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橫七豎八的木板釘在了窗子上,當最後一塊木板釘在窗上時,也把最後一縷光明釘在了窗外,僧舍內頓時變得昏暗起來。
大悲寺內這處院落中的客舍已經被改造成了一處另類的監獄,院子裡兵丁密布,高牆上和屋頂上都有弓箭手巡戈。葉小天和五名侍衛,以及華雲飛、蘇循天還有毛問智被關在屋子裡。
華雲飛臉色凝重地道:“大哥,現在怎麼辦?難道咱們真等著皇帝的處治結果?”
毛問智則一臉緊張地道:“這些土司也太不拿人當人看了,皇帝不會向著他們說話吧?”
葉小天搖搖頭道:“一切皆有可能,現在的猜測如何能作得了準!”
蘇循天道:“大人,你不是山裡頭那個什麼蠱教的教主嗎?那你在本地也算是一方霸主了,應該和這些土司老爺能說得上話吧,要不……就公開你的身份?”
葉小天道:“不急,咱們先等京裡的消息。我這麼做,是大漲了官家誌氣,說不定皇帝會網開一麵。隻要皇帝決定赦免我,相信他們也得惦量惦量。所以,非到最後關頭,不要公開我的身份。”
蘇循天急道:“大人呐,我看他們對咱們已經恨之入骨,雖說外邊還有於監州和戴同知的人馬參與看管,可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伺機下黑手。隻要他們有心,咱們可是防不勝防,大人的教主身份可是一道護身符,還是早早用上才妥當。”
葉小天解釋道:“循天,不是我想故作神秘。隻是,天心難測,誰也不曉得皇帝究竟會怎麼想。這些土司雖然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可他們畢竟是天子之臣,而山中生苗則不然。”
葉小天道:“雖然生苗世居山中。其地也屬於大明版圖,可實際上卻是一直不受朝廷管轄的,說是化外之民也不足為過,和那些土司們一比,和朝廷的關係顯然又遠了一層,如果皇帝知道山中數十萬生苗是我的人,可以受我控製,天知道他究竟會怎麼想,是福是禍,那就難以預料了。”
“原來是這樣……”
蘇循天愁眉苦臉地道:“那該如何是好?”
葉小天安慰道:“土司們享有特權。就連殺人都不必償命,你以為當皇帝的很喜歡自己治下有這樣無法無天的土官?隻不過貴州易守難攻,要硬打的話損傷太大,偏偏這裡比起其他地方又太過窮困,實在不值得付出巨大犧牲,所以列朝列代的皇帝對這種地方都以安撫為主,這才許以特權。
其實對於這些土司們可以逍遙法外,甚至比做皇帝的還逍遙,皇帝心裡一定不舒服。如今我做出這樣的事來。皇帝一旦知道的話,就算他麵上動怒,心裡定然也開心的很,隻要他能下令調我回京受審……”
蘇循天恍然大喜。道:“那咱們就有救了?”
葉小天道:“不錯!那五家人在銅仁也算不上太了不起的人物,其中最猖狂的張雨寒也不過隻是張家的一份子,如果皇帝下旨拿問我“到京問罪”,諒他們也不會就此撕破臉皮。若是連聖旨都違抗的話,皇帝為了天家顏麵、朝廷威信,勢必要出兵討伐。張家會為了門下一個不肖子弟就去對抗天子?隻是……如果天子為了銅仁眾土官的‘民心’而下旨問斬的話……”
葉小天輕輕歎了口氣,道:“那時咱們也隻能對張知府和於監州說出我的真正身份了,隻格哚佬一部出山,就讓張知府焦頭爛額,難道他們不怕數十萬生苗一起出山?”
蘇循天一聽,兩眼放光地道:“那何讓生苗儘數出山?那樣一來,他們應該會立即就放了咱們吧?”
葉小天道:“生苗儘數出山,你就不怕鬨得狼煙四起?你就不怕安宋田楊四大天王聯手乾涉?你就不怕朝廷戒備,調動大軍入黔?數十萬人出了山,不搶不殺,你讓他們吃什麼?喝什麼?他們虔誠奉我為主,結果就是我把他們變成叛亂大軍,受天下圍剿?”
蘇循天登時語塞,葉小天道:“能起到恫嚇的作用就好,隻要他們不想兩敗俱傷,那時要弄個死囚來掩人耳目很容易,我們就可以脫險了。隻是那樣一來,我的仕途也就結束了,隻好回山做我的逍遙王去……”
葉小天說著,心中便糾結起來,如果真是那樣,他就無法完成對夏家的承諾。可憐瑩瑩還在開心地等著他去迎娶。不過,他並不後悔,他忘不了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那雙眼睛是用他的手撫攏的,他就要讓那位姑娘真的安心地走。
“對了,李先生哪去了?”
葉小天和他的手下被解除武裝,押送大悲寺的時候,他就發現李秋池不見了,當時他自然不會聲張,此時才忍不住向華雲飛等人詢問,華雲飛怔了怔,道:“我也沒有看見他,李先生不會有什麼事吧?”
蘇循天悻悻地道:“他能有什麼事?還能有什麼事比咱們關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地方更難過?好象咱們被押出來的時候就沒發現他,莫不是偷偷藏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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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池騎著一頭驢子,匆匆走向南城,隻要從南城出去,就能踏上前往貴陽的官道了。張雨寒等人當時隻注意葉小天了,這些目高於頂的土官權貴們,壓根沒把這位自詡貴陽第一狀的李大先生放在眼裡,所以當走出刑廳正堂的人群中少了一個他時,並沒有人發現。
隨即,張雨寒等人就親自押著葉小天等人前往大悲寺去了,滿臉鮮血、趴在刑廳大堂上裝死的李秋池這才爬起來。當時花經曆和江經曆正帶著眾皂隸垂頭喪氣地打掃刑廳。
他們很沮喪,葉推官被抓走,刑廳又要回到以前那種無人問津的狀態了,一個個哪還提得起一絲興致。突然有個血人從地上爬起來,把花經曆他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這才認出裝死的李秋池。
花經曆他們自然不會告發李師爺。趕緊打了盆清水,叫他洗淨了臉麵,又給他換了身衣服,把他偷偷送出了府衙。李秋池身上還有些散碎銀子,立即去集市上買了一頭代步的驢子,便倉惶出逃。
“愚蠢!愚不可及!我李大狀怎麼會相信他是一個大有前途的官兒,跟了這麼一頭犟驢子!”
李秋池一麵罵,一麵恨恨地抽打著胯下的驢子:“你一個無根基的流官,敢跟土官們作對,這不是活膩了麼。你活膩了,何必非要拉上我們去送死!真真的愚蠢透頂!”
前方眼看到了城門口,百姓們正絡繹出入,人群漸顯稠密,李秋池便跳下驢子,牽著韁繩往前走。排隊出了城門,李秋池牽著驢子走出十幾丈遠,忽然站住腳步。
李秋池回頭看了看那城門,狠狠地咒罵了兩聲。牽著驢子再走,隻走出幾步,他又站住了,扭頭再往城門方向看看。臉上露出掙紮之色。過了許久,他重重地一跺腳,罵了一聲“混蛋”,便悻悻地往回走。
葉府裡。李秋池先前派回的那個侍衛已經把消息告訴了哚妮,哚妮急忙集中了府中的馬匹,又整理好細軟。做好隨時出走的準備。不料她沒有等到葉小天回來,派去探聽消息的人卻帶回了葉小天被押送大悲寺的消息。
哚妮聽了好不揪心,府中還有十名侍衛,憑這點人馬要想光天化日之下地去劫獄,是很難把葉小天救出來的,況且葉小天剛被押到大悲寺,防衛正是最森嚴的時候。
哚妮登時慌了手腳,耶佬殺氣騰騰地道:“他們竟敢囚禁尊者,真是膽大包天!我要立即把消息傳回神殿,出兵十萬,向張鐸要人,他若敢不給,就殺他個血流成河!”
哚妮拗著手指道:“耶長老,我隻擔心大軍未到,小天哥已經出了意外。”
耶佬道:“你彆擔心,他們既然把尊者關起來,說明暫時不會傷他性命。”
哚妮道:“小天哥被抓起來了呢,他們又是恨極了小天哥的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暗中下毒手,我怎麼能不擔心。如果用蠱的話,憑咱們手裡的十名侍衛,能不能救出小天哥?”
耶佬皺著花白的眉毛輕輕搖了搖頭,道:“雖然有機會,但事關尊者安危,老夫不敢冒險啊!”
蠱毒是要靠蠱蟲來施展的,而蠱蟲可不像飼養毒蛇、毒蜂那麼簡單,它是需要練蠱人用自己的鮮血來喂養的,所以不可能大量養殖,誰有那麼多的鮮血整日用來喂養蠱蟲。
其實蠱教也有秘法可以不必用到養蠱人的鮮血,而是用特製的蠱糧來喂養,隻需在蠱蟲練成的時候用自己的鮮血讓它們認主即可,隻是這種蠱糧需要用極珍貴的藥物配製,隻有尊者才有那個經濟實力。
即便如此,像上一任尊者養千年蠱,平時也隻是保證母蠱傳宗接代,直到他自覺大限將至,為了以防萬一,這才開始花費大量金錢培殖大量蠱蟲。
而且蠱蟲本身也有壽命,不可能把從學習蠱術開始所有練成的蠱蟲都攢留起來,耶佬手中目前各種蠱蟲加起來也不過十多隻,而且效用各不相同,有的用來害人,有的是用來治病的。能害人的蠱蟲所起的效果和發作的時間也各不相同,因此很難用來同時控製所有看守,他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哚妮焦急地道:“那該怎麼辦,那該怎麼辦?”
耶佬道:“先派人盯著大悲寺,以防有變。另外派人速速回山,通知神殿!”
正說著,若曉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道:“李先生回來啦,李先生回來啦。”
李秋池嘟嘟囔囔的走進來,隻是聲音太小,誰也聽不清他在氣極敗壞地嘟囔什麼:“你回來乾什麼?他要瘋你也陪著他瘋?你被他害得還不夠慘嗎,跟著這種犟驢哪有前程可言!你一個當狀師的,居然跟起良心道義,你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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