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已經是手握大權,對嘉靖的心思總能夠揣摸得七七八八,加上嘉靖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令到他不經覺間對嘉靖的那份敬畏有所減弱,甚至還一度產生了輕視的心理。
在意識到嚴嵩的死訊不利於他的政治利益,甚至會擾亂他全盤的計劃,卻是果斷地選擇了對皇上進行隱瞞。
他第一時間拋出“嚴嵩投靠門生”的謠言混淆視聽,接著直接阻擋官員麵聖並呈送消息,此舉可謂是萬無一失。
偏偏地,這個朝堂終究不是所有人都被他徐階所掌控,他所做的一切早已經被人窺破,更是幾近撕開呈現給皇上。
“朕……還沒有老糊塗!”
這個聲音並沒有刻意提高,但卻像晴天霹靂一樣。
徐階深知自己所擁有的權勢全部出自於皇上,失去皇上的聖眷便是一無所有,當即撲通在地並哭喪道:“臣惶恐,臣罪該萬死!”
在說這話的時候,他更是一咬牙,額頭重重地叩在光滑堅實的地板上。
這……
黃錦看著堂堂的首輔如此的反應,先是一陣瞠目結舌,而後扭頭望向了嘉靖。
在這一刻,徐階是真的害怕了。雖然他比嚴嵩擁有更強大的“群眾基礎”,但皇上真將他拿掉的話,他多年以來的經營全部都煙消雲散。
嘉靖雖然曆來是薄情寡義,但人心終究是肉長的,看著徐階如此這般的認錯,最終冷冷地說道:“做好自己分內之事!”
“臣遵命,必定為皇上效命,萬死不辭!”徐階如蒙大赦般,當即大聲地表態道。
林晧然望著麵帶喜色的徐階,心裡亦是暗自一歎。
雖然他很希望嘉靖直接將徐階摘掉烏紗帽,但不管是徐階對嘉靖的了解,還是嘉靖對徐階的那份君臣之情,已然不會因為這個事情而結束。
嘉靖雖然放過了徐階,但目光中透露著一絲的厭惡,此次算是深刻地意識到嚴嵩的替代品終究不是嚴嵩。
他的目光從徐階身上挪開,卻是直接轉向了林晧然身上,沉默良久又是淡淡地吐出三個字道:“林尚書!”
“臣在!”林晧然早就意識到嘉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卻是一點都不心虛地拱手回應道。
嘉靖的目光由嚴厲轉而溫和,卻是淡淡地說道:“成守節的功與過定論為時尚早,此事日後再議!”
作為一個精通帝王心術的君王,往往不會過度地偏袒一方。他剛剛挫了徐階的銳氣,如果再支持林晧然這邊,恐怕會過度助長這邊的氣焰。
徐階的額頭破了一些皮,但眼睛閃過一抹喜意,更是為著自己剛剛的舉動慶幸,暗自得意地睥了一眼旁邊的林晧然。
林晧然的臉上難掩失望,雖然他此次是假意攻擊成守節,但徐階如此庇護於成守節,卻是證明這裡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隻是沒有想到,嘉靖還是惦記著那二百萬兩,不管這其中有何隱秘,卻是已經打定主意要等那筆哪怕來曆不明的二百萬兩。
林晧然沒有理會徐階幸災樂禍的目光,當即進行哭訴道:“皇上,今年邊事和工程銀陡增,然戶部各方籌銀幾近無措,太倉存銀不足二十萬兩。縱使堅持一時,亦是拆東牆補西牆,然實難長久,需活水方解戶部之困頓!”
嗬嗬……
徐階聽著林晧然竟對著成守節的事情還是咬著不放,心裡卻是不由得更是幸災樂禍。
出於對當今聖上的了解,聖上更關注的是“服從”,而不會跟你講什麼道理。特彆是他已經做出“成守節的功與過定論為時尚早”的結論,焉是林晧然能夠挑釁的權威?
咬吧!咬吧!看看皇上如何收拾你這不講武德的小子。
這……
黃錦聽著林晧然如此堅持,亦是不由得擔憂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頓了頓,卻是話鋒一轉地道:“臣貴為戶部尚書,有為皇上分憂之責!臣可以不盯著成守節抄銀之事,但刁民冊不能再拖延,否則臣縱未老先衰亦難為皇上打理好大明的財政之事啊!”
說到最後,他再度熱淚盈眶地望向了嘉靖,一副忠心耿耿的忠臣形象。
啊?
黃錦的嘴巴微微張張,顯得震驚地望向了林晧然。
原以為林晧然是要咬著成守節的事情,但沒想到他的畫風轉變的如此之快,更沒想到他的胃口如此之大,竟然打起了刁民冊的主意。
哪怕他這個深處內宮的太監亦是清楚,這幾個月朝堂爭鬥最多的,還是該不該推行刁民冊的爭論,而徐階更是借著皇上身體有恙而一直壓著此事。
徐階的眼睛亦是一瞪,發現麵對這小子還真的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本以為事情已經結束,卻沒有想到這小子竟然想要推動刁民冊。
如果說嚴守節會危及他下麵的一些人,那麼刁民冊則是直接危及他這位首輔,便是站出來沉聲地反對道:“林尚書,你少在這裡危言聳聽,財政之事還遠遠沒有你所說的困頓。那二百萬銀贓銀,隻是要晚上一些,而不是不解押至京,第二批五十萬兩便解運在即!”
那五十萬兩不是被你用於討好皇上修紫宸新宮了嗎?
黃錦聽著徐階眼睛都不眨地說出此事,卻是疑惑地望向了徐階,卻不知是自己早前聽錯了,還是徐階突然得到健忘症。
徐階顯得臉不紅麵不喘,卻是對著嘉靖拱手道:“皇上,本朝並無刁民籍,此舉先是有違祖製,再是有失民心、更是有損大明的掄才大典,萬萬不可輕易推行啊!”
隨著刁民冊爭辯的加劇,他這邊的理由亦是巧然地增加了“有損掄才大典”這一項,渲染著會朝堂錯失一些曠世之才。
“元輔大人,且不說刁民冊既解財政之困頓,又能修水利而造福萬民。你這亦不能做,那亦不能做,還要令皇上被天下萬民誤解多久?你的心裡對皇上還有幾分忠誠?”林晧然則是直接將矛頭指向徐階道。
徐階的心裡一緊,當即便是忙要表忠心。
“夠了!”
嘉靖再次不耐煩地打斷這兩位重臣的爭執,隻是聲音剛剛落下之時,一段急促的咳嗽聲從龍床上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