廠廠督之職,但考慮到德慶皇帝對趙俊臣的寵信,而西廠又是由趙俊臣一手籌辦,任誰都知道,德慶皇帝這麼說隻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而趙俊臣這般“暫且兼任”,怕是要兼任不少年頭了。
………
但與趙俊臣派係的官員不同,其他派係的朝中官員,此時看向趙俊臣的眼光,卻滿是敬畏,西廠對他們而言,幾乎就是“迫害朝野”的代名詞了,趙俊臣如今掌控西廠,又如何讓他們不心存敬畏?
然而,無論百官們心思如何,待德慶皇帝離開了太和殿後,除了對趙俊臣敵視滿滿的太子一黨,他們還是紛紛聚攏到趙俊臣身邊,或客氣或討好,向趙俊臣說著各種恭賀之詞。
而麵對百官恭賀,趙俊臣卻依然表現的低調異常,謙虛的向周圍官員還禮客套,不見絲毫的囂張得意的模樣。
隻是,一個人勢力影響如何,看的不是他性子是囂張還是謙虛,而是看他手中掌握著怎樣的權柄。此時的趙俊臣,即使再如何低調謙遜,百官也絲毫不敢小覷於他。
事實上,見到趙俊臣依舊是如此的低調謙遜,趙俊臣在百官眼中的形象,反而愈加高深莫測了。
在與心思各異的朝中百官客套應對之間,趙俊臣抬頭向著周圍看去,卻見太子一黨的眾官員們,此時正在太子朱和堉的帶領下表情沉默的疾步離開,那太子朱和堉,此時更是麵沉似水,卻是看也不看趙俊臣一眼。
而內閣首輔周尚景,亦是在自己門下官員們的擁護下,緩步向著太和殿外走去,注意到趙俊臣注視而來的目光後,表情不變,依然神色自如的向著趙俊臣點頭示意。
接著,另兩位閣老黃有容與沈常茂,卻是不知為何,竟是並肩來到周尚景身邊,交談了幾句後,又與周尚景一同離開了太和殿。
看到這一幕,趙俊臣卻是下意識的眉頭微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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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百官們紛紛離去,沒過多久,太和殿內,已是隻剩下“趙黨”一派的官員。
似乎知道趙俊臣接下來會很忙碌,德慶皇帝也沒有再次私下召見的意思。
而見到再無旁人後,一眾“趙黨”官員們紛紛聚攏在趙俊臣身周左右,很多言論,也敢肆無忌憚的提出來了。
“恭喜趙大人了,今後我們這些人,究竟該稱呼您為趙尚書?還是廠督大人?哈哈!從今日起,咱們這些人在朝中有了大人庇護,就再也不怕誰了。”左蘭山此時笑的極為開心,他身為工部尚書,在趙黨之中地位最尊,說話之間也多些隨意。
“是啊是啊,隻是大人您瞞的我們好苦,自大人您病愈之後,我等就多番求見大人,但大人卻總是避而不見,隻是傳來密信,讓我等稍安勿躁靜待時機,我們這些人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這些日子裡可一直都在擔心呢,沒想到大事是大事,卻是件大好事啊,我等在這裡恭賀大人了。”
戶部侍郎詹善常一向是與趙俊臣最為親近,此時也表現的最為激動。
“自從當初在潞安府與大人相見,下官就一直深信,大人的前途必是不可限量,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啊!”吏部侍郎劉長安也是趕忙插嘴,卻是在提醒眾人,他雖然進入中樞時間較晚些,但卻是最先投靠趙俊臣的老人。
那刑部侍郎李立德亦是不甘落後,開口道:“各位同僚,卻不是趙大人他有意瞞著,這次西廠秘密籌建,乃是陛下的意思,我若不是身在刑部,有些相關經驗,怕也不會比各位同僚更先知道消息的。不過,如今西廠終於重建,趙大人也榮登廠督之位,也不枉下官這些日子以來的諸般忙碌啊。”
說話時,李立德麵帶得意,這是在向眾人說明,西廠重建的事情他是早就知道,而且還出了不少力氣。
“各位大人說的極是,這般大喜事,卻是必須要慶賀的,下官知道趙大人您喜歡那天海樓的菜肴,今日我等就在天海樓擺宴,為大人慶賀如何?”
都察院右副都禦使顧全則是提議慶賀,並得到周圍人的紛紛響應。
另一邊,工部侍郎陳東祥,則抓緊機會靠到趙俊臣身邊,大聲說道:“趙大人掌管天下錢糧,如今又有了西廠之權,還有我等這些人的支持擁護,在朝中上下,已是任誰都不敢小看。要說這下一步,也就是想辦法入閣了,若是大人能夠入閣,怕就是連周尚景都要避讓大人三分了,這件事我等還要好好籌謀,為大人儘力才是。”
陳東祥是個極端自私之人,雖然當初趙俊臣能夠扳倒溫觀良,這個陳東祥居功至偉,但趙俊臣卻一直都對他不放心,而陳東祥本人在“趙黨”當中也不算安分,甚至背著趙俊臣經營自己的小圈子,曾被趙俊臣敲打過幾次。
但如今,趙俊臣有了西廠之權,勢力影響皆是大漲,這陳東祥卻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了,此時更是在抓緊一切機會討好趙俊臣。
而陳東祥的這番話,更是得到了一眾“趙黨”官員的熱烈歡呼響應。
隻是,看著“趙黨”眾人越說越歡,趙俊臣卻不由皺起了眉頭。
“各位,請靜一靜。”趙俊臣雙手微壓,聲音平靜的說道:“還請聽本官一言。”
見趙俊臣這麼說,一眾“趙黨”官員自是紛紛閉口不言,隻是靜靜的看著趙俊臣,等待訓示。
趙俊臣環視著自己身周,眼前這些官員,就是他如今在朝中的擁護與勢力,可惜都不是什麼好官清官,儘是一眾貪官奸臣,此時與趙俊臣站在一起,倒也擔得起“同流合汙”四字。
輕輕歎息一聲,趙俊臣突然向詹善常問話道:“詹大人,你可還記得,當初溫觀良倒台失勢那天,我曾對你說過什麼?”
聽趙俊臣詢問,詹善常總算明白趙俊臣有些不高興了,不敢怠慢,連忙答道:“回大人,您當時曾對下官說過十字金言,即‘做事要高調,做人要低調’,雖隻是寥寥十字,卻讓下官受教良多,欽佩之餘,至今都在以此時時提醒自己,不敢相忘。”
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向周圍官員說道:“各位同僚,這句話我當初曾向詹大人說過,今日亦是要向各位提點一下。如今我固然掌控了西廠,算是權勢大漲,但也正因為如此,成為了那出頭鳥,會引起朝中其他派係的敵視打壓,各位剛才可注意到?那黃有容、沈常茂兩位閣老,竟是與首輔周尚景大人聚在了一處並一同離去了,各位大可以猜猜,他們三人如今正在談論些什麼事情?”
見眾官員神色各異,若有所思,趙俊臣又說道:“正所謂‘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如今正當如是。咱們既然風頭正勁,態度倒不妨低調一些,謙遜一些,因為我等權柄在手,就算再是如何的低調謙遜,也不會有人敢小看,卻也能不留把柄,引人好感,減少敵意,反之若是猖狂得意,反而會讓人看輕,甚至還會加重對我等的敵視,各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趙俊臣這麼說,一眾“趙黨”官員不管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是真服氣還是假順從,但一時之間,皆是紛紛點頭,表示受教。
…………
當趙俊臣在一眾朋黨的擁護下,出了紫禁城的時候,卻發現魏槐正帶著一眾西廠的檔頭番子們,已是列隊整齊的在午門外等了多時了。
而隨著趙俊臣出現,一眾西廠的檔頭番子,卻是毫不猶豫,齊刷刷的向著趙俊臣下跪行禮。
“卑職見過廠督大人!”
這些西廠的檔頭番子們,都是趙俊臣從京城上二十六衛中精挑細選的精銳禁軍,此時行禮之間,聲音剛猛,動作乾練,氣勢十足,引得正在午門外的人等紛紛注目而來。
見慣了文官之間那文縐縐軟綿綿的行禮,初見這般軍中禮節,趙俊臣卻是彆有一番感受。
另一邊,那為首的魏槐,亦是坐在輪椅上向著趙俊臣躬身行禮,口稱“廠督大人”。
如今的魏槐,為趙俊臣做事,找回了尊嚴與意義,總算多了幾分人樣,但依然神情陰鷙,讓人看著心中法寒。
“你們這麼來了?”帶著一眾黨羽來到魏槐身前,示意眾西廠人等起身後,皺眉問道:“如今陛下這才剛剛下旨重建西廠,你們就這麼興師動眾的來到午門外,太引人注目了吧?”
魏槐依舊神色陰沉,用他那特有的沙啞聲音,緩緩的回答道:“廠督大人,如今西廠衙門的地址已經選定搭成,靠近承天門,在千步廊西側,與那錦衣衛衙門和東廠衙門都不遠。如今西廠上下正在衙門裡等待大人訓示,卑職人等這是來為大人帶路的。”
“你們動作倒是夠快,不過這帶路的人也太多了吧?”皺著眉說了這麼一句後,趙俊臣又一指魏槐,向著身邊眾官員介紹道:“他叫魏槐,原錦衣衛南鎮扶司的鎮撫使,如今西廠的掌班千戶,是自己人,你們今後可與他多多親近一些。”
隻是,趙俊臣雖然說得平常,但一眾趙黨官員看著魏槐那蒼白的麵色、枯瘦的身材、陰鷙的表情,好似毒蛇一般的氣質,神色之間,卻皆是有些不自然。
不過,魏槐的這般模樣,倒是與他們想象中的西廠人員氣質很相搭。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介紹,魏槐卻是一副眼中隻有趙俊臣的樣子,並沒有與眼前這些趙黨官員親近的意思,隻是目光陰沉的將眾官員打量了一番,將他們的模樣記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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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在紫禁城東側,有一片看著極不顯眼的建築,名叫“文淵閣”,而大明朝的內閣,就設在這裡。
雖然建築不起眼,但在這裡,決定著朝廷大事、國家走勢,是明朝的權力核心。明朝無數官員,最大最多的夢想,其實也不過是這裡能夠有一個自己的位置。
就在趙俊臣在一眾西廠檔頭番子的護送下前往西廠衙門的同時,內閣裡的三位閣老,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也正在這裡商議著什麼。
黃有容一邊品著手中香茗,一邊悠悠說道:“真是失算了,沒想到陛下這次竟會借著何明滅門案的事情重建西廠,而咱們竟是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哎,陛下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咱們這些外朝臣子,今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說話之間,黃有容的神色看似悠然,但雙眼卻一直偷偷瞄著首輔周尚景。
另一邊,沈常茂卻沒有繞彎子,直接向周尚景問道:“我等這些人雖然不知道消息,但首輔大人怕是早就心中有數了吧?”
周尚景沉默片刻後,也端起了手邊的茶盞,話鋒一轉,聲音中帶著些許蒼老與疲憊,緩緩說道:“從今往後,咱們幾個老家夥辦事,就不能再與俊臣一起了。老夫曾對俊臣寄望頗深,奈何他卻脫離不了陛下的控製,如今看似權柄愈重,但其對於皇權的依賴,卻也愈深,如今已是欲罷不能,與咱們這些老頭子,卻再也不是一路人了。”
黃有容見周尚景發話,神色間閃過了些許安心,笑吟吟的說道:“是啊,自古以來,依附於皇權的臣子,即使能得到一時之猖狂,卻也沒幾個能落得好下場。”
沈常茂冷哼一聲,說道:“老夫本來就沒覺得這個趙俊臣與咱們幾個是一路人,當初咱們三人與他一同為太子設局,趙俊臣雖然也參與了最初的謀劃,但之後的具體實施,卻是沒有絲毫要加入的意思,還一個勁的給自己摘脫關係。”
周尚景似乎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而是向黃有容問道:“說到給太子布局的事,黃閣老,你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黃有容滿臉和藹無害的笑意,說道:“在老夫的人指引下,一些因為南巡的準備事宜而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的百姓,已是紛紛向著京城趕來,總數不下百人,正準備告禦狀呢。”
周尚景點了點頭,緩緩道:“那就好,正好趕上春闈會試,也不怕事情鬨不大。太子的位置之所以穩固,一是因為有陛下的庇護,二是因為有賢良的名聲,但經此一事,足夠動搖他的根基了。可惜何明滅門案來的不巧,效果怕是要打個折扣,不過……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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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太子府中,太子一黨濟濟一堂,正商議著今日早朝所發生的種種事情。
“父皇太縱容這些奸臣賊子了!”太子臉上滿是怒容:“把今科會試主考官的位置全都交給周尚景的人,這還罷了,竟然還重建了西廠,任命趙俊臣為西廠廠督!以趙俊臣那般的小人性子,以西廠那般的狼藉名聲,父皇他這是嫌咱大明江山還不夠亂嗎?!”
太子太師肖溫阮眉頭一皺,用顫巍巍卻滿是嚴肅的聲音說道:“太子!慎言!”
朱和堉一愣,才發現自己的言論不妥,連忙向肖溫阮告罪,接著卻又歎息了一聲,神色間頗為失落。
見朱和堉如此,肖溫阮卻有些疲憊的靠坐在太子專門為他配置的太師椅上,緩緩說道:“太子莫要著急,今科會試給了周尚景又能如何?春闈會試每三年就有一科,僅僅今科一屆罷了,還怕那周尚景能壟斷了我朝人才不成?下次再奪回來就是了。至於西廠的事情,更不需擔心,趙俊臣固然因此而權勢大了些,但容易出錯讓人抓把柄的地方也由此而更多了。再何況,我朝西廠兩次設立,最終皆是被廢,兩任西廠廠督亦都沒有落得好下場,太子你以為這是偶然?耐心看下去就是了。為人君者,要有耐心,切記切記。”
看著太子起身向自己行禮,表示受教,肖溫阮暗暗歎息一聲。
有些話他終究沒有明說,隻是期望太子能夠自己領悟。
德慶皇帝設立西廠,其實未必沒有為太子考慮的意思,如今太子被朝中許多重臣所敵視,有西廠壓製,太子日後繼位才會更加保險一些。
而且,西廠固然權大,但卻是德慶皇帝手中的力量,日後也會是太子朱和堉的力量。
也正因為如此,早朝上肖溫阮才會阻止太子。
“老了,老了。”肖溫阮才說了幾句話,就已是感到身體疲憊,不由暗想道:“可惜何明老弟遇害,我的精力也大不如前,一旦再有什麼意外,以太子這般性子,又該如何是好?不過,聽說那江南才子趙山才,是何明老弟的親傳弟子,得到了何明老弟的真傳,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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