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給你麵子!刑廳,我可以不燒!可是葉小天,必須死!”張雨寒瞪著通紅的眼睛對於俊亭道:“這已是我最大的讓步了!於監州,你不要逼我拚個魚死網破!”
於俊亭微微蹙起眉頭,她心中也是惱極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葉小天,真恨不得把他剁吧剁吧喂狗方才解恨。可是,對於葉小天膽大包天的行為,她偏偏又有一種莫名的欣賞與好感。
於俊亭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安份的人,要不然她也不會以女兒之身,卻野心勃勃地想要取代張家,讓於家成為銅仁第一土司人家了。所以對葉小天敢於以卑弱的實力挑戰五大權貴的愚蠢行為,於俊亭居然有些惺惺相惜,甚至……欽佩!
以一己之力,挑戰強大的對手,達到在所有人看來都不可能達成的目的……,在葉小天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種矛盾的心態,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
於俊亭略微的失神令張雨寒更加不滿,大聲喝道:“於監州,你待怎講?”
於俊亭收斂了紛亂的思緒,緩緩答道:“葉小天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項父追問道:“於監州這是什麼意思?你要包庇葉小天?”
於俊亭道:“葉小天先斬後奏,已然觸犯王法,報到京城,終不免一死。他是朝廷命官,何不借朝廷的刀殺他呢?一個本來就該死的人。如果你們卻效仿葉小天不法而斬,葉小天畢竟是流官,朝廷方麵知道了會怎麼想?自己的孩子自己打得。彆人動手可是不行的。你們覺得如果葉小天被你們動用私刑處死,剛剛親政的皇帝會不會覺得這是對他的極大冒犯?”
吳父冷笑道:“那又如何?難道皇帝還會為了一個葉小天,悍然興兵?”
於俊亭道:“皇帝雖不至於為此興兵討伐,可是讓皇帝心裡不痛快,對我們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張雨寒道:“我不在乎!”
於俊亭冷聲道:“我在乎!”
張雨寒又揚起了手中的火把,沉聲道:“那我們是沒得談了?”
於俊亭也揚起了手,示意弓箭手準備。冷笑地道:“你試試!”
戴崇華忙出麵打圓場道:“張土舍,你痛失愛子。心情之悲痛,本官很理解。但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真的當場殺了葉小天,對張家來說可有半點好處?皇帝會不會覺得銅仁府的土司太目無朝廷?即便朝廷不會因此興兵。處罰也是少不了的。暫且羈押葉小天,再向朝廷申訴,你還怕他不死?隻是早死晚死的問題,又何必執著於一時呢?”
子女固然重要,可家族的利益猶在子女之上,甚至在自己個人的生死之上,這是當時大家族中的人普通信奉的一種觀念。戴崇華從張氏家族的利益著手,張雨寒聽了果然動搖起來。
他忽然想到,於俊亭得到銅仁眾土司的擁戴。已經擁有超越張家的實力,如果這時讓皇帝不痛快,於家再趁機運作一番。很難說皇帝不會順水推舟,貶斥張家,保於家上位,如果那樣,對張家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於俊亭其實也清楚,如果任由張雨寒燒了刑廳。殺了葉小天,她再背後煽風點火一番。引起天子不滿,於家就可以順理成章地上位。不過,這麼做弊處卻也不少,兩相權衡,未必得利。
首先,放任張土舍這麼做,就是嚴重打擊她的威望。她剛剛利用“逼宮”一舉重挫張家威望,很多並未附庸於家的土司都有些疑神疑鬼,隻是錯以為他人的沉默是投靠了於家。
這時候張家一個沒實權的土舍跳出來,就能無視於她的存在,燒刑廳、殺推官,她還束手無策。那麼,那些搖擺不定、隨波逐流的土司們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認為張家實力猶在,她於俊亭畢竟是個女娃兒,魄力不足,實力也有限,根本奈何不了張家?
反之,則能進一步提升她在銅仁眾土司心中的威望,她能夠折服五位權貴,讓他們乖乖遵照自己的指示行動,而且還都是張家那一係的權貴,那可是威懾人心的一個極好機會。
同時,她已有進一步打擊張家的詳細計劃,這種情況下,她實在沒有必要冒險改變計劃,利用這個突如其來的機會直接上位。唐高宗剛死,就有人慫恿武則天登基,但武則天始終保持太後身份,直到把李係眾多對手一一乾掉,這才稱帝。她也一樣有這個耐心。
當然,這其中也有她對葉小天“有所堅持必矢誌完成”的好感在心中作祟,隻不過這一點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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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崇華是個很不錯的說客,先前他成功說服了犟驢一般的葉小天同意調停,此刻居然又一言直擊要害,說服了瘋牛一般的張雨寒。
戴崇華鼓動唇舌,繼續說道:“葉小天觸犯律法,暫且關押起來便是,讓他多活些時日,在恐懼中等死,何嘗不是一種懲罰?”
張雨寒意動,想了想,緩緩答道:“好!可是,刑廳所屬……”
戴崇華皺眉道:“張土舍,你不會真要把刑廳所屬儘皆殺掉吧?這樣的話,動靜太大了!”
張雨寒堅持道:“刑廳所屬,隻要不曾參與加害我兒的,可以放過他們!但是葉小天的親信幫凶們,必須一起處死!”
戴崇華有些為難地看向於俊亭,於俊亭也不想把他們逼得太狠,略一思忖,頷首道“可以!”
張雨寒重重地吐了一口濁氣。把手中的火把往地上狠狠一擲,說道:“好!現如今葉小天還龜縮在大堂上,我要親眼看著他被抓進大牢。”
於俊亭睨著他道:“張土舍。這銅仁府大牢根本就是你家的地方,如果把葉小天關進那裡,要死要活還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那本官今日出麵還有什麼意義?”
張雨寒怒道:“不關進大牢,你想把他關進哪裡?哈!我就說今日之事必是你的授意,現在狐狸尾巴果然露出來了。”
眼見二人又要翻臉,戴崇華趕緊跳出來繼續和稀泥:“兩位大人,兩位大人請息怒。不是已經談好了麼,怎麼又吵起來了。不如這樣罷。既然於監州對府衙大牢不放心,那就把葉小天關進我戴家水牢如何,戴某負責看管,絕不致發生意外。”
項父曬笑道:“姓戴的。現在誰還不知道你跟於監州是一路的,把葉小天關在你府上,和交在於監州手裡有區彆嗎?”
戴崇華怒道:“那你有什麼好主意不成?”
吳父跳出來叫道:“把他關進大悲寺,由我們雙方一同派兵看管!”
戴崇華再度看向於俊亭,於俊亭淡淡一笑,頷首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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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問智趴在窗口偷偷瞄著,雙方商議時聲音並不是很大,他聽不清楚,但是雙方商議之後。他卻看到了五位權貴的家丁下人已經拖著死傷的同伴退到了一邊,由於俊亭帶來的兵丁把他們和刑廳大堂隔了開來。
毛問智馬上扭過頭,興奮地叫道:“大哥。他們兩邊嗆嗆半天,可算拉倒了。俺瞅著官兵已經護住大堂了,真沒瞅出來,那個姓於的,老娘們家家的還挺能耐哈!”
花經曆喜出望外地撲上去,道:“真的退了?真的退了!咱們有救了!”
毛問智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道:“一點不白忽。你自己瞅。”
花經曆小心翼翼地露出腦袋向外邊瞄了一眼,立即喜形於色地叫:“真的退了,大人,真的退了。”
這時戴同知的聲音從大門的位置傳來:“葉推官,於監州已經到了,你出來說話!”
葉小天剛要吩咐手下人搬開公案,李秋池卻阻止了他,上前問道:“門外這位大人,不知於監州打算如何處理我等?”
門外沉默片刻,還是戴崇華的聲音:“葉推官未奏先斬,觸犯國法,要受製裁。聽其亂命從事的,也要一並看管起來,此案會報上朝廷,由天子裁斷!其他不相乾的人,張土舍等人已經答應不再追究。”
李秋池頓時臉色一變,花經曆、江經曆和章知事等人則大大地鬆了口氣。李秋池緊張地對葉小天道:“東翁,他要抓咱們入獄,這一去必定凶多吉少,在牢裡下黑手的事兒,學生可是見多了。”
戴崇華的聲音在門外又適時響起:“你等無需多慮,監州大人已經決定,犯案人等不入大獄,全部押在大悲寺內,由五位土舍和於監州及本官派人聯手看管,不會有人擅下黑手的。”
李秋池疑心甚重,猶自不信,緊張地看著葉小天道:“東翁,你怎麼看?”
葉小天看了看花經曆等人,他也知道,今日既然做下了這樣的事,就不可能善了,而且戴同知這番話一出口,花經曆、江經曆以及一眾帛隸捕快勢必不可能再玩命抵抗,僅憑他的人是守不住大堂的,眼下隻有先接受於俊亭的安排。
葉小天便道:“這已是眼下最好的安排,答應他們,搬開公案,打開大門吧。”
李秋池還待再勸,花經曆等人已一聲歡呼,衝過去清理堵在大門前的雜物了。
葉小天的一名生苗侍衛湊到他身邊,小聲道:“大人身份無比尊貴,萬萬不能入獄涉險,等大門一開,屬下便保護大人衝出去吧,老九已經回府裡報信了,想必馬匹業已備好。”
葉小天搖搖頭,道:“不成,現在外麵不隻有那五位權貴的人馬,還有於監州的兵丁,想衝出去根本不可能。眼下隻能見機行事,隻要能不即時處死,咱們就還有機會。”
葉小天說著,心中暗想:“如果真到了必死的境地,說不得我這蠱教尊者的身份也就不能保密了,雖然他們不是苗家,也未必在乎我這個尊者,總該有所忌憚吧。”
大門已經被撞走了形,花經曆等人搬開雜物,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大門推開,一個帛隸率先戰戰兢兢地走出去,見眾兵士肅立如儀,並未動他,這才放心,花經曆等人見了便也放心地走出去。
葉小天見狀,便推開麵前那名侍衛,大步向外走去。李秋池遲遲疑疑地走在最後麵,經過地上一具屍體時,李秋池突然靈機一動,眼見前邊的人正紛紛出去,沒人注意到他,趕緊從那屍體上摸了一把血,往自己臉上一塗,就勢一歪,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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