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必死的人,竟又活了過來,陳贄敬實在是始料未及!
原本當那封書信發出去之後,張學候的生死,其實陳贄敬已經無所謂了,死就死了吧,反正已經找到了替罪羊,也已經修書去解釋過了,理應不會再有什麼後患。
可真正可怕的問題就在於,特麼的已經修書解釋過了啊,可是……現在,人又活了!
陳贄敬目瞪口呆,因為他發現,這根本是無法解釋的事。
這邊說是因為體虛,還暗示著這張忠是因為聲色犬馬而死,本來嘛,死人是不會說話的,而且禦醫們是權威,這麼多禦醫一口咬定,衍聖公府就算是有所懷疑,可也是死無對證。
至於陳凱之,不過是一個冤大頭而已,隻要他將事情扛下來,那麼大家就都相安無事了。
可如果人還活著呢?
張忠又不傻,難道不會為自己辯護?
何況救活他的人,一口咬定是體內燥熱,熱散不出去,而且人家按照散熱之法,還真把人救活了,你大陳這麼多禦醫,即便再如何權威,再如何一口咬定,可是又能如何?
陳贄敬看看諸禦醫,又看看陳凱之,此時已有宦官去通報了好消息,太後疾步入殿,見了活蹦亂跳的張忠,瞬間詫異,眉色不由掠過絲絲喜色。
起死回生了!
凱之這個孩子,到底背後藏了多少手段啊。
一個將死之人居然都被他救活了。
她一時也是啞口無言了。
可很快,她就察覺出了這裡的怪異。
她眯著眸子,似在等趙王進行善後,此時,她似乎不願意乾涉。
陳贄敬深吸一口氣,事到如今,顯然無藥可醫的不是張忠,而是……
可不等他做決定,陳凱之便一臉正色道:“殿下,方才太醫們口口聲聲說,張學候乃是因為聲色犬馬體虛而染上重症,臣希望他們能給一個解釋。”
把事情說清楚了,到底是庸醫信口開河,還是另有的陰謀。
張忠聞言,瞬間一愣,方才他在榻上,雖是迷迷糊糊的,可也略知一些身邊發生的情況,隻是那些信息並不完整,而今陳凱之一語道破,他瞬間就完全明白了。
張忠的臉色變得極難看起來,他雖不敢在太後和趙王麵前放肆,卻還是忍不住道:“殿下,學下乃衍聖公府家臣,也略有一些薄名,聲色犬馬?卻是不知太醫們為何如此冤枉學下?”
因為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儒家所倡導的不隻是學,更重要的是德,所以德在才先,所謂德才兼備,有德,這才方才有用,若是無德,這才學再好,反而可能會禍害天下。
所以曲阜的儒生,即便暗地裡做什麼,可在台麵上,卻是將名譽視若生命的,若是傳出去,張忠還有臉做學候嗎?
何況,他乃是家臣,經常出入衍聖公府,若他是一個聲色犬馬、尋花問柳之人,豈不是連衍聖公也被抹黑了?
那他以後還能抬得起頭做人嘛?
所以雖不願破壞與大陳的關係,張忠更不敢在太後和趙王麵前放肆,可這關係到了自己榮辱,雖對趙王陳贄敬恭恭敬敬的,可語氣之中,卻還是夾雜著興師問罪的態度,更透著絲絲的不悅。
陳贄敬微微皺眉,自然明白,事到如今,已是無法挽回了,不管怎麼樣都得給張學候一個交代,因此他冷冷地看向文太醫道:“文斌,你可知罪?”
文太醫此時已是萬念俱焚,都怪自己出這個餿主意,現在呢,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呀。
他一時像是如鯁在喉,嘴角微微翼動著,嚅囁著道:“知……知罪!”
“來人,拿下去!”陳贄敬當機立斷,他左右看了其他禦醫一眼,隨即又到:“統統拿下,如此誤診,幾誤大事,本王……本王……決不輕饒。”
“殿下……”太醫們依舊是乞求著,帶著可憐巴巴的樣子,望向陳贄敬。
陳贄敬卻是看都不再看他們一眼,很乾脆地大手一揮道:“滾出去!”
陳凱之目光閃了閃,不由提醒陳贄敬:“殿下,下官記得殿下和文太醫還修了一封書信。”
陳贄敬的臉色就更差了,他目中帶著凜然。
他明白陳凱之的意思,這時候想要包庇文太醫都不可能了,若是繼續包庇,這不等於是說,這文太醫是自己所指使的嗎?說這一切的事情都跟他有關?
他微微怔了怔,目中掠過一絲殺機,不耐地開口:“唔,本王知道了。”
幾個侍衛,已將文太醫數人拿住,要拿出去,文太醫也意識到了什麼,那封書信,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的,至少趙王殿下無法解釋,他們最大的可能就是,趙王到時要金蟬脫殼,撇清任何關係,必須毀屍滅跡……
自己這些人,才是今日的替罪羊。
可憐他一開始還想著討好趙王,給趙王出主意,想找陳凱之做替罪羊,而如今卻是玩火自焚。
趙王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文太醫大叫起來:“殿下,救我,救我啊,殿下,救救我……”
他沒有喊殿下饒命,也沒有喊恕罪,而是大喊救我……
張忠眯著眼,心下已是了然,隻是……他麵色卻是鐵青,雖不敢在陳贄敬麵前放肆,卻露出了怨憤之色。
太後的眼眸也微微眯起,仿佛一下子熟諳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書信……那封書信一定很有趣吧。
陳凱之此時卻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了,就算是揭發了這事兒和趙王有關係又如何?此事隻能到此為止。趙王不可能承認自己的所做作為,所以今日的事,這些太醫才是罪魁禍首。
這便是身份懸殊的緣故啊,很多時候,位高權重,真的可以很任性!
陳凱之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必要了,便隻略一欠身,行禮道:“娘娘,殿下,臣告辭了。”
見陳凱之要告辭而去,陳贄敬的臉色卻是稍稍緩和一些,因為他分明看到張忠所表現出來的不滿。
陳贄敬便笑了笑道:“這一次,多虧有了陳修撰,否則幾誤大事,張學候是奉衍聖公府之命而來,他的安危,皆代表了衍聖公,娘娘,臣弟以為,一定要重賞陳凱之才好。”
太後見他想要就坡下驢,不由抿嘴嫣然一笑,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隨即目光放到趙王身上,淡淡問道:“趙王希望賞他什麼?”
“這……”其實陳贄敬的心裡還是有點不甘心的,明明被人坑了,現在還要感謝彆人:“臣弟得想一想,才敢奏報。”
太後露出微笑道:“那麼,哀家就拭目以待。”
陳凱之卻不願意多留了,很安靜地行了禮,告退出去。
那張忠此時已無恙了,隻是身子還很虛弱,不過心裡大致的了解了前因後果,依舊憤恨難平,很努力地壓抑著火氣,亦是告辭。
這大殿中,頓時寂靜了起來。
太後使了個眼色,宦官和宮娥們便都退了下去。
陳贄敬臉色很不好看,隻是一直隱忍,現在卻見太後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著自己,他心裡莫名的感到沉浮不定,便道:“娘娘,這些禦醫,實在是越來越放肆了,真是豈有此理。”
“嗯。”太後隻頷首,點了點頭,隨即道:“趙王想如何處置?”
陳贄敬道:“此次誤診的,尚且隻是一個學候,假若診視娘娘,尚且如此粗心,這是何其可怕的事,所以臣以為,這些人,絕不可以姑息,是該殺一儆百,以儆效尤了,不妨統統殺了,一來,給衍聖公府一個交代,二來,也可作為警示。”
太後又是頷首,似乎覺得有理:“卿家說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她不久前,還稱呼他為趙王,現在,一句卿家,不免令陳贄敬覺得有些刺耳。
而他則表露出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似乎沒有體察到這稱謂的變化:“至於衍聖公府,隻怕要修好一二,所以以臣之見……”
“這些,以後再說吧。”太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繼續道:“先處理乾淨手頭裡的事。”
陳贄敬點點頭道:“娘娘所言甚是,既如此,臣弟告辭了。”他行了禮,準備出殿而去。
“卿家……”太後卻是突的叫住了他。
陳贄敬駐足,抬眸,卻發現太後冷冷地看著他,陳贄敬也不甘示弱,依舊用眼神回敬。
沉默了很久,太後才冷冷地道:“卿家該記得自重才是,切不可得意忘形了。”
陳贄敬臉色微變,想要反唇相譏,卻猛地意識到什麼,笑了笑,溫和地道:“娘娘教訓的是。”
太後旋過身,邊道:“不要自誤,畢竟皇上還小著呢,將來還需依仗著卿家鼎力支持才是!”
陳贄敬忍不住怨毒地看著太後的背影,等太後旋過身來,他這怨毒立即化為了溫順的模樣,他抿嘴笑了笑,才道:“是啊,娘娘字字珠璣,臣弟一定銘記在心。”
太後點頭,淡淡地道:“你告退吧!”
陳贄敬鄭重其事地向太後行過了禮,心裡卻沉甸甸的,接下來,該要想著,是如何處理後續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