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五章:奸賊(1 / 1)

姚文治像是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他的家事。

分明是內閣首輔大學士,說話的對象也是當今的輔政王,卻如一般老者一般,隻是說著陳芝麻爛穀子的話。

可陳凱之卻知道,姚文治說的每一句話,一定帶有深意。

所以他格外用心地在聽。

畢竟這個姚文治不簡單,能將太皇太後的心思看透,穩坐大學士的人,這種人一定不會隻是拉拉家常,說說無關痛癢的事情。

姚文治見陳凱之一副認真的樣子,隨即便是一笑,笑的有些苦澀:“兒孫們沒出息啊,可是老夫為他們創下的這麼大家業,將來老夫若是走了,駕鶴西去,給了他們,又有什麼用呢?”他搖搖頭:“沒有用,老夫若是沒了,他們便如一群攜帶者金元寶在夜間行走的孩子,憑著他們那點兒出息,這家業,守不住。甚至在老夫看來,莫說是守住,不招來彌天大禍就算是不錯了。”

“每每念及於此,老夫便夜不能寐,雖說老夫乃是內閣首輔大學士,該為國籌謀,可連家都守不住,怎麼能殫精竭慮呢?所以……老夫這些年,唯一做的事,便是施恩,給更多的人,施以恩惠,讓人惦記著老夫的好,哪怕隻是一丁點,至少將來兒孫們有難了,說不準,今日種下的因,明日可以種出果來,什麼是施恩呢?不過是誰都不敢得罪罷了。”

他說,竟是眼淚婆娑了起來。

“趙王在的時候,老夫不敢攀附他,是因為怕得罪了另一邊的慕太後;而今,老夫既不敢得罪太皇太後,也更不敢得罪殿下,可是哪,老夫心如明鏡,這世上哪裡有兩全的事,今日討好了這個,明日,便要得罪這個。”

“所以說……做人難啊。”

陳凱之卻是麵上冷漠,一雙清澈的眼眸看著他,淡漠的開口。

“看來姚公也深諳此理,既然姚公深知期間的難處,自也知道,姚公做的每一件事,將來,都要有所代價的。”

姚文治點頭,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這也正是老夫專候殿下的原因,老朽不才,願為殿下……”

陳凱之卻是一笑,朝他冷冷的開口:“不必了。”

姚文治露出了失望之色,他似乎沒想到陳凱之會拒絕,因此他連連搖頭:“既然如此,那麼老朽……哎……老朽有一件事,也就不敢相告了。”

陳凱之微微皺眉:“何事?”

姚文治竟沒有再威脅陳凱之,說什麼若是殿下不承諾什麼,老朽不敢相告之類的話,而是毫不猶豫道:“甘泉宮,還有一位皇子。”

此言一出,令陳凱之大為意外。

陳凱之不禁皺眉,一臉震驚的問道:“當真,是真的皇子?”

姚文治笑了笑,捋著胡須說道:“其實,這不難猜測。”

原來竟是猜測。

陳凱之倒是覺得這姚文治故弄玄虛,這家夥,還真是連本錢都沒有,就想來和陳凱之重修舊好啊,也真虧了他。

可姚文治不依不饒,卻是道:“殿下有沒有想過,太皇太後在甘泉宮蟄伏了這麼多年,其實無論是殿下還是老夫都心知肚明,太皇太後想要的是什麼,她既然謀劃了這麼久,做任何事,都一定會有一個後備計劃。當今陛下,對太皇太後而言,難道當真的可靠嗎?既然不可靠,那麼又當如何呢?她定有後手,所以,老夫絕對敢說,甘泉宮還有一個皇子,這個皇子,十之八九乃是假冒,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既做了周密的安排,一定會有辦法,來證明這個皇子的身份,現在殿下看似是占了上風,殿下可以借此機會,一舉鏟除掉楊家在京師中的勢力,可是,關中依舊還是楊家的後花園,何況,太皇太後畢竟乃是太皇太後,身份超然,殿下想要扳倒她,隻怕沒有足夠的準備,是絕不可能能成事的。”

一旦話架子打開,這姚文治竟是一發不可收拾了,沒完沒了的分析起來。

“殿下在準備,而太皇太後多半也在準備,那後備的皇子,一定是太皇太後至關重要的殺手鐧。殿下,該早做準備才好。”

陳凱之雖對這家夥信口開河頗為反感,卻也不得不承認,姚文治的猜測十之八九是對的。

陳凱之朝他微笑:“姚公向本王說這些,是何故?”

姚文治汗顏道:“無他,隻求若是有朝一日,將來能保全姚家,僅此而已,其實,老朽要的,並非是兒孫們能大富大貴,其實,這已不敢奢望了,隻求兒孫們能夠平平安安!”

陳凱之點了點頭,卻沒有滿口答應,對於姚文治,他多少還是有些防範,隻點頭道:“時候不早,姚公,告辭。”

姚文治則深看了陳凱之一眼,他知道,陳凱之沒有任何的承諾,隻是因為,陳凱之要聽其言、觀其行罷了。

陳凱之闊步出宮,迎麵,卻見方吾才和楊昌二人匆匆入宮,二人聯袂而來,氣喘籲籲,想來是太皇太後急召二人入宮。

陳凱之與他們擦身而過,楊昌意味深長的看了陳凱之一眼,忙是收回了目光,而方師叔,卻連看都不曾看陳凱之一眼,仿若他就是一個陌生人。

這二人是接到了太皇太後的口諭,馬不停蹄趕來的,他們沒有搭理陳凱之,一路至萬壽宮。

而今,矛盾已經才徹底的到了明麵化,就如陳無極直言不諱的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當眾留下陳凱之,是人都明白,陛下和北靜王要商議大事一般;這二人自是更不需任何的遮掩。

萬壽宮裡,太皇太後臉色鐵青,一雙眼眸陰沉著,透著怒火,那眸中的怒意似乎能將四周給燃燒起來。

她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寢殿,將所有人都屏退了出去,等到方吾才和楊昌二人到了,不等二人行禮,太皇太後便冷冷的盯著楊昌:“怎麼回事?”

楊昌是明鏡司都督,專司打探消息,自然而然,理應該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

楊昌氣喘籲籲之餘,不禁硬著頭皮道:“臣也有許多事不明,隻知道,陳凱之突的被敕為了文德公,隨後,那順化軍的王世傑,便被幾個錦衣衛給拿住了,事後,臣左思右想,愈發覺得詭異,娘娘,陳凱之他們,幾乎是處處占住了我們的先機,就好似對我們的一切,俱都了若指掌一般,臣……臣大膽推測,或許……或許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又或者是陳凱之在太皇太後身邊,安插了耳目,也是未必。”

眼下,楊昌還能怎麼說,這已是唯一的解釋了。

整件事,實在是詭異的過份,至今,楊昌也整理不了頭緒,除了這個解釋之外,似乎再沒有更加合理的解釋了。

太皇太後收斂起幾分怒火,微眯著眼,淡淡道:“哀家,對此也有所懷疑,細細想來,這些計劃,原本是無懈可擊,密不透風,可卻是處處受製,似乎……除了是身邊有陳凱之的耳目之外,再無其他的解釋了。”

太皇太後臉色愈冷,透著幾分怒意:“隻是這計劃,所知的人並不多,即便是王世傑這等人,也隻是知道冰山一角,又如何,陳凱之能知道的如此詳儘和清楚呢?”

太皇太後說著,死死的盯著楊昌,同時,這眸子,如刀鋒一般,在方吾才身上掃過。

楊昌現在還是心有餘悸,後襟都已被冷汗打濕了,他猛地側眸看了一眼方吾才,隨即咬咬牙道:“其實,卑下以為,知道此事的人,不過寥寥三人,娘娘是絕不會泄露消息的,可是……”他看著方吾才,厲聲道:“方先生,你說呢?”

這話,已是再明白不過了。

楊昌幾乎就已經差點兒指著方吾才的鼻子破口大罵,你方吾才便是陳凱之的細作。

太皇太後麵上依舊冷若寒霜,卻依舊不開口,隻是眼底裡,帶著令人窒息的殺意。

她徐徐的道:“方先生……哀家待你如何?”

現在,連她都已起了疑心,而今想來,這個可能已是越來越大,她看似漫不經心的問話,也令楊昌鬆了口氣,他很清楚,方先生,死定了。

方吾才卻顯得很是淡然,朝太皇太後作揖行禮,一字一句的頓道:“哀家待學生恩重如山。”

“很好。”太皇太後便欠了欠身,身子微微朝前一傾,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方吾才,似乎想要從方吾才的身上,找出更多的蛛絲馬跡:“哀家既然沒有薄待了你,那麼哀家倒是想問,方先生從前,似乎和北靜王,打過一些交道。”

“是。”方吾才很坦然的承認:“學生當初,奉趙王等人之命,去摸清陳凱之的深淺,倒是和他,有幾分交情。”

太皇太後便笑了:“那麼,方先生以為,楊都督所說的話,哀家該不該信呢?”

這話另一層意思是,你方吾才,到底是不是細作呢?

隻怕方吾才說錯了一句話,惹來太皇太後的起疑,今日,就彆想走出萬壽宮了。

一時氣氛格外緊張。

倆人俱是盯著方吾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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