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勝利(1 / 1)

闖軍陣地這邊,忽聞明軍方向傳來三聲高吼:“必勝!必勝!必勝!”

便聽炮聲轟隆,數不清的炮子劈頭蓋臉而來。

便是在洛陽戰中許多闖軍將兵見識過舜鄉軍火炮的威力,但此時野戰中再次經曆,仍然讓人感覺有如惡夢。四十五門火炮的射擊,而且皆是群子,便如暴風驟雨般,一下子將整個闖軍陣地打蒙了。

紅夷大炮威力較猛,以往連續發射不能超過三次,每發射四十發後還必須暫停一小時,以使炮管冷卻。不過經過火藥配方完善,現在軍中火炮射程更遠,開炮次數更多,己經可以打五炮再散熱,威力更增。

特彆佛郎機炮沒有散熱這個顧慮,雙方距離不到一裡之地,大佛朗機不但可以打進闖陣,射程還籠罩闖軍前陣饑兵許多隊列。

而且佛狼機火炮使用子銃,熟練的明軍炮手二十秒鐘可以打出一炮,舜鄉軍炮手卻不需二十秒。在闖軍這邊的感覺中,便是明軍火炮源源不斷,永不停歇一樣。

呼嘯的炮子不斷激射而至,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斷肢飛揚。不說正麵陣前的闖軍各刀盾兵,弓箭手,銃手,炮手一下子潰散。便是被炮彈波及的後麵幾個軍陣的饑兵們,也是驚恐逃散。

雖說方才士氣激起,但金屬風暴的恐怖又豈是這些饑兵可以承受?若是一刀一槍明麵撕殺還好,這等炮火的威力,便是一等強軍也難以忍受。更不要說往日這些還是平頭百姓的存在。

不但如此,那些未被波及的軍陣,眾多闖軍士卒都是陣陣騷動,心驚膽戰,特彆目睹一些中炮士卒的慘狀後。

中軍位置,李自成等人臉色極為難看,雖說大陣極厚,火炮的威脅終究隻是少部分陣列。也打不到中軍這邊。但官兵一開炮,至少數個饑兵陣列近萬人陷入混亂,給這場戰事蒙上濃厚的陰影。

炮軍一開炮就有如此戰績,讓整個明軍陣地喜逐顏開。士氣高漲。不但如此,洛陽城觀戰的軍民們也是歡呼一片,人人皆呼:“官兵火炮厲害。”

此時王胤昌眾官與世子也爬上了文峰塔,隨福王一起觀戰。從三十米高的塔上望去,敵我區彆明顯。兩塊大陣,一大一小,小陣是我,紅而銳,大陣是敵,雜而散。

炮擊過後,敵陣的騷亂看得很明顯,樓上眾人皆是興奮,世子高興地道:“打得好啊,人說王將軍勇冠三軍。打得韃子抱頭鼠竄。以前我還不明白,現在知道,有這火炮,不勇也不成哪。”

福王眯著小眼看著那方,良久,才有些不可相信地道:“為何王愛卿炮營如此犀利,而我師卻不能如此?”

這話讓洛陽眾官尷尬,王胤昌說道:“回殿下,炮藥鉛子好說,隻是炮手訓練不易。”

福王歎道:“王將軍有大才。麾下傑俊倍出。”

這話有點不好接口,前兵部尚書呂維祺若有所思,兵備王胤昌說道:“有此良將,家國幸甚。”

……

而在闖軍那邊。眼見局勢如此,李自成果斷傳令,讓各陣收攏潰兵,穩住陣腳,有敢騷動者,就地斬殺。同時命令前軍眾多饑兵立刻出陣迎戰。主動攻擊,使敵火炮不得發射。特彆是略處於明軍陣列外側的饑兵陣地,更是如此。

眾將都是點頭,義軍陣地展得極廣,明軍畢竟人少,排開的陣列長度與義軍相比,有如大拇指與中指的區彆。範圍之外的饑兵出擊,都可以威脅其側翼,也沒有火炮的威脅。

“義軍攻勢,波波不止,馬軍、驍騎押陣,有敢脫逃者,立斬當場!”

“告訴那些當家的,擊敗官兵後,繳獲輜重任其挑選,務必奮勇向前,不得後退!”

立時流水般的傳令兵將闖王的號令傳了下去,本來旗號最便,不過那些饑兵還有頭領有幾個看得懂旗號?不說他們,大明軍備廢黜,很多朝廷將官都看不懂旗號。

“殺退官兵後,全軍酒肉犒勞……”

“斬殺官兵者,一級賞銀五十兩,甲一副,上好兵器一把……”

“敢後退者,斬殺當場!”

隨著闖王的命令一道一道前來,前軍的饑兵們雷動起來,饑荒時代,對生死早己漠然,能有酒肉吃,或是戰後封賞,不論是在闖軍中有個好前程,將來回到鄉裡也能過一段舒心日子。

眾人紛紛道:“跟那些官兵拚了。”

“人死鳥朝天,老子早就活夠了。”

各陣的首領親隨更是拚命鼓動起來,不比步卒、馬軍一隊人數有所定額,饑兵組織分散,多是同城同鄉的鄉親,甚至整村的人都在一起。以有威望之人,或是亡命悍勇之徒為核心。這種裹脅饑民,每遇戰事,除了實在太老太弱太小的人留在營中外,便是一些青壯婦女,十一、二歲的少年,多有持長矛木棒立於陣中者。

一時間,各饑兵陣中,哪些隊比較悍勇的,或是哪隊中比較強悍的勇士,紛紛組織起來,排在首先攻擊的隊列。各人神情激動,拚命給自己打氣。

官兵的火炮仍在轟擊,忽然闖兵中軍陣地一聲炮響,聲嘶力竭的呐喊聲響起,無數麵黃肌瘦的饑兵衝出陣地,高舉兵器潮水般向官兵軍陣湧來。

王鬥舉起千裡鏡看去,一波一波的饑兵出動,前後不絕,人海茫茫,有如浪波般湧動。聲勢不小,真是人海戰術。

陳永福放下千裡鏡,神情凝重,對王鬥說道:“我師畢竟人少,不能這樣與他們消耗!”

王鬥點頭,看闖兵的攻勢,除了正中外,還有外弧眾多的饑兵正衝而來,看其意圖,或是一起攻擊正方,還極有可能趁機攻擊自己的兩翼。畢竟闖軍這種內弧戰陣,有這個優勢。

王鬥立時傳令,炮軍繼續轟擊。轟散正麵攻擊的饑兵們,火銃手長槍手準備作戰。又傳令兩翼的騎兵,視軍情不定,出動隊總。擊潰那些朝兩翼奔來的饑兵們。若他們潰逃,可以驅趕其衝擊中軍或是馬軍陣地。

戰前王鬥與陳永福的戰略意圖是騎軍與闖賊精騎作戰,不過闖陣極厚,馬軍、精騎被饑兵們重重包裹在內,要想與之作戰。還需擊散外圍的饑兵們再說。

立時中軍部旗手將王鬥的將令傳到各方,各千總部,把總部都有精通旗語的旗手存在,領略中軍將令非常快捷。這又是舜鄉軍的一大優勢所在,軍情如火,誰能快一步布置到位,誰就搶占一分先機。

陳永福又舉起千裡鏡看一會,對王鬥說道:“闖賊正間大陣,每每賊軍潰敗時,也需派出騎手驅趕。加速其部潰散!”

王鬥點頭:“陳總兵長於軍伍,此是正理。”

陳永福爽朗一笑,與王鬥並肩作戰,老實說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王鬥隻是參將,自己一個副總兵每每隻能做配角。雖承認雙方間的差距,不過陳永福何嘗沒有表現自己,展露風華的心思?

他命令自己兒子陳德領家丁營出戰,視軍情不定,攻擊闖軍正間大陣。其潰便驅,其陣嚴整,便退。

看王鬥要說話,陳永福擺了擺手:“王將軍勿要勸說。戰場沒有父子,隻有兵將,陳德雖是我兒,也需奮勇殺敵。”

得到陳永福命令,陳德興奮地應了一聲:“是,父親!”

又高聲叫道:“兒郎們。隨我來!”

領著五百家丁,如風而去。

看著陳德離去,謝一科有些羨慕,他也想如陳德那樣去殺敵啊。護衛總主官雖然風光,地位尊崇,不過謝一科還是更懷念以往做夜不收時的刺激生活,前線與敵撕殺,讓鮮血濺到自己臉上。

不過就如王鬥不能再象以前那樣衝殺在前,現在的謝一科,也不能由住自己的性情。王鬥的安危事關東路前途,數十萬軍民所在,何等重要,由不得謝一科再如以往小兵時的做派。

有得就有失啊,謝一科暗暗歎了口氣,感覺自己成熟了。

此時潮水般的闖軍饑兵湧來,己經與舜鄉軍炮軍千總接戰,密集的饑兵陣形,不時被呼嘯而來的炮彈砸開一條條血肉胡同。中者無不血肉橫飛,斷肢殘臂,如此慘烈的死法,眾饑兵心驚肉跳,各人強忍恐懼繼續衝上前去。

由於人流密集,許多人都是不由自主被彆人帶著衝鋒。然後越衝上前去,官兵火炮越猛,特彆各饑兵陣中,那些原本比較悍勇之徒,在炮火模掃下,更是傷亡慘重。

眾饑兵心下打鼓,先前的血氣慢慢散去,各人東張西望,己是各打主意。

不過這時,官兵的火炮突然停了下來,眾人大喜,有人高呼:“官兵沒子藥了,各家兄弟衝上去,斬首一級,五十兩銀子到手。”

一時人人踴躍,人潮有如洪水,爭先恐後衝上前去。

隨軍衝鋒的二愣子卻突然有一種恐懼不安,下意識地放慢腳步。

二愣子人如其名,人長得粗大,甚至有點癡傻的樣子,笑起來更是憨憨的,所以雖然大名叫楊元發,彆人卻一直叫他外號二愣子,不論以前在酒樓跑腿,還是入了闖軍饑兵,一直如此。

其實二愣子外表癡傻,內心精著呢,在郟縣酒樓做夥計時,不知多少衝他大呼小叫的客人吃他的口水菜,還誇他憨厚,賞他幾個銅板小錢,讓他心中直樂。

闖王大軍攻陷郟縣,又將城鏟了,縣城的大部分百姓從了賊,二愣子隨老爹,還有家中幾個兄弟也一起入了夥。

二愣子想法很簡單,闖賊害得自己沒飯吃,他拿闖王沒辦法,就要讓彆人也沒飯吃。彆人可以搶自己,自己也可以搶彆人。這或許是很多從賊裹脅百姓的報複心理,財帛被掠奪一空,無法活命是一,自己不好過,也要讓彆人不好過。

加入闖王大軍後,二愣子以活命為第一要務,所以精明的老爹死了,同樣還有精明的幾個兄弟也死了,看上去癡傻的二愣子卻一直活到現在。

此時二愣子包著頭巾。拿著木棒,學著以前見過的官兵樣子打著行縢(綁腿),裹著一件棉襖,縮手縮腳。嗬著寒氣,和許多饑兵沒什麼兩樣。

不過他對危機嗅覺非常敏銳,看著前方黑壓壓的炮口就覺得不安,所以在大家都喊叫著往上衝時,他卻故意放慢了腳步。

他的舉動被旁邊幾個漢子察覺。立時一個漢子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罵道:“你個憨貨,藏頭露尾,萎萎縮縮,儘在這裝模作樣,官兵沒子藥了,還不往上衝?”

二愣子認得他,本是同一坊的潑皮,糾集了幾個青皮,不論往日在城裡。還是入了闖軍,這些人都沒少鞭打欺負他。特彆這個潑皮,現在仗著自己是這一隊的哨總,更是趾高氣揚。

雖被棒打,二愣子又哪敢還嘴還手,立時陪笑,心中卻在盤算什麼時候冷不抽給他們一下。

旁邊一個心腹奉承那潑皮:“哨總大人,何必跟這種憨貨一般見識,我們衝上去,早點砍官兵首級。立功拿賞銀是正經。”

立時一夥人不理他,也不顧隊列,大呼小叫用力前衝,唯恐軍功被彆人奪去。

二愣子更放慢腳步。將身影縮在人流之後,見眼前人頭攢動,各人高舉長矛棍棒,個個神情渴望貪婪。

猛然大地抖動,炮聲驚人,二愣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努力抬頭望去,卻見前方哨煙滾滾,無數人在淒厲嚎叫,官兵原本停止的火炮又在一門門發射,噴出大股大股的火光與濃煙。

每道火光噴出,原先密集的衝鋒陣列便一道一道被打空,股股血霧激起。

“散炮子,是散炮子。”

二愣子喃喃說道。

他見過官兵或是闖軍的虎蹲炮,內有無數鉛子鐵彈,人被打中,便是成碎肉漏子的下場。這些官兵的散炮子更可怕無數倍。

再看去,那夥潑皮己經人影不見,怕是打成碎肉了。這樣的大寒天氣,那堆碎肉會成什麼樣子?

二愣子心下快意,死得好,讓你們欺負我。一邊又是恐懼,一個激伶,他猛地躍起,回頭就跑,一邊高呼:“敗了,敗了。”

這波衝陣饑兵己經被舜鄉軍霰彈打得心膽俱裂,再聽二愣子這樣喊,更是無數人緊隨著跌跌撞撞往回跑去。

二愣子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見無數人跟隨自己奔跑,心下得意,大家都跑,回到陣中,上官就不能隨意處置自己了。不過想想,不能跑在最前頭,免當出頭鳥,還是大家混在一起。

忽聽後麵一陣大叫,二愣子驚訝回頭看去,蹄聲滾滾,硝煙中衝出一群騎兵,凶神惡煞的揮舞馬刀追殺自己這幫潰逃的饑兵們。二愣子一聲大叫,丟了手中棍棒,使出吃奶的力氣,嚎叫著拚命奔跑。

不過兩條人腿哪跑得過四條馬腿,一個騎兵掠過他的身旁。那騎兵是陳永福家丁營中打老的騎士,搏戰經驗極豐,他的刀也不劈砍,隻是刀刃向前,借助馬的速度快速劃過二愣子的身體。

二愣子向前撲倒,最後一個心思:“千辛萬苦,還是沒活下去。”

“還好,那夥潑皮死在自己前頭,也不虧了……”

……

此時不論敵我戰陣皆是號角齊鳴,戰鼓震天,充滿了激動人心的氣氛。護衛右翼的庚部,騎軍千總李光衡此時也接到了中軍部的將令,擊潰那些朝側翼奔來的饑兵們。敵若潰,便驅其衝擊對方大陣。

李光衡的騎兵千總與高史銀的馬步兵千總護在兩翼,由於此戰要大用騎軍,高史銀的馬步軍千總,也要隨在騎軍後麵衝陣。所以兩方軍隊都分折開,李光衡的騎兵各分兩總在兩翼,高史銀同樣如此,皆由騎兵隊率領。

此時見流寇數千人朝己方奔來,李光衡一哼,粗獷的臉上閃過寒意,區區數千流寇,己方一總騎兵就足以應對了。他喝令:“傳令楊把總,令他率領本部人馬出擊,斬殺流賊。”

立時那騎兵把總得令,率領自己一總兩百多騎兵,以嚴整的隊列。席卷如風,滾滾向那些流寇衝去。

而在左翼,此地由馬步軍千總高史銀領兩總人馬,還有騎兵千總一個副千總領兩總騎軍一起防守。由那騎軍副千總統一指揮。此時左翼己得中軍將令,再看萬餘流賊狂衝而來,副千總與高史銀同時冷哼,臉上閃過嗜血不屑的神情。

那副千總道:“萬餘流寇,出動兩總人馬足以應對!”

高史銀獰笑道:“好。就讓孩兒們殺個痛快。”

二人略一商議,決意出動一總騎軍,一總騎步軍,以騎軍為前鋒,擊殺敵人。

那得令的騎軍把總一聲大吼,猛地抽出自己的騎刀,用力一指前方:“殺賊!”

“萬勝!”

出戰的健騎無不轟然響應,策馬如龍,以無可阻擋的氣勢席卷而去。

所有騎軍都持著騎槍,後麵馬步軍持著長刀。他們共排成四列。前兩列為騎軍,後兩列為馬步軍。鋒利的長槍,雪亮的長刀,沉重的鐵蹄震動了大地,有如讓人窒息的死亡鼓點。

滾滾鐵流,踏破朔風,舜鄉軍的戰馬皆是高大雄壯,沉重的馬蹄叩擊大地,一片有節奏的悶響。人數雖少,氣勢驚人。挾帶碾碎一切的聲勢,看得衝鋒而來的流寇們駭然停止,驚恐尖叫。

饑兵們騷動不安,有人想繼續衝鋒。有人卻是膽怯後退,任憑首領們威脅鼓動都是無用,一時間他們的陣形混亂不堪。

密如驟雨的鐵蹄聲中,舜鄉軍兩總鐵騎如旋風一般卷至,在一片絕望驚恐的呼叫聲中,惡狠狠地撞進了那萬餘饑兵的隊列中。立時慘嚎聲,撞擊聲響成一片。如燒紅的鐵烙,鐵騎狂衝進陣內,一下子將饑兵隊列撞個七零八落。

前兩排舜鄉軍騎士都是精銳騎軍,他們手中的騎槍,可以輕易刺中目標的要害部位,而且控製力道精妙,加之這些饑兵談何甲胄,所以一路刺去,騎槍始終不失。

這兩排騎士開路衝撞,後麵持刀騎士緊隨在後,隊列嚴整,光憑馬力,就所向披靡。

“殺!”

趙榮晟大吼一聲,策馬疾進,長刀一劃,惡狠狠掠過身旁一名饑兵脖頸,看著鮮血飛濺,頭顱飛起,心中充滿快美殺戮的念頭。

爺爺說得好,江山如畫,多少英雄豪傑為這種壯麗而相互廝殺!鮮血不但沒有讓自己怯懦恐懼,反而激起了心中無限豪情,或許,自己就是為亂世,為殺戮而生。

不過自己隻是馬步軍,跟在騎軍後麵衝殺,什麼時候才能一騎淩塵,取敵上將首級於萬軍中呢?

王鬥苦心訓練的近現代騎兵何等威力,可以與強悍的清軍騎兵對衝對戰,這些連陣形都沒有的饑兵隊列可想而知,很快就被兩總騎軍穿個通透,毫無抵抗之力。

穿透這些饑兵的軍陣,那騎軍把總略整隊列,又拔馬回來,繼續以嚴整的隊形衝擊饑兵隊列,將他們衝得支離破碎。這些出陣衝鋒的饑兵大亂,不知如何是好,或到處亂跑,或往己方大陣逃去。

左翼的高史銀等人看出便宜,當機立斷,率領剩餘的兩總騎軍再次出發,與先前騎軍一起,驅趕那些潰兵,衝擊他們本方軍陣。而在這個時候,不論是右翼,還是中陣,儘是騎兵儘出,驅趕饑民潰兵,更增闖軍大陣的混亂。

“賊眾敗矣!”

明軍陣地中,王鬥看得清楚,在己方騎兵的不斷衝擊下,闖軍饑兵軍心陣勢己亂,若他們的馬軍,驍騎不出戰,這樣往複衝擊下,隻有大潰一條路。饑兵大潰,那些步卒也彆想幸存。

他立時傳令:“全軍逼近,壓迫敵陣!”

……

闖軍的中軍大陣中,李自成臉色鐵青,設想雖好,卻根本達不到目的。自己要求義軍攻勢,波波不止,馬軍、驍騎押陣,不過隻是先前幾波,饑兵被明軍精騎打得大敗後,就處處大亂了。

舜鄉軍火炮鳥銃厲害,騎兵同樣如此,那些出戰饑兵根本不是對手,消耗目的根本達不到。便是馬軍押陣,大亂之下。饑兵們都往己方馬軍衝擊,顯然在他們認識中,舜鄉軍騎兵更可怕。

遙望己方大陣,人人惶恐。特彆那些饑民,早先鼓起的士氣早就沒了,攻打洛陽種種不利,還有糧草被奪等一係列陰影又湧上他們心頭。己無戰心。

看各陣騷動的樣子,再聽對麵戰鼓激起。對方軍陣己動,火炮火銃在前,有如山嶽,步步壓來,局勢如此,需得立作決斷。

必須出動馬軍了,李自成心想。劉宗敏、高一功、袁宗第等人滿臉憤怒,也在請戰,顯然心中不服。雖然饑兵不堪戰,但己方還有馬軍。驍騎未動,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

特彆劉宗敏聲如暴雷:“闖王,給俺五百老營,三千馬軍,俺就不信,那些官兵有三頭六臂。俺打了這麼多年仗,又怕的誰了?”

李雙喜、張鼎也在請戰,他們皆為李自成的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叫囔著要率騎兵出動,與官兵決一死戰。

就在李自成下定決心,就要發布命令時,劉芳亮與李過對視一眼。忽然一齊下馬,跪在地上:“闖王,不能再打了!”

眾人一愣,劉宗敏暴跳如雷:“劉小子,李小子,你們在乾什麼?什麼叫不能打。你要我們不戰而逃嗎?你們是不是魂魄被那王鬥小兒打沒了?”

看眾人憤怒的眼神看著自己,劉芳亮抱拳誠懇道:“請劉爺與各家兄弟聽我分說。”

他對李自成道:“闖王,現在我們義軍中,連馬隊帶老營,不過幾千人。不是我長官兵的威風,那些馬隊不會是舜鄉軍騎兵的對手,而那些老營骨乾,闖王舍得拿出來拚光嗎?”

眾人一愣,均知劉芳亮說的話不好聽,卻是實情。馬隊不說,原先便多是歸降官軍的騎兵,或是一些馬賊杆子,雖然有馬,其實也是烏合之眾,打原來的河南府官兵可以,與舜鄉軍騎兵對戰,凶多吉少。

至於老營兵,多是老八隊出身,雖然可以與舜鄉軍騎兵對戰,不過這些人個個都是十幾年戰場搏殺留下來的老兵,怎麼舍得拿出來拚命?便是用十萬饑兵、步卒換這些老營闖軍各將也不乾。

劉芳亮繼續道:“最好的結果,是我們與王鬥兵拚個兩敗俱傷,難道真以為可以滅了他們?隻是繼續拖在這裡,在洛陽僵持下去。我們的大半糧草己經沒了,再拖幾天,怕是到時想走,也走不了了。”

眾人更是神情難看,劉芳亮這話也是實情,隻是各人心中仍有不服罷了。

劉芳亮再道:“闖王,各家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這些老兵在手,我們哪裡去不得?再說了,王鬥畢竟是客兵,不可能久留在河南。等他們走了,河南等地,又是我們的天下。這些步卒、饑民留給官府又怎樣,到時我們回來,他們又是我們的兵馬!”

這話說得極為露骨,不過牛金星與宋獻策皆是不語,李岩張了張口,看到眾人神情,卻是歎了口氣,心想:“義軍終是脫不了流寇本性。闖王雖有大誌,卻為形勢所逼,何日天下方可太平?”

李自成默然不語,其實他打老了仗,戰場嗅覺一向敏銳,知道強打下去,真怕會全軍覆沒,把家底都打光了。

不過自己不甘心啊,想當初在河南府興起時,無往不利,特彆牛金星,李岩等人來投,宋獻策更獻圖讖,“十八孩兒,當主神器。”,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意氣風發?

為什麼洛陽會出現王鬥呢?難道這些日的經曆,都是自己在做夢嗎?

他是決斷之人,瞬間平靜下來,心中己有退意。

他眺望結陣逼來的官兵大陣,緩緩道:“隻怕王鬥等人不會任我們從容退走!”

此言一出,闖軍各將紛紛道:“闖王,讓我留下來斷後。”

“闖王,讓我留下來拖住官兵。”

多年的生死兄弟,闖軍各將間感情極深,特彆這些李自成的心腹將領們,人人皆欲留下來斷後。

李自成心中欣慰,對最激動請戰的郝搖旗道:“大勇兄弟,你留下來斷後。”

自商洛山的事後,郝搖旗在闖軍中飽受排擠,此時闖王委以重任,他激動無比。大聲道:“闖王,各家兄弟放心,我郝搖旗拚了這條命,也要讓大夥安然退走。”

李自成道:“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又歎道:“其實商洛山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怪你。”

郝搖旗聽了這話,更是熱淚盈眶,拍著胸脯隻是說不出話。

李自成又道:“雙喜和鼎兒也留下來,我給你們兩千馬隊。所有的步卒也留給你們,你們務必小心。”

李雙喜和張鼎皆是李自成義子,讓他們留下斷後,可安將士之心。

二人大聲應了。

李自成是知兵之人,知道這種情況若老營率先退走,定然是全軍潰散,誰也走不了的結果。必須先主動出擊,纏住官兵,然後才能且戰且退。這斷後任務,極為重要。而且九死一生。

李自成對三人授以方略,可率馬隊快速衝擊明軍大陣,舜鄉軍火炮鳥銃雖利,但炮銃的發射畢竟緩慢,以快馬速度,或許可以越過炮火,衝入明軍陣地,加之步卒饑兵緊隨跟上,當可達到纏鬥目的。

三人都是應命,李自成又細細叮囑他們。言明務必保全性命,到永寧城集結,不可戀戰。

再傳下一係列命令,讓澗山的田見秀與劉希堯撤軍。與自己大部隊彙合,各人各領命匆匆而去。

李自成雖決意走,闖軍各心腹將領也均有退意,不過軍陣中,饑兵與步卒,還有一些馬軍卻不知曉。見官兵軍陣步步緊逼。眼見就要押上來,正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郝搖旗、李雙喜和張鼎率領數千馬隊出來,對陣中萬餘步卒大聲喝囔:“兄弟們,官兵欺我們太甚,跟他們拚了!”

郝搖旗更跳上馬背,親自舉起一杆大旗,大聲呼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怕個球鳥,弟兄們,跟那些狗官兵拚了!”

一策馬,率先狂叫著衝了出去,煙塵滾滾,李雙喜和張鼎率兩千馬隊緊隨在後。

眼見老營重將親自殺敵,更有闖王兩個義子,受此激勵,不但陣中步卒,甚至原本眾多就要潰散的饑兵們也是大振,紛紛呐喊,高叫著隨大軍衝了出去。

此時中軍如雷般的鼓點響起,受此鼓舞,更是一片的“殺官兵”聲音,越來越多的饑民加入。

眼見闖軍馬隊步卒衝來,後麵跟著數不清的饑兵,陳永福冷哼一聲:“垂死掙紮!”

王鬥心中一動:“李自成要逃了。”

他立時傳下命令:“銃炮接戰,槍兵嚴陣以待。騎軍衝擊流賊步卒饑民。傳令澗山的溫方亮,隨時準備出擊作戰。”

隨後王鬥暗歎一聲:“洛陽的一切,終於結束了。”

事實也是如此,闖軍馬隊步卒的衝擊,有若重演崇禎十二年鑲黃旗鼇拜的前鋒故事,在舜鄉軍炮火與火銃之間,他們的衝鋒很快化為泡影,馬隊步卒饑民死傷慘重,也未能衝入舜鄉軍陣地,達到纏鬥目的,更不要說斷後了。

看到前方的一切,闖王身邊各將皆是臉容蒼白,又暗暗慶幸,幸好聽從劉芳亮的話語勸說,沒有讓老營與馬隊全部出動,否則家底就拚光了。

隻有李自成暗暗切齒,舜鄉軍銃炮如此猛烈,隻片刻間,義軍傷亡就慘重非常,馬隊前仆後繼,不斷倒下,隻恐自己的兩個義子凶多吉少,他在心中恨恨:“王鬥,王鬥,我與你勢不兩立!”

他不敢怠慢,李雙喜等人用生命在拖延時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當李自成率老營與一部分馬隊脫逃的消息傳出,整個闖軍陣地一片嘩然,所有的饑兵步卒都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他們再無戰心,或是奔逃而走,或是奔入各營地搶掠財帛,十幾萬大軍轟然而潰。

勝利了,雖早知道這個結果,但事實來到麵前時,王鬥還是忍不住激動,他與陳永福發下一係列命令,騎兵追擊,特彆是夜不收與李光衡的騎軍,緊追李自成的老營不放,勿要放走那些巨寇一人。

很快的,高史銀的馬步軍,還有陳永福的家丁們也加入追擊的行列。

還有原本在澗山的溫方亮,在看到闖將田見秀與劉希堯等人倉惶退走時,己明白了此戰的結果,除留下一總軍士看守糧草外,餘者也加入追擊的行列。

兵敗如山倒,到處是喊叫逃命的闖軍士卒,看到官兵大勝,洛陽城的軍民在歡呼勝利的同時,城內鄉勇社兵官兵們也出城前來,協助打掃戰場,抓捕俘虜。

勢不可違,在一片“降者不殺”的聲音中,無數失魂落魄的饑兵步卒們紛紛跪地投降,等待未知的結果。

陳晟手持自己的鳥銃,感慨萬端地看著這一切,眼前是無數哭喊饒命的饑兵們,先前那些馬隊步卒衝擊戰陣的情形還曆曆在目。他們瘋狂的樣子,差點以為要被衝破軍陣,那時的自己,腦中一片空白,隻是機械的戰鬥著。

陳晟都不知道自己火銃打死多少人,看著滿地的屍體及鮮血,雖然知道這條路必然充滿屍骨,還是忍不住心下感慨。

洛陽之戰,十幾萬流賊潰散,史書上會記下這一筆,但死去的那些人,又有誰會記得呢?

“世事如風,恍如夢幻一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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