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楊銳的隊伍,照例是在爆肚馮找到楊銳的。
如今有關律博定的討論正熱,天天都有人來采訪楊銳——這也是他刻意追求的,不過,這樣的事情多了,也很乾擾實驗室的工作,更不適合在學校裡進行,楊銳就借此在京城大大小小的食店裡流連忘返。
這些小吃,在楊銳看來,現在不吃,日後都是絕響了。
不用等二十年,三十年,就等十年,許多小吃都是要變味的。
就比如爆肚,做的最好的爆肚馮,到了80年代,第三代傳人都已經要60歲了,從10多歲做爆肚做到60歲,中間40多年的經驗,彌足珍貴。
做爆肚40年,也不知道見過多少牛羊的胃,彆的不說,肯定是比胃腸科的醫生要有經驗。
這樣的經曆,保證了大廚做的爆肚,一定是正好彈在了剛熟將熟的線上。
爆肚吃的不就是將熟未熟的味道嗎?
不同的牛羊肚,甚至牛羊肚不同的位置,熟的時間都不同,全靠師傅的手藝把握,等於吃的就是大廚的經驗。
做了40年爆肚的手藝傳人,帶來的滋味自然是無與倫比的。
但對手藝傳人來說,這樣的生活,想必是無比的辛苦的。
85年,國內才有個體戶沒多久,重新開業出山,為自家賺錢的爆肚馮,哪怕是六十歲高齡,也得努力乾活,淩晨起來挑選合適的牛羊肚子,清晨和家人一起收拾和準備,白天盯著大鍋舉大勺,流大汗出大力,都是少不了的。
如果是沒賺到錢,為生活所迫,那乾多久都是沒辦法。
但在楊銳看來,前門外廊坊的生意實在是好,用不了幾年,爆肚馮就能賺的盆滿缽滿,再不會像苦力一樣的起早貪黑了。
換言之,第三代爆肚馮的手藝,吃不了幾天了。
而第四代爆肚馮傳人,因為年齡的關係,自然是經驗略遜,而生活條件更好的情況下,想必也不會****掌勺,第五代傳人就更不用說了,轉作管理幾乎是必然的。否則,費儘心思娶來的千金小姐,難道還要每天早上陪著他一起衝洗臭烘烘的牛肚羊肚?
到了那個時候,即使是領導人來吃,也不會有現在的爆肚馮的味道好。
楊銳吃的很珍惜。
這是時代贈送的禮物,80年代人的生活都很苦,但他們又能享受到許多時間才能沉澱出的美味。
等到這個時代過去了,縱使楊銳富可敵國,他也養不住這樣一名“賣油翁”。
孫璿忙完了手裡的工作,又帶著一個攝製組,前往爆肚馮支援前班的采訪組。
畢竟,他們的新聞重點就是楊銳了。
如果不以楊銳為線索來講述這個故事的話,整個律博定的故事,尤其是中國的故事,是串聯不到一起的。
另外,京城電視台也找不到足夠的海外消息來填充專題新聞,隻有關於楊銳的新聞,能夠從側麵展現律博定問題的輪廓。
孫璿來到爆肚馮,未進店,就見楊銳夾起一塊爆肚,放進嘴裡,閉眼狠嚼,整個人的樣子,竟然是頗為陶醉的。
長的帥又表現的陶醉,自然是很令人陶醉。
孫璿立即一拍旁邊攝影師,急道:“快拍啊,攝像機架起來啊。”
“這就架起來?拍什麼?”男攝影師看著黑乎乎的門臉,黑洞洞的屋內,以及麵目不甚清晰的楊銳,實在不明所以。
“你有沒有欣賞美的眼光啊。”孫璿一副美學大師的模樣,指揮著男攝影師站到光線更昏暗的胡同屋簷下,指著裡麵道:“你就從這裡拍。”
男攝影師瞅著孫璿,道:“我就帶了兩盤帶子哦。”
“兩盤帶夠乾什麼用?”孫璿馬上豎起眼睛,道:“不是讓你多準備點嗎?”
“不是還有前麵一組人拍的嗎?不夠我再打電話讓人送楸。”攝影師不和她爭,心想:你知道一盤帶子多貴嗎?”
今天是給專題拍錄像,帶子肯定是不會洗掉的,所以,拍一盤就是用了一盤。彆看國外的年輕人從七八十年代就開始玩攝像機了,國內的電視台卻總是要精打細算的,因為國內是生產不了這些消耗品的,全得用寶貴的外彙進口。
不過,孫璿今天是拿到尚方寶劍的,她勾勾手,道:“你先拍幾分鐘的,然後去打電話要帶子,我進去和楊銳拉拉關係。”
她說著,就依靠在牆邊,欣賞楊銳吃爆肚的樣子。
幾分鐘後,男攝影師毫無成就感的放下攝影機,道:“拍完了。”
“行,你去打電話,攝像機給我。我進去和他聊。”孫璿看了眼自己的采訪大綱,興衝衝的跑了進去。
男攝影師有些不舍的將攝影機交給她,道:“你小心些啊,咱們吃飯的家夥事。”
“知道了,我又不開機。”
孫璿不在乎的提著攝影機衝進爆肚馮,比抓嫖的偵探還要積極的樣子。
“又采訪?”楊銳攝像機,不禁苦笑道:“今天來的人有點多啊,還都是帶著攝像機的,這東西有點貴吧。”
楊銳雖然很招紙媒的歡迎,電視媒體吸引的卻不多,這主要是因為現在的電視媒體少,不算各地省台的話,基本就是中央一套一個電視台,二套和京城電視台一樣,目前隻在北@京地區播出,要到86年年末,才向全國播送。
比起紙媒來說,接受攝影機的采訪,自然要辛苦的多。
首先就不能用隨心所欲的姿勢,說話也要更小心。
但楊銳抱怨了一句,還是乖乖的放下了筷子,自己招來的記,含著淚也要弄完。
孫璿卻是有些好奇,道:“今天除了我們京城電視台來了一次,還有人來嗎?”
“恩,說是新華社吧。”楊銳有些狐疑的道:“不知道是不是騙子,也沒有帶工作證。?
孫璿眉毛一跳:“新華社?他們采訪你什麼了?”
“難不成咱們的采訪流程是把他們采訪的過一遍?”楊銳笑了。
孫璿臉一紅:“我就是好奇。”
“還是問律博定,沒啥新鮮的。”
孫璿心裡暗道:“現在的律博定,可是新鮮。”
而在心裡,她更憂慮其他媒體捷足先登,更是後悔當日找了不靠譜的學長。
不過,越是緊張的時候,她就越需要把握機會。
孫璿有心等攝影師來了再拍攝,於是放下攝影機,活動一下肩胛,笑道:“我先出示一下我的工作證,免得您回頭說我。”
“我看看。”楊銳還真捏在手裡看了一下,再遞給孫璿,道:“你看,這樣多好,新華社應該發起一個向你學習的號召。”
孫璿失笑,道:“有攝像機還要什麼工作證啊?誰買得起攝像機騙人。”
“不好說。”楊銳意味深長的看向前方。
孫璿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有了心得,問道:“楊委員,在您履行職責的過程中,有遇到什麼困難和阻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