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鬥領眾將到達鬆山堡時,眾官眾將皆己趕到。
一個戴著三山帽,穿著四爪蟒袍,長得如彌勒佛似的中年胖子,正笑眯眯地與王承恩,張若麒,洪承疇等人說話,卻是作為天使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
他的身邊不遠,還侍立著一些太監與錦衣衛,個個神情高傲,穿著貼裡或曳撒,服飾綺麗,或紅或綠,繡春刀上,懸掛著藍色的鞘裙,上有絲絲排穗,耀人眼目。
看王鬥到來,王德化以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王鬥一陣,拉長聲調道:“宣讀聖旨。”
香案擺齊,眾官跪聽,王德化抑揚頓挫的頌唱,一一宣讀黃綾聖旨上的內容,王鬥在下麵靜靜聽著,果然,是催促進兵,與奴儘快決戰的旨意,讓王鬥驚訝的是,崇禎帝的大肆封官晉爵,特彆對自己與楊國柱的封賞。
他原本是忠勇伯,征虜將軍,左都督,太子少保,宣府鎮團練總兵官,此時更進一層,加太子太保,封鎮朔將軍,充任宣府鎮總兵官。原宣府鎮總兵官,鎮朔將軍楊國柱,加太子太傅,封鎮北將軍,充任薊鎮總兵官,更封忠貞伯。
這是明末武將第二個得封伯爵的人物,原本各鎮中,以“鎮”字為將軍號的隻有兩個,鎮朔將軍、鎮西將軍,崇禎帝用心良苦,又整出一個鎮北將軍,比曆史上秦良玉獲得的鎮東將軍號大大提前。
此次皇帝還很慷慨,參戰的各督撫與大將大力宣慰之外,還賞錢賞物,便是黃土嶺之戰時各小兵的軍功封賞,也一並下來,每斬首一顆者,除升實授一級外,還賞白銀三十兩。
如此大規模封賞,下方跪著的官將,無不聽得眉飛色舞。心花怒放,而且,除此……
“……忠勇伯,鎮朔將軍王鬥。果能克敵製勝,功勳卓著,當拜援剿大總統,節製遼東兵馬,參略謀劃。忠貞伯。鎮北將軍楊國柱輔之,以為副總統,洪承疇、王鬥、楊國柱、張若麒各員宜用心飭備,協力剿奴,以副委任。”
洪承疇趴伏地上,神情複雜,現在不說身份,便是軍職差遣,王鬥都與他平起平坐。
雖說此時武官們,也可廣泛參與文官的軍略謀劃(沒有謀略能力除外)。也要看對上什麼人,遇上性格高傲的文官大員,軍機大事,大可不加理會那些武夫言論,然有了皇帝這句話,王鬥參與軍略,就名正言順。
他還可以節製指揮遼東兵馬,雖自金國鳳後,遼東便有特例,當總兵。巡撫,太監,兵備共處一城時,以總兵節製兵馬。然節製整個遼東兵馬,往日除洪承疇外,現在又加了一個王鬥。
看來皇帝決心很大,也不糊塗,雖然催促決戰,還是千方百計增加前線勝算。以行軍打仗皆威名赫赫的王鬥節製兵馬,參與謀劃,這勝算就大了很多。
王德化抑揚頓挫唱了半天,最後道:“……眾卿果能殺奴為功,鼓勵克敵,朕定不靳懋賞,欽此!”
王鬥道:“臣,宣府總兵王鬥,叩謝天恩。”
眾人一片聲的高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國柱起身後,喜不自勝,激動難言,消息傳出,靖邊軍眾將士更是歡喜非常,他們的大將軍,終於實鎮一鎮總兵,而不是往日的一路總兵,靖邊軍,又將迎來蓬勃的發展。
而且鎮朔將軍是武將世職最高封號,離大將軍隻有咫尺之遙。
王德化宣完聖旨,嚴肅的臉容一變,又恢複他笑眯眯,彌勒佛的樣子,他來到王鬥麵前,笑道:“聽聞忠勇伯是十一月生日,還未滿三十?真乃國之大材,咱家欽佩不己。”
王鬥知道王德化位高權重,曆史上的崇禎十七年,更受命儘督內外軍,而且與陳新甲交好,也是刻意交好。
二人寒暄幾句,王德化笑眯眯道:“咱家在宮中時,每每聽聞皇上對忠勇伯讚不絕口,待錦州事了後,或許,封候就在眼前。三十歲不到的侯爵,羨煞旁人,咱家提前恭喜了。”
王鬥心中一動,微笑道:“承蒙公公吉言。”
二人說話時,旁邊眾人,都是豎起耳朵,個個臉色複雜,封侯?
潮水般人等上來向王鬥與楊國柱道賀,楊國柱熱淚盈眶,對王鬥道:“皇恩浩蕩,我等身為臣子,隻能誓死報國,國勤,你我永保大明,輔助聖皇,還天下以太平。”
王鬥看向這個老將,神情嚴肅:“願與楊帥並肩殺敵,還天下太平!”
二人握手大笑。
而在王鬥與楊國柱心中,都是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若再同居宣鎮,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眼下這個結果是再好不過。
原本二人以為,楊國柱要調到薊鎮去,還要費儘千辛萬苦,沒想到結果如此理想。
王鬥更鄭重道:“楊帥那一萬五千大軍儘管帶走,新軍田畝,我也會看管護住,不讓任何人染指一寸!”
……
回到大營,靖邊軍各將,仍沉浸在喜悅之中,謝一科更是歡呼雀躍:“太好了,大將軍掛印鎮朔將軍,實鎮一地,這下,又有很多人要升官了。”
趙瑄也是眼睛發亮:“整個宣府有多少丁口,多少田畝?錢糧數倍於東路,介時糧多財多,我靖邊軍,就可建更大的炮營!”
溫達興也是歡喜道:“情報傳來,紀公將任宣大總督,大將軍再任宣府總兵,這是雙喜臨門。”
前幾日,與流賊消息一起,王鬥得到情報,宣大總督張福臻再次請辭,崇禎帝批準了,擬以王鬥嶽父紀世維為宣大總督。同時的,還將調任大太監杜勳為宣府鎮守太監,朱之馮為宣府巡撫,二者都是曆史上的名人。
謝一科更笑嘻嘻地道:“先說明了,我隻在尖哨營,到時的東路參將,我是不乾的。”
崇禎帝也知東路是王鬥根本,所以在聖旨中隱晦點出,東路參將人選,可由王鬥推薦。
眾將都笑起來。王鬥也是忍俊不禁,笑罵道:“美得你,毛毛燥燥的,也能實駐一路?”
與眾將的歡喜對比。讚畫秦軼,卻是沉默,他也如溫讚畫一樣打扮,穿著緊身青衫,腰佩利劍。戴著襆頭,青衫外罩著短袖大氅,有文人的儒雅,也有武人的英氣。
忽然他長歎一聲,鐘顯才奇怪地看向他:“秦讚畫因何歎氣?”
秦軼說道:“大將軍功高震主,皇上己起猜忌之心,若學生所料不差,錦州戰後,大將軍定然封藏,難以出征。”
帳中氣氛一下冷了下來。王鬥也是沉默。
良久,溫達興怒道:“大將軍的功勞,天下皆知,難道皇帝要玩兔死狗烹,鳥儘弓藏的把戲?”
謝一科也叫道:“這種把戲,我隻在戲文中看到,皇帝真要這樣做,豈不讓天下將士心寒?”
鐘顯才憤憤不平:“我們不靠皇帝,不也走到這一步?猜忌就猜忌,我靖邊軍。又會怕了誰?”
韓朝冷靜道:“大明內憂外患,這天下,離得了大將軍嗎,萬一有事。還不要靠大將軍出麵力挽狂瀾?”
鎮撫遲大成忽然道:“不論如何,下官便是待在靖邊軍內,哪也不去。”
常人看來,遲大成就是個頑固派,沒想到他第一個站出來表態,眾人皆感意外。
鐘調陽沉穩道:“秦讚畫。你認為皇帝會怎樣做?”
秦軼笑了笑:“眾位將軍想岔了,局麵還未惡到那個程度,陛下雖忌憚我數萬將士,然明顯舉動不會有,至多將大將軍冷藏,居於宣府鎮內,若學生所料不差,封侯,便是大將軍的頂點了。”
他分析道:“功高蓋主,臣強主弱,皇上疑懼,又不敢調離鎮地,惟恐引起嘩變,唯一之計,便是不給出征立功的機會,慢慢淡出世人眼光,再徐徐圖之。”
他說道:“我靖邊軍乃天下第一強軍,每每大將軍出征,便軍功不絕,最後賞無可賞,唯有封藏。”
他道:“此次因大將軍之功,皇帝不得不實授一鎮,又加鎮朔將軍印,然諸位也需看到,皇帝又對楊國柱大加封賞,更封伯爵,此一為製衡,二更以薊鎮新軍替代我靖邊軍的意思。”
溫達興冷笑道:“替代?這天下,有誰能替代我靖邊軍?”
王鬥深吸一口氣,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對秦軼的眼光謀略,他還是信服的,到了這個位置,己經不單單是他一人之事,還有麾下數萬將士,數十萬百姓,他們都信任自己,依靠自己,自己也不能辜負他們的期盼。
帳外歌聲,歡叫聲,隱隱聽聞,那是麾下將士,在為自己歡慶。
他冷然道:“依秦讚畫所言,今後我宣鎮,何去何從?”
秦軼鄭重施禮:“記得數年前,學生便獻塞外之策!大將軍屯糧養望,積聚騎兵,內結恩宣大三晉,來日群龍無首,天下昏暗之時,將軍振臂一呼,定然世人景從,以為高屋建瓴之勢!”
王鬥喝道:“好,就依先生之見。”
他環顧眾將,緩緩道:“皇上聖旨己到,催促大軍儘快決戰,眾將以為如何?”
謝一科狠狠攥緊拳頭,一字字從牙縫中擠出話:“打,開打。”
趙瑄興奮道:“決戰,開打,某要再次炮轟敵酋,哈哈!”
韓朝用力一點頭:“大將軍,與東奴決戰時機己到!”
鐘顯才舞動自己拳頭,凝視王鬥的臉:“大將軍,打吧,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靖邊軍,又怕了誰?”
溫達興狠狠道:“大將軍,與韃子決戰吧,就是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眾將的聲音,在王鬥耳邊回蕩,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邃無比,無數的記憶,如走馬燈一樣,從他腦海中閃過,韓朝,楊通,盧象升,陳安……
是啊,大丈夫行事,豈可畏首畏尾?不知不覺,自己己經有了保存實力的心思,卻忽略了部下的感受,他們隻想單純去戰鬥,渴望暢快淋漓的戰鬥。
他伸出手,一抺陽光照在他的手上,他緩緩念道:“人生在世五十載,我如朝露降人間,人生似夢又如幻……”
神州蒙難,山河破碎,雖千萬人,吾往矣!
不管日後如何,今日在這遼東的土地上,就讓我再努力一把,拋開一切,暢快淋漓去戰鬥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