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各方爭搶購買,張若麟,馬紹愉等中央來人穩坐不動,他們代表朝廷,豈能如地方官那樣大呼小叫?
而且私下來說,雖然此行有著向王鬥購買精工鳥銃與子藥的任務,但張若麟卻不認這是主要的事,辦成本兵交托的私事,方是大事。
看著眾人樣子,王鬥哈哈一笑,說道:“這樣吧,諸位都隨我到府中教場去。”
將軍府內有著護衛操練的地方,地方寬闊,架上什麼兵器都有。
王鬥讓一些護衛演練鳥銃,看鳥銃將前方數十步的標靶打得碎屑橫飛,楊國柱等人都露出羨慕及歡喜的神情。張福臻,張若麟各人,則吃了一驚,久聞忠勇伯麾下火器犀利,第一次見到,確實讓人驚駭。
這樣的火力,便是身披鐵甲遇上,也必死無疑吧?
看鳥銃射擊完畢,王鬥笑著對楊國柱等人道:“楊帥等人,看出什麼了嗎?”
楊國柱等人開始不明白王鬥何意,不過他們都是飽經戰陣的人,接過靖邊軍鳥銃看看,又取過定裝紙筒彈藥觀看,良久,楊國柱歎道:“東路子藥威力勁,我方有些鳥銃,怕銃管承受不了,有炸膛之憂,而且……”
他看著手中的鳥銃,銃口大小,幾乎一樣,己方打製的鳥銃,雖然同樣精工,但銃口有大有小,這樣定然問題不小。
其實這個問題,各人以前都有看到,不過當時沒有在意,因為大明的火銃,大多如此。
隻有火炮的鑄造會嚴格些,對口徑有詳細的標準及規定,不過因為管事及工匠的固有觀念,還是有許多炮口大小不一,無形中增加了輜重彈藥供應難度。
當時沒有多想,此時一比較。就看出問題來了。
楊國柱心下苦澀,自己己經努力效仿,雙方的差距還是這麼大麼?
經楊國柱一提醒,王樸。曹變蛟等人,也紛紛看出端倪,都是啞然,王廷臣摸頭直叫:“這可如何是好?難道有威勁子藥,也無法使用了麼?”
宣大總督張福臻也坐不住了。招呼楊國柱等人到一邊商議。
隻有張若麟仍然淡定,出現這個問題,到時連鳥銃帶子藥一起買就是,若是王鬥庫存沒有,也不是自己的過錯。
楊國柱等人商議良久,楊國柱走過來道:“國勤,可否賣一些鳥銃給我們?”
他心下歎息,當年他獲得的財帛,還有朝廷拔下的糧餉,大部分投入到軍隊中。日子己經緊巴巴的。此次購買子藥的銀兩,他還是多方籌備,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又要超出預算了。
鎮內雖然可以彌補一些,不過不可能太多,否則厚此薄彼,彆的將官難免會說怪話。
王廷臣也是苦著臉,對王鬥道:“王將軍,看來要向你購買鳥銃了,可我沒錢了啊。”
看這豪爽的漢子苦瓜子臉的樣子。眾人不由笑起來,王鬥也搖頭笑道:“王老哥,你我也是過命的交情……這樣吧,我給你二千杆鳥銃。每杆鳥銃配五十發子藥,小曹將軍與王樸兄弟一樣。還有楊帥,我給五千杆鳥銃,同樣配子藥。”
“買子藥鳥銃的財帛,也不必一時拿出,日後慢慢補上吧。我相信諸位的。到時付帳,也不一定都用銀兩,糧米,布匹,煤鐵,木料,大石皆可,一年之內給足就行。”
給了王鬥的話,王廷臣等人非常感動,王廷臣胸脯拍得山響:“王將軍,沒說的,以後有事吱一聲,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曹變蛟鄭重道:“某也如此。”
王樸急道:“還有我。”
他得意道:“忠勇伯安心吧,購買鳥銃子藥的錢糧,兩個月內,定然給足。”
楊國柱也鄭重道:“國勤,多謝了。”
郭英賢叫道:“哈哈,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看各人樣子,王鬥歡喜,他說道:“諸位不必如此,待出征遼東,我還要與各位並肩作戰呢。”
看王鬥舉止,紀世維眼中閃過欣慰的神情,自己這個女婿,越來越厲害了。
張福臻拈須不語,張若麟則想:“這王鬥,好會邀買人心。”
……
販賣與購買事宜,自有各人幕僚操辦,現在晚宴還早,所以眾人便在教場閒聊。王廷臣幾人一旁大呼小叫的玩著武器及鳥銃,楊國柱走了過來,對王鬥微笑道:“國勤。”
王鬥也笑道:“楊帥。”
二人此時身份有些微妙,不過楊國柱很快轉開話題,他麵有憂色,說道:“此次出征遼東,聽聞賊奴傾國而出,國勤認為我師,有幾分勝算?”
王鬥知道曆史上明軍大敗,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他沉吟道:“往日奴賊入寇,我中國之師多不能擋,錦州之戰,奴更近在國境,有地利之便。”
他目光炯炯:“賊奴方略還勝我一籌,他們之策是圍點打援,我方明知陷井,卻不得不入。”
楊國柱點頭,臉上憂色更濃。
王鬥繼續道:“不過我方也有優勢,多部新軍練成,士氣正虹,隻要將士用命,再保糧道不失,勝算當在五五。”
戰力方麵,其實鬆山之戰,各部明軍與清兵打得有聲有色,並沒有往日不敢野戰,望風而逃的膽怯。王鬥主要擔心的是,出征官將們內心不齊,多方扯皮會造成危害。
明軍各方,一般都懷著不同心思,內中矛盾湧動,如宣大軍,就與關寧軍不和。密雲總兵唐通,薊鎮總兵白廣恩,山海關總兵馬科等人,也不是好相與之人。
又有監軍與洪承疇之間的矛盾,張若麟代表兵部監軍後,盛氣淩人,當時軍中有隻知張監軍,不知洪督臣的流言。
而且洪承疇這人雖然外表謙遜有禮,其實內心自負,他的方略布置錯誤。當時馬紹愉與兵備張鬥提醒,張鬥更言:“防其抄襲我後。”洪承疇卻說:“我十二年老督師,若書生,何知耶!”意思就是。我已經做了十二年的督師,你們這些書生,懂什麼?
矛盾多,心不齊,是出征明軍的弊端。反觀清軍方麵,卻大致齊心。
王鬥最後道:“錦州之戰,會有一場血拚,凶險勝過巨鹿之戰,需得謹慎。”
談起巨鹿之戰,二人對視一眼,均產生溫暖的感覺,那是二人過命交情產生的時刻。
楊國柱忽然也放開了,心想何必計較王鬥對自己的威脅呢?他恢複了百戰老將的從容豪邁,哈哈大笑道:“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凶險又如何?”
他目光深沉:“當年我兄子皆在遼東戰死,每次夢回,儘是當年情形,或許,我早就該去關外了。”
王鬥看著楊國柱,心中難過,這大將身形仍然魁梧,隻是風霜之色更濃,他不過四十多。隻因為操心軍伍之事,己經顯得有些衰老。
王鬥知道曆史上楊國柱在鬆山戰死,雖然現在……但楊國柱這樣說,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說道:“楊帥。你……”
楊國柱擺擺手,低吟道:“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他拍拍王鬥的肩膀:“國勤,我女兒的事,你要上心了。”
王鬥驚訝道:“你女兒?”
猛然想起他說的是許月娥,聽聞楊國柱及其妻何氏。都對她頗為寵溺。
王鬥正要說什麼,楊國柱己經走開了。
……
當晚,王鬥大宴款待前來永寧的一行人,各總兵聚在一起,不免談起當年並肩作戰的情形,從定州,涿州,一直談到巨鹿,平穀。
特彆王廷臣喝了不少酒,說起當日平穀之戰,仍激動得手舞足蹈,拍腿嘎嘎直笑:“……那孔有德還要與大將軍對射,結果幾輪過去,他的鳥銃兵就崩潰了,哇哈哈哈……”
眾人都放開了性子,大碗喝酒,楊國柱去了心結,也豪邁非常,對王樸與王廷臣跟他的拚酒,來者不拒,喝得麵色通紅。
看這些武人放浪形骸的樣子,張福臻,紀世維還好,張若麒則心中不屑,心想武夫就是武夫,上不了台麵,就算那王鬥也一樣,不是封伯就可以改變的。
宴後,楊國柱等人踉蹌走了,由親衛送回公館休息,張福臻與張若麒諸官也一樣告辭。
隻有紀世維借口要與忠勇伯談些鎮內之事,留了下來。
各人其實知道王鬥是他女婿,也知趣的沒有說破,交換著眼色走了。
……
嶽婿二人,進入書房之內,紀世維拈著長須嗬嗬而笑:“鬥兒,沒想到你能封伯,這是我以前沒料到的。不過你功成名遂,可不能因此虧待我女兒。”
王鬥道:“嶽父放心,小婿不是那種人。”
紀世維滿意地點了點頭,當年紀君嬌逃婚,紀世維對王鬥極為不滿,現在看來,倒是女兒的眼光出眾。
嶽婿間談了一些閒話,談到王鬥兵額糧餉問題,紀世維歎道:“我本想為你爭取一萬五千人的兵額,其中騎兵五千,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王鬥點頭,雖然養兵他不靠朝廷,不過上頭能拔下糧草,卻多少補充自己的養兵費用。
兵額多少,特彆是騎兵的比例,向來是各鎮各將爭破頭的存在。
拿騎兵來說,每兵除每月一兩五錢銀餉,加米五鬥外,一年還有戰馬草豆銀二十四兩,還有盔甲拔下。
而明軍的步兵,卻大多沒有盔甲,除鳥銃兵有棉甲,餘人最多給一件布料的齊腰甲或罩甲,內外不鑲嵌甲葉。想要裝備?自己掏錢吧。所以掌管庫存的文官或太監們,多從中賺得盆滿缽滿。
若多給自己五千兵額,便是步軍,一年也多了六萬兩白銀的糧餉,這一進一出,就不是小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