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朝廷這幾月,還算風平浪靜,那一場猶如暴風驟雨的叛亂,來的快,去的自然也快,很快,人們便將這場叛亂遺忘了個乾淨。
可這場叛亂的影響,卻是極為深遠。
叛亂平定之後,陳凱之發出了新政詔書,隨後,軍政上的革新,卻是率先的提到了日程,裁撤近百萬的軍馬,除此之外,便是征兵了。
朝廷已在各州,開始征募良家子,此事由陳義興負責,除了各州之外,這京師之中,亦是如此,不隻如此,講武學堂和水師學堂也同時開設,講武學堂設在洛陽,而水師學堂設在濟北。
在這京師,新軍的征募便開始如火如荼起來。
一方麵是有了勇士營的先例,許多人知道,新軍的待遇優渥,不隻如此,陛下似乎更願意任用新軍中的人員,那勇士營中賞罰分明,也可拚搏出一個好前程。
京師的員額是五千人,也用了半月不到,便招募完畢,這些人大多是適齡的年輕壯丁,家境並不算太糟,新的大營也已搭建起來。自勇士營挑選出來的教官也都是現成的。
不隻如此,伍軍都督府以及諸多軍政衙署開始裁撤,除了兵部負責供應新軍之外,一個新轄製新軍各營的衙署也開始新建起來,正式在兵部不遠掛牌,名曰參謀部。
它和兵部一樣,肩負著不同的職責,兵部隻單純負責錢糧的統籌,兵餉的發放,監督武器的製造,儲存彈藥,以及保管官兵的功考簿等職責。
而參謀部則負責操練和作戰計劃的製定,軍隊的調用,以及征募軍馬的事宜。
一個管著賞罰人事和軍需的供應。另一個,則專心負責作戰和操練,可謂曲徑分明。
最新一批的新兵,足足有兩萬人,直接拉到了洛陽開始新兵的操練,在這新兵營裡,以許傑為首的數百個教官和文吏早已嚴正以待,就等著訓練新軍。
勇士營已經證明了新式步操的成功,接下來,不過是將這些經驗進行推廣罷了。
而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一場大婚,也吸引了天下人的矚目。
陳凱之娶荀氏為妻,即日,敕皇後位。
又納方氏女,敕為皇貴妃。
這後宮之中,終於迎來了兩個女主人,慕太後頒布了懿旨,令各州府進行選秀。
陳凱之對這選秀之事,倒是頗有微詞,在他看來,這選秀不啻是勞民傷財,多少女子要和自己的父母骨肉分離,來這清冷的宮中,運氣好的,或許能蒙陳凱之所幸,成為嬪妃,而更多人,不過是虛度年華罷了。
這樣殘酷的事情,他真的覺得沒必要做,他就一個人分身乏術,再說他也不是那種愛美色的人,與其選那麼多良家女子進宮虛度年華,不如讓她們有自己的人生。
這麼耗費他人的青春,他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的,即便他是皇帝,但思想依舊還是後世的,女人太多不是什麼好事,而且還選一些自己根本就不喜歡,根本就不會看一眼的女人。
這樣做,真是浪費那些無辜之人的光陰。
這一日清早,他至慕太後宮中問安,便不免提及了此事,希望她可以改變主意。
慕太後聞言,一雙鳳眸輕輕眯了眯,旋即便朝陳凱之抿嘴笑道。
“勞民傷財?其實宮中和朝廷,也不必拿出內帑和公帑,怎麼能說是勞民傷財呢。皇帝啊,你已年紀不小了,而今,雖已有皇後和貴妃,可皇家和尋常百姓家沒什麼不同,都講究多子多福,從前的那些宮人,都是先帝們留下來的,宮中,也已有七八年未曾選秀了,現在打發一些年長的出宮,讓一些適齡的女子入宮,沒什麼不好,皇帝,後宮宮中的事,哀家替你做主,這外朝的事,哀家呢,則是一概不問,可這事,你不可令哀家不痛快,否則啊,哀家也讓你不痛快。”
陳凱之汗顏,母後在此事上,似乎格外的堅持,非要給他弄三宮六院來,似乎也爭不過她。
陳凱之雖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多言了,卻還是開口說道:“這各府各縣,若是因此而雞飛狗跳,兒臣隻怕……”
“你不懂。”慕太後搖搖頭,朝著他淡淡說道:“你可知道,為何自太祖高皇帝之後,這選秀就成了常例,新皇登基,幾乎都會進行大規模的選秀,你當真以為老祖宗們隻是貪戀美色?”
陳凱之心裡想,可不就是貪戀美色嗎?不然是為了什麼,難道還需要後宮來權衡前朝不成?即便他們要,可是他的實力,卻不要這樣做的。
慕太後搖頭一笑,深深看了陳凱之一眼,意味深長道:“當然,若哀家說列祖列宗們全然是柳下惠,莫說你不信,便是哀家也不信。可是哪,這選秀,也有其有意。你想想看,宮中和最基層的縣令,會有什麼聯係嗎?”
陳凱之沉吟片刻,最終搖搖頭:“除非兒臣親自過問,想來……不會有太多聯係吧。”
“不錯。”慕太後頷首:“陛下是天子,高高在上,一般的事務,交給內閣,交給六部,便是了。而內閣之下是六部,六部之下是行省,行省之下是州府,州府之下方才是郡縣,郡縣之長,可能一輩子都見不著陛下,更遑論能有什麼瓜葛了。可陛下啊,你可彆小看了這些郡縣之長,他們可是上承皇命,下承民意之人,陛下沒有了他們,旨意如何貫徹,政令如何推行?”
“可……這和選秀有什麼關係?”陳凱之不禁哭笑不得。
慕太後笑了,和藹的看著陳凱之,給他細細分析道。
“關係可大著呢,新皇登基了,可下頭的郡縣之長,以及尋常州府們,是什麼人,是否精明強乾,是否對陛下言聽計從,陛下可知道嗎?”
“陛下一定不知道,那麼就需要有個由頭,用著這由頭來充作試金石,一場選秀,關係到了宮中,也關係到了皇帝,各州府、各郡縣,肯不肯上心,又能不能傳達聖意,將宮中交代下來的事辦好,這……不就是重中之重嗎?”
“何況哪。下頭的地方官,決不能讓他們閒下來,閒下來了,就難免會害民,你以為他們當真有許多的政務要處理?不不不,他們是官,辦事的人,是下頭的吏,即便沒了他們,這地方的事務,也不會壞到哪裡去。可這些人哪,當初先帝在的時候,你道先帝怎麼說他們的,先帝說他們,一旦清閒,就不免要揣測上意,而一旦揣測上意,就不免彆有所圖。”
慕太後越說越來勁,卻怕陳凱之不耐煩,因此她翠娥揚了起來,細細觀察著陳凱之,看著他認真聽的樣子,她便娓娓道來。
“就說區區一個縣官吧,他無所事事,縣裡的事,自有佐官和小吏辦的妥妥帖帖,可接下來,他一門心思會乾什麼呢?哀家告訴你,他們才不會去琢磨怎麼為百姓謀福呢,真有這樣的人,那也是鳳毛麟角,他們會想辦法,走關係,會想儘一切,去巴結上頭的知府、知州,會想辦法疏通朝中六部九卿,會費儘一切心思,和內閣的大臣,有所聯絡。”
“你看,都說君子朋而不黨,可這世上又有幾個君子呢?有人走關係,這上上下下,人情交織在一起,這私黨不就出現了?私黨一出現,就難免會朋比為奸,嚴重的,禍亂國家,不嚴重的,地方官也會為了討好上頭,而害民刮財;而朝中那些大臣呢,既然得了好處,就不免要包庇他們,如此一來,豈不是有害於國家?”
陳凱之下意識的點點頭,某種程度,母後說的似乎有理,卻依舊還是再次追問道:“可兒臣還是不明白,這和選秀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