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天氣變得越來越悶熱。
傍晚時分的一場雨將這股悶熱驅散了不少,由於晚上還刮起了微微晚風,致使京城顯得涼快不少。
林府現在是高門大宅,門前的燈籠高高掛起。儘管這段時間林晧然遭到一場負麵的輿論風波,但這座相府仍舊威嚴聳立於此,更是官場中人最為向往的朝聖之地。
跟外麵吵鬨的世界不同,而今林家顯得一團和氣,三房相處得十分融洽。織田依子初為人母,吳秋雨和花映容都十分熱心提供幫助。
林府的仆人越來越多,隻是這個時代早已經形成一套等級森嚴的管理製度,每個人在此都是各司其職。。
身穿居家黑色服飾的林晧然從來不需要理會家裡的事情,洗過澡便來到書房中,然後翻閱來自兩京十三省的情報。
雖然各地都難免會出現一些狀況,但整體還是按著他所製定的發展路線有序地推進,致使大明的工業正處在蓬勃發展的階段。
由於早前兵部從南洋一些國家得到豐厚的武器訂單,故而現在要打造一條更加完善的軍事產業鏈,同樣能夠促進大明商業的發展。
當看到安南莫朝趁著征西軍人手不足之時,竟然再度滋擾大明的地盤,他的眉頭不由得微微地蹙起。
儘管他心裡其實不想發動戰事,但看到莫朝如此挑釁的舉動,卻是知道針對中南半島立威之戰恐怕是不可避免了。
林晧然思忖片刻,當即便決定命令蒙古三王各派出一支騎兵南下,讓妹妹尋得一個合適的機會在中南半島打上一場。
憑著大明如今的軍事實力,根本不需要蒙古騎兵的協助。隻是他還是決定利用蒙古騎兵的戰力,此舉不僅能減輕大明軍隊的死亡,而且還可以有效地削減北麵蒙古的威脅。
即便現在的蒙古已經構不成任何的威脅,但林晧然還是希望跟蒙古的軍事、經濟和文化進行更深入的交流,從而組建成一個強大的中華民族。
燈光搖曳,書桌前的青年男子顯得格外認真地處理著事務,即便外界對他咒罵聲不絕,但他還是希望大明開創盛世,而華夏民族走上世界之巔。
不知何時,那輪半月已經從屋頂下麵跳了起來。
當林晧然在翻閱全國情報的時候,孫吉祥、王稚登和江榮華出現在外廳之中,隻是他們三人的臉色顯得十分難看。
這些日子以來,林晧然簡直成為了眾矢之的。那些大儒自恃有地位和號召力,卻是紛紛跳出來攻擊林晧然,給林晧然冠予很多的汙名。
雖然他們當初知道林晧然的改革會得罪一批人,隻是看到幾乎所有大儒都跳了出來,心裡還是忍不住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那些大儒雖然嘴裡天天喊著愛國愛民,但現在的改革侵犯到他們的利益,便完全可以置國家的興衰於不顧。
亦是到了這一刻,他們才真切地意識到那些天天喊著拯救天下蒼生的大儒其實跟勢利小人沒有兩樣,在自己利益受損便會變成瘋狗一般亂咬人。
“見過東翁!”孫吉祥三人看著林晧然從裡麵走出來,當即便紛紛站起來施禮道。
“諸位先生無需多禮!”林晧然淡淡地回一句,而後在主座落座道:“卻不知京城今日的情況如何了?”
“東翁,這些天京城突然盛傳黃河決堤,已經淹死百姓過萬,卻不知可有此事呢?”孫吉祥是資曆最老的謀士,卻是認真地詢問道。
林晧然瞥了一眼孫吉祥,便是十分堅定地搖頭道:“地方衙門沒有上報,情報亦沒有此消息,這個事情必是有人編造!”
京城終究是一個是非之地,很多流言蜚語都在生存的土壤。當年他出任順天府尹之時,一度盛傳整個東南被大海所淹,搞得當時的百姓都瘋搶米糧。
江榮華的嘴皮微微動了一下,但最後忍住沒有說。
“東翁,此事初時很多人都認為是謠言,但這個消息傳的範圍頗廣。而今不少讀書人都已經借此事痛批皇上和東翁及三位閣老,認為是皇上失德和你們四人結黨禍國,所以上天才會懲治大明!”孫吉祥雖然知道消息是假的,但還是認真地彙報道。
這其實是華夏曆來的傳統,一旦出現天災人禍,那麼大家就會將責任推到皇上身上。哪怕擅於帝王心術的嘉靖帝,亦是沒少為災而閉關祈雨。
現在大明出現了黃河大決堤,那麼當今皇上和四位輔臣無疑是第一責任人,而那幫讀書人確實有理由借此事大罵特罵。
林晧然隱隱間覺得這個事情有陰謀,而後若有所思地扭頭望了一眼江榮華。
“東翁,如果此事確實是編造的,那麼我認為可以借此對那些人進行還擊了!而今那幫大儒和士子僅僅是一個沒有經過證實的消息便如此攻擊當今皇上和四位輔臣,這便可以對他們打擊,何況他們的話語中有一些犯忌之處!”王稚登的眼睛微微一亮,當即便是提議道。
孫吉祥的心裡一動,亦是鄭重地附和道:“東翁,近些天我一直在外麵的酒樓和茶肆走動,他們的一些言論確實已經犯了忌諱,特彆一些人毅然膽敢將矛頭指向遺詔!”
“早前臨淮侯那幫勳貴上疏彈劾之時,便指責東翁等人在遺詔迫先帝向天下百姓認罪,這是暗指遺詔是東翁等人隨意所書,此話實則質疑遺詔的合法性!”江榮華同樣關注著京城的輿論風向,亦是表達自己的看法道。
林晧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是申明立場地道:“我可以允許他們發泄情緒鬨上一鬨,但如果真敢將事情扯到遺詔上麵,那麼我隻能讓他們明白什麼叫禍從口出了!”
“東翁,這些天已經有很多人公然發表了類似的言論,我都已經一一記下,還請過目!”江榮華似乎等的便是林晧然這個話,當即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名冊遞上道。
咦?
孫吉祥和王稚登暗暗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發現江榮華在暗裡地其實已經做了很多事情,此次更是為林晧然的反擊鋪平了道路。
林晧然接過那份名冊,發現上麵將某些人在何時何地發言的言論都記錄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一些書生竟然質疑百歲皇位的合法性。
儘管他知道如此縱容那些大儒和士子,這些人定然會越來越囂張,但卻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這種話都敢說。
雖然當年裕王和景王同樣發生過儲君之爭,隻是在裕王繼任大統之時,景王卻已經去世了。儘管現在的百曆繼任大統,但皇長子朱翊鈞還活得好好的,致使遺詔的事情變得十分的敏感。
林晧然將花名冊放下,便是迎著在場三人的目光道:“那麼便這麼乾吧!這個事情已經踩了底線,我跟大明都不能容忍,是該給他們長長教訓了!”
憑著他現在的權勢,這京城的聲音再大,其實不過是一些官紳在宣泄情緒而已,卻是左右不了朝堂的走向。
偏偏地,這些大儒和讀書人是真的什麼話都敢說,竟然敢觸碰到帝國那根最敏感的神經,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最為重要的是,接下來他還會繼續深化改革,而今如果對他們進行一場淩厲的打擊,無疑會為將來掃清不少障礙。
“遵命!”江榮華等三人看著林晧然拿出決斷,便是鄭重地拱手道。
正是這時,林福匆匆從外麵走進來,對著林晧然恭敬地呈上書信道:“十九叔,剛剛順天府衙送過去的書信,雷長江讓您過目!”
林晧然知道雷長江不會無緣無故打攪自己,當即從林福手裡接過那份書信,然後打開認真地閱讀起來。
“東翁,發生什麼事了?”王稚登看到林晧然看完書信,便伸長脖子打聽道。
林晧然迎著三人好奇的目光,卻是做出決定地道:“我們已經不用再等下去了,明日便開始按名冊抓人吧!”
次日天剛蒙蒙亮,一則消息引爆了整個京城。
北直隸最有名的大儒鄭遠方一直是此次聲討林晧然的領袖人物,就在昨天下午他造訪順天府衙之時,卻是被順天府尹雷長江關進了大牢。
上百名士子得知這個消息,當即群情激昂前去圍堵順天府衙要求釋放鄭長江,而且在府衙外麵大罵林晧然挾公報私。
“你叫周磊,很好,跟我到一趟北鎮撫司!”
“你是國子監的劉鑄模?跟我到一趟北鎮撫司!”
“前天在四季酒樓是你說遺詔不合法?跟雜家到一趟東廠吧!”
……
當他們聚在順天府衙門前叫囂之時,錦衣衛和東廠的人都紛紛到場,卻是按著名冊將人紛紛進行鎖拿。
一個瘦弱的書生被從人群中拎了出來,卻是對抓著他衣領的錦衣百戶指責道:“我們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你們北鎮撫司如此不辨是非胡亂抓人,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啪!
錦衣百戶麵對著這個叫囂著的書生,卻是一巴掌將對方扇倒在地,而後對著手下吩咐道:“將人押回去!”
“哎喲喂,君子動口不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一個娘娘腔的書生被扇倒在地,卻是十分委屈地哭泣道。
吳康此次所派的錦衣衛頭目都不是吃素的,麵對著地上哭哭啼啼的書生,便是冷冷地下達命令道:“帶走!”
這些讀書人平日自持是讀書人的身份,沒少在普通百姓的麵前耀武揚威。隻是錦衣衛壓根不跟他們多廢話,宛如是拎小雞般將人帶來,誰敢叫囂便大手扇了過去。
終究還是欺軟怕硬,在將幾個刺頭打了之後,他們即刻變得老實起來,很配合地跟著前往北鎮撫司或東廠大牢。
隻是隨著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傳出,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此事定然是林晧然假公濟私!”
“他林晧然如此公器私用,當給天下人一個說法!”
“黃河缺堤,這便是上天示警,而今奸人定是當政四位輔臣。”
……
很多讀書人並沒有被帶走,隻是他們不僅沒有收斂自己的行為,反而更加激動地聲討以林晧然為首的四位輔臣。
鄭遠方極具聲望,而今被關在順天府衙之中,確實引發了很大的社會反響,有人更是第一時間找到一直稱病在家的郭樸。
雖然大家都知道現在執掌朝政的是次輔林晧然,隻是郭樸並沒有離任,故而郭樸仍舊是位居林晧然之上的內閣首輔。
第二天早上,郭樸果然換上官服前往文淵閣報道。
“嗬嗬……總算有人要治一治林晧然了!”
“彆高興得太早,他們本就是一丘之貉!”
“你們怕是有所不知,此次出馬的是郭樸的至交好友!”
……
那幫讀書人得知郭樸前往文淵閣的消息後,當即猶如是打了雞血般,顯得十分期待著處理的結果。
按著正常的劇本,郭樸定然是訓斥林晧然如此公器私用,甚至借此次良機除掉林晧然,然後廢掉林晧然所推行的惡法。
隻是到了中午時分,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消息傳來:“經刑部複核,鄭遠方目無君父,意圖動搖國家之根本,處鄭遠方、李明致和陳家洋三人斬立決!”
雖然由大臣書寫遺詔是大明一貫傳統,但這個事情現在並不能捅破。
特彆隆慶確實一度想將皇位傳給皇長子朱翊鈞,而今如果指責林晧然等人遺詔有違先皇的意誌,無疑是在質疑百曆皇位的合法性。
一國之君的合法性遭到如此質疑,在這種事關一國根本的大事麵前,那麼隻有用殺戮來平息這些聲音了。
隻能說,鄭遠方這些人是過於忘乎所以,如果隻是質疑林晧然等人還好,偏偏將矛頭指向了皇位的合法性上。
正是如此,在大家都想看著郭樸和林晧然相爭的好戲之時,郭樸卻是在鄭遠方三人的判決書做了批示,親手將鄭遠方三人推上了斷頭台。
“斬?”
正在鬨事的士子顯得不可思議地瞪起眼睛,嘴裡喃喃自語地道。
在這一刻,他們終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亦是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生畏的權力,不由得膽戰心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