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鬥見竟是宣府鎮總兵官楊國柱親自出迎,深感意外,他不敢怠慢,上前施禮拜見:“末將保安州遊擊將軍王鬥,見過軍門。有勞軍門親自相迎,末將不勝惶恐。”
楊國柱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親自將王鬥扶起來。
當日盧象升召見王鬥,他也在側,盧督臣曾言保舉王鬥為遊擊將軍,果然成為事實。當時他就心生拉攏王鬥心思,此時看向王鬥身後的軍隊,更是動容,讚道:“好兵哪。”
盧象升親口言王鬥崇禎九年曾斬清兵首級二百八十顆,楊國柱總在猜測王鬥如何辦到,此後看到他身後的兵馬,才恍然大悟,有這樣的強兵在手,殺敵立功,隻在等閒。
楊國柱讚歎的同時,他身旁身後各個將官也是一樣神情各異,這個年輕的遊擊將軍雖任遊擊不久,卻是實力不可小視。先前各人對楊國柱親自出迎還有腹誹,此時均認為王鬥有這個資本讓他們迎往結交。營兵中便是如此,到了遊擊這個等級,一切以自己的兵馬說話,資曆官位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
楊國柱問道:“王將軍,你領了多少援兵前來?”
王鬥道:“末將遊兵營新近組建,隻有三千營兵,此外還有數百的輜兵軍壯隨軍。共三千五百人,全員到達。”
楊國柱更是吃了一驚:“全員到達?那些隻是輜兵?”
他指著王鬥身後那些輜重隊的軍士道。
王鬥恭敬應是。
各人臉上更是精彩,均以貪婪的目光在各兵身上巡弋。
楊國柱沉吟半晌,道:“想必營中大部是你家丁吧?”
王鬥模棱兩可地道:“是有一部分。”
當日兵部的公文發給王鬥的同時,也發給楊國柱一份,限王鬥在十月十五日到達,不料王鬥卻提早一日到達,而且是全員同日到達。這種強軍姿態,更是引人關注。
王鬥回答很模糊,楊國柱等人猜測王鬥軍中大部是他家丁,他先前區區一個守備。如何可以養活這麼多強悍軍士,倒可以討教一番。
不但如此,楊國柱先前指的那些輜兵,放在各人營中標準。也是合格的戰兵,甚至很大部分還可成為家丁,在王鬥營中,隻是普通軍壯,還可以隨戰兵同日到達。這就更引人深思了。
當然各人神情中也有認為王鬥笨的,他遊兵營新近組建,就全額拉出,如果兵馬折損了,他這個春風得意的新任遊擊便什麼也不是。
楊國柱意味深長地看了王鬥一眼,道:“王將軍千裡勤王,忠勇可嘉,我來給你引見。”
他身後一大堆頂盔披甲的粗壯將官,大多是鎮城各營領軍將官。王鬥任遊擊將軍倉促,還沒來得及與宣府鎮各個戰兵營的將官相識。此時楊國柱一個個為王鬥介紹。
宣府鎮城內有撫標營、鎮標中權營、鎮標左、右二翼營,這幾營都是戰兵,其中楊國柱直領鎮標中權營,又稱正兵營。鎮標左、右二翼營各由一個副將,一個參將統領。此外城內還有兵機營、城東、南、西、北四營兵馬,各由一員遊擊統領,大部分是作為守兵使用。
此次入援,撫標營留守鎮城,楊國柱領正兵營三千五百多人入援,大部分是騎兵。
中軍官郭英賢。遊擊銜,四十多歲,身材不高,但極為壯實。披了一身厚實的朱紅油鐵長身甲。外罩鮮紅的大氅,整個人看上去四四方方的,讓王鬥想起那日自己接見外號為“板凳”的夜不收軍士揭一鳳。
他滿臉的刀傷疤痕,一看他的樣子,就是那種百戰餘生,積功而上的老軍伍。他便是尋常說話。聲音也如雷吼一般:“王將軍是吧?聽說你砍了八十顆韃子的腦袋,哪日我們哥倆好好親近親近,老郭我好好向你討教一番。”
王鬥心想,什麼時候我成了你弟弟了?這郭英賢也是個自來熟。
不過郭英賢這樣說,卻是非常客氣了,他是楊國柱的中軍官,又是老遊擊,王鬥連稱不敢當,說該自己登門拜訪討教才是。
郭英賢不滿意,吹胡子瞪眼:“我們行伍之人痛痛快快,哪有這樣婆婆媽媽的?”
他看王鬥身著的盔甲,似是繳獲自清兵巴牙喇兵的衣甲,他的軍功職位,想必也是靠自己一刀一槍掙來的,這樣的年輕人,很合他的胃口。
見郭英賢鬨得不象話,楊國柱製止住了他,又為王鬥引見宣府參將張岩,卻是鎮標右翼營的主將,此次領了兩千多兵馬入援,步騎各半。這張岩年近四十,相貌堂堂,身著水磨柳葉鋼甲,上襯厚密紅綿,頂上抹金鳳翅盔,身後同樣披風大氅,頗有威嚴之氣。
聽到張岩的名字,王鬥憶得曆史上他在巨鹿與盧象升一同戰死,心中對他抱有敬意,加上他是參將,自己是遊擊,所以他上前對張岩施禮拜見。張岩臉上很有高傲之色,對王鬥隻是微微頜首:“王將軍果是年輕有為,為我大明棟梁之才。”
就不再說話,隻是在旁細細打量王鬥。
接下來是兩個遊擊將軍李見明與溫輝,二人分領鎮城城南與城西兩營兵馬,均身著圓領大襟擺錫甲,此次各領兩千兵馬入援,馬三步七。王鬥感覺他們雖對自己客氣,說要好好親近親近,但骨子裡卻有一種不服氣。
也是,二人一人快四十歲,一人四十多歲,卻也隻是遊擊將軍的銜職,見自己這麼年輕,冒起又這麼快,心下不舒服,不服氣是正常。
這些便是宣府鎮入援兵馬的主要將官了,餘者是各人軍中千總,把總之類的人物。副總兵林登猷,領鎮標左翼營,也就是奇兵營,此次卻是留守鎮城,沒有出援。
連上王鬥兵馬在內,宣府鎮共有入援軍隊一萬兩千多人,實到多少人,說不清楚。
各人來援兵力中,倒以王鬥與楊國柱最為雄厚。
楊國柱又與陳安寒暄。陳安雖隻是個遊擊的銜職,但他是盧象升督標營的中軍將官,以楊國柱之尊,也要刻意交好。他領王鬥前來。也是個機會。
對楊國柱邀請自己入營宴飲,陳安欣然答應。
楊國柱對王鬥道:“王將軍遠道而來,先紮營歇息,我讓郭將軍為你尋紮營之所,今晚我會同軍中同僚。為王將軍接風洗塵。”
王鬥大聲謝過,又謝過陳安,那郭英賢風風火火,領著王鬥等人進營而去,看王鬥浩浩蕩蕩進營的車馬,宣府鎮標右翼營參將張岩若有所思:“這王鬥,竟自備了這麼多的糧草輜重。”
王鬥進營而去,看起來楊國柱治軍頗為嚴謹,節製各將左右前後營地分得很清楚。密密麻麻的帳篷中,可以看到楊國柱的中軍大帳如眾星捧月般居於正中。
郭英賢將王鬥領到營盤東北角一片平地。粗聲道:“王將軍,你便在此紮營,東麵不到一裡,有一條河流。北麵數裡外,諸多山地,飲水伐木都很方便。”
王鬥謝過郭英賢,郭英賢揮揮手,不耐煩地道:“行伍中人,不要象個娘們一樣婆媽不休。”
他掃了王鬥身後眾將一眼,看到粗壯的韓仲。正瞪著一雙牛眼看著他,他眼前一亮,大步過來,右拳重重擂了一下他的胸膛。讚道:“好家夥,壯得如牛一樣。找機會我們哥倆好好親近親近,比劃一番。”
他大笑而去,看著他的背影,韓仲很不滿意:“這個丘八,說動手就動手。”
王鬥下令紮營。這次王鬥讓輜兵砍來了不少樹木,在營外紮了木牆,上下兩層,上層為軍士巡邏守哨之用,下層存放武器與讓軍士巡邏休息,又設了轅門與望樓。
野外紮營,王鬥軍中己經演練多次,加上一路行軍來的經驗,沒用多長時間,一座完善的營地便出現在王鬥眼前。
到了傍晚,楊國柱派人前來邀請王鬥。
王鬥領著謝一科等幾個護衛,還有兩個千總韓仲,溫方亮趕到楊國柱的中軍大帳,大帳裡麵儘是頂盔披甲的將官,將一個大帳擠的滿滿的。
楊國柱高居上首,麵前一個案幾,擺著幾盤肉,一壺酒。來援的宣府鎮將官分下首兩旁而坐,各人麵前,同樣一個小案幾,擺著一些肉食米酒之類的。各參將,遊擊身後,還有一些千總,中軍之類的人物,隻在各主將身後而坐,個個吃得滿嘴油膩。
王鬥掀開氈簾進來,所有目光都看向這位年輕的遊擊將軍。
楊國柱笑道:“王將軍,你來得正好,快入坐吧。”
正吃著眉飛色舞的郭英賢站了起來,一雙滿是油脂的大手在胸前隨便抺了抹,大笑道:“來,王將軍,這邊坐。”
指著身旁一個案幾,王鬥雙目一掃,他的對麵是宣府參將張岩,下首是遊擊將軍李見明與溫輝,陳安似是回城,不見他的身影,郭英賢身旁空的案幾,似乎便是招待陳安的案桌。
不過郭英賢是總兵楊國柱的中軍親將,可以坐在張岩的對麵,自己哪能?
他走向最下首的一張案幾,道:“末將就坐這好了。”
看王鬥年紀輕輕的,便如此懂得進退,楊國柱緩緩點頭,張岩也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王鬥一眼,李見明與溫輝臉色也和緩一些。見王鬥坐下,欠了欠身,對王鬥點頭示意。
郭英賢卻不滿意,拿著自己的大碗,端著酒壺大步過來,叫道:“王將軍來晚了,當罰酒三杯。”
王鬥道:“好,我認罰。”
一口氣連乾三碗,溫熱的米酒入懷,王鬥頭有些暈,郭英賢對王鬥豎起了大拇指:“夠爽快。”
他斜眼瞧著王鬥身後的韓仲,怪聲笑道:“小子,是不是嘴饞了?敢不敢跟老郭我乾個三碗?”
王鬥曾有規定,行軍打仗軍中不得飲酒,韓仲是個酒鬼,早饞了多時,他叫道:“乾就乾,誰怕誰?”
眼巴巴地看著王鬥,王鬥略一點頭,韓仲大喜,搶過一個大碗,跟郭英賢連乾三碗。郭英賢有些踉蹌,韓仲倒是麵不改色。
楊國柱哈哈大笑:“王將軍,你的部下,儘多慨歌豪爽之士。”
吩咐在王鬥身後擺了幾張案幾。讓韓仲,溫方亮,謝一科三人坐下。
初接觸到這種高層次的宴飲,帳中濟濟一堂至少都是千總以上的將官,三人也是興奮得臉上通紅。
楊國柱舉起大碗。道:“眾位兄弟,為王將軍千裡來援,我們乾一杯。”
王鬥站起身來道:“為軍門賀,乾杯。”
眾人一飲而儘。
此後帳中氣氛熱烈起來,帳中擺著一口大鍋,熱騰騰地煮著一鍋羊肉,旁邊的火爐上,還燙著一幾大壺的熱酒。帳中親兵忙個不停,不斷為各將添肉加酒。
眾人大口大口吃著煮出來的肉食,一邊往口中倒酒。各人都是武人。行為粗野,很多人嫌筷子不好使,用手抓著羊肉吃,吃得滿嘴滿手流油。營兵中論起粗野,比衛所守兵過份得多。不過他們是職業軍人,隻要糧餉充足,打起仗來,那是衛所官兵遠遠不如。
王鬥起身敬了楊國柱等人一碗酒,同時他也是各人敬酒的對象。甚至各將身後一些千總,中軍之類的人物。也是不斷向王鬥敬酒。不知是真心敬佩結交,還是嫉妒王鬥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借機要王鬥難看。
除了在場幾個參將,遊擊之類的人物外。餘者各人的敬酒,都由溫方亮,謝一科,韓仲三人接了過去。謝一科喝點酒又發酒瘋,雙手緊緊抓住一個四十多歲的千總,連稱他為老弟。
下首各人。倒以參將張岩最為文雅,他緩緩地喝著自己的酒,偶爾喝口肉湯,他忽然對楊國柱道:“軍門,末將在軍中,曾聽聞京師有意與奴賊議和,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帳中各人都是靜了下來,王鬥也是不動聲色放下碗筷。
楊國柱眉頭皺起,對這個傳言他也頗為憂慮,各鎮將士千裡來援,得到的卻是這個消息,對軍心士氣打擊頗大。當然也有一些怕死之輩心下竊喜,不用與韃子兵作戰了。
楊國柱緩緩道:“不用理會那些流言,幾日前,聖上曾賜盧督臣銀兩、健馬、鐵鞭等物,溫勉有加,料想戰意甚銳。我等身為宣大官軍,隻需隨督臣殺敵報國便可。”
盧象升在宣大三鎮威望極高,聽了楊國柱的話,張岩不再說什麼,他隻是道:“軍門,我等到昌平也有多日,這糧草的供應一直不足,將士們千裡勤王,總不能餓著肚子打仗吧,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楊國柱眉頭緊鎖,大明連連饑荒,京畿之地糧草一直不足,更不要說幾萬勤王之師雲集昌平,需要的糧草更是天文數目,哪裡供應得過來?宣大三鎮的官兵,斷斷續續得到一些糧草,難以支持大軍行動。
前些日崇禎皇帝賞賜援軍幾萬兩白銀,盧象升更是將賞賜給自己的銀子儘數分給將士,深得援兵之心。隻是眼下四下清兵密布,就是有銀子,也難買到糧草。
郭英賢憤怒地道:“我老郭倒是得到消息,總監高起潛,將大軍的糧草供應,優先供給關寧各軍,隻給我們一些殘羹冷炙。”
高起潛作為援軍的總監軍,負責戰場軍功記錄,又負責各軍糧餉裝備的供給。他曾在關寧各地監軍多年,京師給援軍的糧草,他便優先供應關寧各軍,宣大三鎮官兵隻得少量糧草,都是憤憤不平。
楊國柱喝道:“郭將軍,慎言。”
背後私議總監,罪名可大可小,消息泄露出去,連楊國柱都很難護住郭英賢。
楊國柱平日在軍中嚴謹,他開口喝斥,郭英賢立時住了口,隻是訕訕的口中嘟嚕什麼。
楊國柱歎道:“糧草之事,督臣己多方設法,隻是……難辦啊。”
帳中氣氛煩悶,糧草供應不是由盧象升主理,他連皇上賞賜給自己的銀兩也儘數分給將士,無人能對他說什麼。
隻是軍中總要吃飯,這又如何解決呢?
張岩瞥了王鬥一眼,道:“也是巧,王將軍今日來到,帶來了大批的糧草,足供我宣鎮大軍多日之食。都是軍中袍澤,無分你我,不若王將軍便拿出一部糧草,接濟軍中兄弟如何?”
聽了他的話,帳中各人都是心動,個個雙目向王鬥看來。他們這些援兵狂奔而來,除了幾日乾糧草料外,當然談不上自帶什麼糧草,出外勤王,也沒有自己攜帶糧草的道理,都要地方供應。
象王鬥這樣自備糧草,還能戰兵與輜重糧草同日到達的情況太少見了,如果王鬥答應,真是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遊擊將軍李見明更是道:“王將軍,若你答應,本將也不會白要你的糧草救濟,我營中也有一些銀兩,便作為向你購買糧草之資。”
溫方亮還好,韓仲與謝一科差點跳起來,這些家夥竟想奪自己營中糧草?那李見明說得好聽,用銀子購買,大軍出外,銀子有什麼用?能吃還是能喝?吞下肚去,可能消化?
王鬥不動聲色,製住韓仲等人的騷動,他深深看了張岩一眼。曆史上張岩隨盧象升戰死的原因,王鬥對張岩滿懷敬意,隻是敬意歸敬意,這些糧草,是自己這隻大軍的生命保障,豈能隨便給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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