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戚繼光的兵法來說,凡大軍過河,先以架梁馬高處哨望,然後一哨一哨渡水,隻是眼前情形,容不得自己一總一部從容渡河,那是添油戰術,至少需要一營人馬同時過去,還要頂住對方衝擊,立住陣腳。
再轉頭看去,身後已經沒多少流賊,隻餘一些小股馬兵遊蕩,隻需孫副將能立足,玉田鎮新軍再過岸去,除了必須的護衛步營的騎兵外,餘下的騎士,都可以作為掩護輜重渡河力量,還有作為大軍的總斷後。
很快,曹變蛟布置完畢,決定一刻鐘後,就發起攻擊。
軍號響起,在玉田鎮官兵如潮的歡呼與祝福聲中,遵化鎮新軍們昂首闊步的來到河岸邊一處地方整隊。
曹變蛟營中讚畫們,早已選定這一方地帶,河坡地平緩,對岸同樣如此,或許除了河水中的淤泥,不會有任何東西對過河的兄弟造成障礙。
鼓點聲聲,旗號飛揚,遵化鎮新軍一個個小陣飛快彙成大陣,因為需要密集進攻與防守,他們又恢複了那種四排銃兵,四排槍兵的陣列,如此,方能集中更為強悍的火力。
當然,若是立住陣腳,再次行軍,又會演變成那種靈活多變的凹凸陣。
新軍們行動快速,變陣動作之快,為普通明軍所不能比。
這些軍士,皆訓練有素,而且他們待遇優良,如果不是靖邊軍有功勳製,每次出戰也繳獲良多,論待遇,其實比不上曹變蛟與王廷臣的麾下新軍,畢竟他們也有分田分地,而且還有軍餉,靖邊軍就沒有軍餉。
受靖邊軍影響,二帥麾下新軍,還誕生了朦朧的,為誰而戰的思潮萌芽,遠非大明麻木不仁的舊式軍隊可比,若非王鬥在,他們就是大明最強的軍隊。
當然,與靖邊軍相比不公平,畢竟他們是一係列先進製度的結晶,可謂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現能如此,已然頗為難得。
孫副將自豪地看著自己部下,玉田鎮的軍官們,同時注目,二鎮將士,在戰火中結下深厚友情同時,也不免暗中比較,誰優誰劣,結論是二者不相上下。
將士列陣完畢,旌旗獵獵,他們前方不遠,約四百騎的騎士也集結完畢。
孫副將猛地看向曹變蛟,曹變蛟重重點頭。
孫副將濃眉一豎,他的手一揮,馬鞭用力指向前方,咆哮大喝:“過河!”
整齊的踏步聲,遵化鎮新軍們緊靠一起,他們身穿紅色棉甲的銃兵在前,身穿青色齊腰甲的槍兵在後,他們各人將自己的火銃與長槍持在手上,斜斜前指,順著前方堅定行走,整齊邁步。
他們幾乎所有人都臉容憔悴,衣甲襤褸,但個個目光堅定,神情堅毅,在他們隊總左側,各軍官也始終將手中戰刀前指。
軍陣在鼓聲中從容前行,鼓點短促,有力,他們腳步也充滿力量,大軍順著坡地列陣行進,一直走下河床,河灘風大,使得他們紅旗越發招展,他們整齊的兵器寒光,也似乎順著地勢不斷扭曲。
大軍似乎有若山嶽前行,一直進入河水中,對岸邊的流賊哨騎不斷奔跑,或有人準備攻擊,射箭或是放銃,不過曹變蛟麾下,那四百騎騎士,已經先期過河,與那些流騎纏鬥,殺在一起。
因為流賊馬兵眾多,曹變蛟麾下哨騎早期已經施展不開,所以連一河之隔的對岸邊都被闖騎們占領,不過他們氣勢如虹過去,岸邊流賊哨騎不是對手,紛紛後退。
隻有這些騎兵過河時,因為河水滯礙緣故,被據於岸上的闖騎射死或射傷一些人馬。
對岸流騎反應非常快,在己方哨騎剛後退,甚至在明軍開始過河時,他們雲集的馬兵軍陣中,就分出大股馬兵,不會少於五千騎,往河岸邊急速奔來,意圖對還未立足的新軍進行衝擊,後麵還有若乾股等待。
“快速過河!”
孫副將大吼道,一邊用力鞭打自己水中的座騎,搶先上岸,觀望敵情。
他的護衛及旗手們,氣喘籲籲的跟上,他的中軍旗手,一到達岸邊,就用力將大旗舉起,一邊拚命的搖晃。
餘下的遵化鎮新軍戰士,也拚命的在河水中奮力前行,此時他們的隊列不免有些歪歪扭扭,不過隻要上岸,整頓陣列,就不怕流寇的馬兵衝擊。
曹變蛟神情凝重,關鍵時候到了,他看到早期上岸的騎士,已經紛紛散往左翼,他們可能注意到了,前方過來的闖騎戰士,有部分向左翼外側移動的企圖。
曹變蛟決定,再次增派五百騎過岸,以免賊騎衝擊上岸新軍右翼,新軍雖然戰力出眾,然兩翼是弱點。
同時,中軍加緊搶修木橋,使得兩岸交通恢複,楊少凡率領的鎮內新軍,同樣列陣,隨時準備過河。
遠處蹄聲轟隆,半渡而擊的流賊馬兵來得飛快,轉眼離渡河新軍不是很遠,好在遵化鎮新軍同樣快速,很快的,在孫副將焦急目光中,他們紛紛上岸,顧不上腳上褲上的淤泥,立時整隊。
他們停留在離河岸約三十多步的地方,這裡大片大片都是拋荒的麥田地,田地乾硬中夾著雜草,算得上空曠與平整,新軍上岸後聚於此處,依他們良好的素質,在流騎離得更近時,各人基本準備完畢。
就算如此,敵騎此時離戰線也不過二百多步,瞬間便到。
這也是線形戰陣的便捷之處,若是普通的軍陣,前後龐大,上岸後整隊不可能這麼快速,敵方如此半渡而擊,真是非常危險,步陣不整齊,麵對騎兵,後果不堪設想。
看著密集的馬兵潮水般而來,孫副將反放下心來,終於過河了。
“呼……”
一名銃兵將火銃上的火繩吹了吹,讓它燃得更亮,早在對麵時,各人火銃上的火繩就已點燃。
似乎到了這邊,吹來的風塵更大,好在眾人使用的都是東路火器,上有自動開閉的火門裝置,火繩落下一瞬間,蓋子閃開,除了極個彆的倒黴蛋,引藥很難被風吹走,這也是趙士禎軒轅銃陰陽機的道理。
當然這個裝置技術含量不小,陰啟門,陽發火,二者同時配合不說,還需配合無間,早一步晚一步都不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造出來的。
火繩槍機約六、七個主要零件中,若沒這種自動閉鎖裝置,打造確實很容易,當然啞火率就高了,畢竟北地風沙大。
這種裝置,也是打造燧發槍所必須的。
流騎離得更近,孫副將喝道:“準備作戰!”
“嘿!”
這名銃兵隨眾兄弟大吼一聲,將手中火銃放下,瞄準前方的敵人。
隨他一起的,還有前排三百五十多杆火銃,各人身後的紅旗,則在寒風中極力鼓動。
“放!”
前排的銃兵發動一次齊射,洶湧的火焰噴射不停,隨後化為濃密的白煙,覆蓋了前方地帶。
猛烈的齊射,打得奔騰來的闖騎馬兵慘叫一片,這樣的齊射,是很難有軍隊抵擋得了的,本來見官兵如此快速過河,特彆迅速集結成陣,這些準備半渡而擊的馬兵們,心中都有所猶豫。
隻是變化太快,奔馳中情況不明,特彆心懷僥幸,讓他們繼續衝來,然一輪齊射後,就將他們打蒙了。
就在這新軍戰陣前七十步,三百五十多杆火銃齊射,至少打死打傷流賊馬兵們二百餘人馬,打得他們哀嚎一片,馬匹慘嘶聲音更是密集大作。
若說中彈了是什麼感覺?以肩膀處為例,就象突然被人狠狠打了一棍子,瞬間便覺得整個肩膀都找不到了,這半邊沒有感覺了,然後是突然的疼,鑽心的疼。
這還是後世的子彈,穿透力強,換成此時的鉛彈,被打中身體的人,便如五臟六腑瞬間被扔入攪拌機內,十分之一秒內瘋狂的被打成肉末,那疼痛似乎要深入靈魂。
這也是柔軟鉛彈遇到阻力的結果,在身體和內臟中翻滾變形,將內中一切搞得亂七八糟……
“放!”
第二排的銃兵緊接著又發動一次齊射,巨大的轟鳴聲連珠般爆響,銃焰再次連成一片……
……
遵化鎮新軍銃兵連射三層,第四層還未開火,半渡而擊的闖騎已經崩潰,衝在最前方僥幸還生的馬兵們,更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很多人瘋狂的叫喊逃奔,個個神情驚魂未定。
騎兵衝陣,衝得越近,前方傷亡越大,當然,給列陣步軍壓力也越大,就看誰先頂不住。
顯然的,闖軍首先支持不住,三輪齊射後,凶悍的火力,五千多闖軍馬兵,人馬傷亡至少在五、六百,以流賊的戰鬥意誌,死傷這麼多,不可能還有毅力戰鬥下去。
事實上,在後方沒有精銳押陣或是嚴令的情況下,就算清騎也沒有這個戰鬥勇氣,他們的傷亡承受率正常是在百分之六。
靖邊軍每臨戰事,常常有前排銃兵齊射一輪,就一次性解決戰鬥的事情,畢竟半熱兵器時代,齊射威力太大了,很少有軍隊可以忍受。
闖營馬兵比起饑兵、步營,雖戰力強上不少,但因為硬骨頭多是饑民與步兵上前啃的緣故,眾騎的戰鬥意誌,或許比瘋狂的饑民們還低。
特彆流營兵製,馬兵與老營驍騎多在後方撿便宜,少打硬仗,有便宜他們占,見勢不妙,卻可以第一個逃跑,眾騎心中更多存有保留實力的心思。
勝時一擁而上,敗時一潰千裡,對他們來說,一樣是普遍現象,所以這些半渡而擊的闖騎們恐懼的逃了。
三輪齊射,半渡而擊的數千闖營馬兵潰敗,後方人馬紛紛拔馬逃跑。
一些攻擊兩翼的闖騎馬兵,原本正與曹變蛟的騎兵殺成一團,見此情況,也一樣撒丫子回逃,數千馬軍狼奔豕突,流營半渡而擊的設想,化為泡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