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太皇太後,楊昌的審視,方吾才並沒絲毫慌張,而是麵帶著微笑,似乎一點都感受不到,這肅殺的氣氛。
似乎對於一旁楊昌的那殺氣騰騰的眼眸,更加是無視。
他隻抿唇笑了笑:“知道這些計劃的人,隻有三人,太皇太後一定沒有泄露出去,倘若不是楊都督,那麼就是學生了。”
他像是在說廢話。
不是你還會有誰呢?
這個件事情就他們三人知道,太皇太後自然是不會泄露自己的秘密。
楊昌可是太皇太後的親侄子,是楊家人,與太皇太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麼可能泄露出去。
最終,唯一泄露天機的,隻有你方吾才。
這好像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方吾才卻一點都不慌,而是捋著胡須,隨即便徐徐開口道。
“既然太皇太後起了疑心,那麼學生,也不敢辯駁,學生做事坦蕩,可若是太皇太後起疑,學生也就無話可說了,一切任由太皇太後處置吧。”
這是慣用的以退為進。
楊昌凝視著方吾才,嘴角微微挑了挑,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先生看來是無話可說了吧?”
太皇太後目光則更加陰測測,很是滲人。
方吾才歎了口氣:“好吧,那麼,學生就嘗試著為自己辯駁一二吧,其實,三人之中,誰都可能泄露天機,唯獨是學生,絕無可能。”
“嗯?”太皇太後冷眼看著方吾才,目光如刀,像是要殺人一樣的。
方吾才又歎了口氣:“娘娘,楊都督對學生,向來不是很客氣,這一點,娘娘是知道的吧?”
太皇太後不由微微點頭,似乎完全讚同方吾才的觀點。
楊昌和方吾才之間一直都有齷蹉,這一點她心知肚明,太皇太後不但知道,而且對此,還頗有縱容,畢竟,讓他們相互防範,對自己並非是壞事。
方吾才見太皇太後點頭,不禁又笑了起來,旋即才開口說道:“楊都督乃是明鏡司都督,手底下這麼多明探暗探,他一直針對學生,敢問娘娘,學生的一舉一動,早就在明鏡司的眼皮子底下,學生對此,早有察覺了,便連順國公府上,也有幾個暗探,學生說過什麼,做過什麼,楊都督俱都一清二楚,那麼,學生如何與人密謀呢?學生即便是有這個膽,當真和那北靜王勾結,楊都督隻怕早已報到娘娘這裡來了,楊都督……你說是不是?”
他笑吟吟的樣子,看著楊昌。
楊昌心頭一顫,看著方吾才的眼眸睜大了幾分,想開口反駁,卻發現自己竟是語塞了。
他和方吾才的矛盾是公開的,而且明鏡司確實一直盯著方吾才,這一點,就算他想要抵賴,隻怕太皇太後也心如明鏡。
可以說方吾才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太皇太後臉色微微舒緩了一些,可依舊還帶著冷意,她瞥了一眼楊昌,淡淡道:“楊卿家,你來說說看?”
楊昌驚得不行,隻得連聲道:“臣……其實隻是保護先生的安全,並沒有打探的意思。”
太皇太後卻是冷哼一聲,旋即便冷冷開口道:“哀家要問的不是明鏡司保護方先生,還是在打探方先生,而是你有沒有證據?”
“這……”楊昌期期艾艾的:“或許有。”
所謂的或許有,便是其實並沒有什麼鐵證,可眼下,卻依舊還想將這盆汙水潑在方吾才的身上。
方吾才笑了,又歎了口氣:“或許有?明鏡司明探暗探上萬的人手,對學生盯的如此之緊,學生若是和北靜王勾結,明鏡司沒有證據,隻能說出或許二字嗎?若是如此,倘若學生當真和北靜王有勾結,那麼,要嘛是學生有通天之能,能夠上天入地,要嘛……便是楊都督無能了。”
“你……”楊昌氣得麵色發青,試圖反擊,開口卻一字話也說不出來。
方吾才臉色平淡,他眼角一撇,見太皇太後依舊狐疑,並沒有因此而信任自己的樣子,接著便又道:“再其次,在事情開始之前,楊都督一味的說此事必定萬無一失,楊都督,這些話,你可還記得嗎?是你不斷的希望太皇太後快些行事,可學生卻覺得,事有蹊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總覺得這布置雖然精巧,可難免會百密一疏,所以當時學生還勸諫娘娘,不要輕舉妄動。娘娘和楊都督,可還記得?”
他說著,他的目光變冷,也是非常淩厲的看著楊昌,見楊昌嘴角哆嗦著,方吾才不禁哂然一笑:“倘若我當真與人勾結,為何非但沒有慫恿娘娘行事,反而勸說娘娘要格外的小心,甚至,希望娘娘放棄這個計劃呢?反而是楊都督,一味拍著胸脯說必定馬到成功,這才有了今日嚴重的後果,隻是到了現在,一敗塗地,楊都督不反省自己,竟還汙蔑學生,這……實非君子所為啊,此事最大的責任,並非是學生,而是楊都督!”
呼……
楊昌頓時額上冷汗淋漓。
經由方吾才的提醒,便連太皇太後也記起,當時方吾才是反對此事的,試想,若方吾才當時真的和陳凱之勾結,巴不得讓太皇太後等人陷入他們的圈套,怎麼還會極力反對?
太皇太後頷首點頭,開始漸漸有些信服了。
方吾才似乎還意猶未儘,繼續道:“更何況,若是學生當真背叛了太皇太後,知道這個機密的人隻有三人,泄露天機的乃是學生,學生若是心裡有鬼,又為何來見太皇太後?學生來此,正是因為學生心中坦蕩,否則,隻怕早已遠走高飛了,無論是曲阜,還是燕國,甚至是其他各國,學生有的是去處,無論到了哪裡,都有人虛位以待,敢問,學生為何要回來送死?”
方吾才的聲音洪亮,透著幾分攝人人的力量。
“學生做的事,對得起天地良心,更對的起太皇太後,今日楊都督竟如此相疑,是何居心?楊都督,學生反倒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太皇太後依舊不露聲色,隻是細細思量,方吾才道出來的每一句話,似乎都合情合理,方吾才和楊昌關係不好,楊昌一直將其視為眼中釘,明鏡司肯定是早就盯上了方吾才,怎麼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明鏡司就這樣的廢物?
何況,方吾才確實當時是反對布置此事的,當時還因此和楊昌反生了爭執。
這最後,方吾才確是交遊廣闊,他若是在這個時候想要出逃,隻怕早已逃出生天,被燕國或者是曲阜所庇護,便連自己也奈何不得了,那麼,他為何還留在此?
太皇太後見方吾才怒氣衝衝的樣子,隨即,她的目光,也落在了楊昌的身上。
楊昌心裡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已經慌了。
他心裡知道,方吾才已是減去了太皇太後極大的疑心,泄露者隻有三個。
那麼……
自己雖是太皇太後的親侄子,可他太明白太皇太後是何等樣的人了,便連親兒親孫,太皇太後也從未信任過,甚至還痛下殺手。自己的身份,固然會令太皇太後更信任一些,可一旦……
他麵上有些不自然,看著咄咄逼人的方吾才,強笑反駁:“方先生,想說什麼?”
方吾才神色平靜,已經不似方才那般難看了,他淡淡問道:“當初,為何都督慫恿娘娘行事?”
“這是為了鏟除陳凱之。”
方吾才卻是冷冷道:“可楊都督也太急躁了。”
方吾才隨即又道:“何況,都督掌握著明鏡司,可曲阜發生了變故,都督為何對此,一無所知,處處被錦衣衛占住了先機?”
“這……”楊昌不由惱羞成怒:“這自然是因為,當時以為,此事已經板上釘釘,萬萬想不到,衍聖公竟……竟……”
這確實是他最大的疏忽,誰都知道,陳凱之早將衍聖公得罪死了,衍聖公怎麼可能,對陳凱之妥協呢?所以曲阜的事,他自覺地有十成十的把握,所以,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那麼錦衣衛呢?明鏡司負責盯梢錦衣衛,可為何,錦衣衛居然直取順化軍,都督竟還無所作為?此事的成敗,明鏡司的關係重大,若是明鏡司稍稍有一點本事,也不至到這個地步,都督竟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嗎?”
一個個詰問,令楊昌難以招架,他下意識的辯護道:“許多事,確實沒有預料……”
方吾才淡淡一笑:“學生看來,隻怕未必是沒有預料吧,楊都督是精明能乾之人,而明鏡司也不至蠢到這個地步,唯一的可能,要嘛就是楊都督愚不可及,要嘛,就是楊都督根本就是故意為之,楊都督,莫非有人給了你什麼好處不成?”
“你……”
楊昌臉色驟變,他現在突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陷阱。
要嘛,承認自己是一個辦事不利的蠢豬,居然這麼大的事,竟還產生了這麼多致命的疏忽。
要嘛……便是他勾結了陳凱之……
“你不要血口噴人!”楊昌厲聲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