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2章 身死從人說是非(1 / 1)

寒門禍害 餘人 1110 字 25天前

這一日,太陽高懸於空,天空卻灑下了一陣晶瑩的雨水。

這座破敗的山神廟又迎來了四個書生,他們剛剛從府城參加府試歸來,因避雨而急匆匆地跑到了這裡。

“此次能夠通過府試,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陳兄已經在縣試和府試連拔頭籌,怕是我江西的林文魁了!”

“我豈敢跟林文魁相提,隻望能夠順利通過院試,明年秋闈高中即可!”

……

幾個書生圍著那個俊郎的書生進行道賀,而這個俊郎的書生並沒有顯得過於傲氣,卻是保持著讀書人的謙遜。

“陳兄,你莫要謙虛了,以你的才學,這中舉簡直是探囊取物!”眾書生有巴結之意,又是繼續進行吹捧地道。

俊郎的書生終究是一個年輕人,幾句吹捧的話讓他亦是飄飄然起來,卻是將心裡話直接掏出來道:“若是明年秋闈當真高中,我赴京趕考定然要前去拜會林文魁,定要瞧一瞧這位令吾等讀書人所敬仰之人的廬山真麵目!”

隨著林晧然地位不斷提高,其聲名更盛,令到無數的士子渴望重走他的路子,成為大明一個“少年能臣”。

“我聽說他是一個唇紅齒白的美男子!”

“不對,他是五大三粗的黑臉漢子,據說正因此才稱他為林青天!”

“亦不對,我聽著他是跟嚴嵩老賊那般高六尺的高大男子,麵貌跟嚴嵩老賊甚為相似!”

……

隻是鮮有人能見過林晧然的真麵目,在眾多真假難辨的傳聞中,關於林晧然的身材和相貌出現了諸多個版本,四個人對林晧然的形象卻是不儘相同。

“啊,這裡有人!”

正是爭議之時,一個書生聽到山神像桌子底下有些動靜,指著從桌底下鑽出來的怪老頭驚慌地道。

三人齊刷刷地望過去,隻見這個鑽出來的怪老頭頭發亂糟糟的,頭發上沾著幾根稻草,臉上明顯帶著一種病態。

怪老頭似乎比前陣子還要骨瘦如柴,顯得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卻是對著這四個剛剛各執一詞的書生沙啞地說道:“你們說的林文魁……我見過他!我不僅見過他,我……我還親眼見證了他的成長!”

“這老頭是瘋了吧?”四人聽著這個怪老頭的言論,卻是不由得麵麵相覷。

這見到過林晧然倒不算稀奇,畢竟林晧然曾經在地方擔任雷州知府和廣州知府,但這怪老頭說是見證他的成長,那就實在太扯了。

怪老頭並不是打算跟他們爭執什麼,或者他根本沒有力氣再行爭執,而是對著四人直接詢問道:“有筆嗎?”

“有!”年齡最小的書生當即回應了一句,便是解開背箱準備取筆。

怪老頭睜開了那雙渾濁的雙眼,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兩行熱淚,身子朝向正北方,便是規規矩矩地進行跪拜。

那一天,他終於想起自己是誰了!

他本是芸芸眾生的一名普通士子,有一個名為歐陽淑端的青梅竹馬,由於家勢懸殊,拖到十八歲中舉方才迎娶於她。

二十五歲那一年,他第二次到京城赴考,終於體會到金榜題名的味道,成為了一名令人羨慕的翰林院庶吉士。

由於不幸染病,他隻好選擇退官回籍。隻是看著諸多有識之士被貶,恩師張元禎離世,加之新君正德寵信內官而貪圖玩樂,致使他足足居家十年之久。

在居家的第八個年頭,他跟歐陽淑端的兒子終於出世,他親自給這個大胖兒子取名為嚴世蕃,時年他已經三十三歲。

帶著初為人父的喜悅,他北上複職,仕途突然變得很順暢。

六年後,新君嘉靖繼位,他升任南京翰林院侍讀,又過四年升國子監祭酒,再七年升南京禮部尚書,時年他五十二歲。

兩年後,他進京朝覲皇上考核,得到皇上的賞識從而成功留京,出任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時年他僅五十四歲。

如果官途到此為止,那麼他的仕途已然算是取得一個圓滿,不僅能夠封妻蔭子,亦是足以光耀門楣了。

隻是他並不甘於此,亦是無法戰勝自己對權力的那份貪欲,便是順理成章地卷入了朝堂權力的爭鬥漩渦中。

六年後,他靠著大禮儀的堅定站隊成功入閣,先後鬥倒了兩任首輔翟鑾和夏言,終於是站到了權力的頂峰。

而後的二十年時間裡,他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讓到他體會到了權勢的味道。

隻是他敵不過歲月,身體一天天老去,而他的妻子歐陽淑端在嘉靖四十年撒手人寰。他卻同樣逃不掉政治鬥爭的死循環,遭到了他一直很看重的後輩徐階的暗算。

本以為辭官歸田,一切都會畫上一個休止符號。雖然他嚴家確實貪了很多銀子,但精明的聖上又豈能不知,嚴世蕃被判處貪墨八百兩便是讓這個事情蓋棺定論了。

隻是他看輕了徐階對他的敵意,亦是忽略徐階和藹麵容下的狠毒心腸,更是被徐階屢番寫信來安慰他而放鬆了警惕。

正是在這種種的不備之下,他唯一的兒子嚴世蕃被押送京城就扣上“通倭通虜”的罪名推上了斷頭台。

因此,他所有的孫子全部被流放戍邊,女眷則進入教坊司或為婢。

原本大明朝最風光的嚴家已然是家道中落,僅剩下他這個老不死之人在苟延殘喘,眼睜睜地看著嚴家子孫後代受到最屈辱的對待。

咦?

四個書生看著嚴嵩朝著正北方進行跪拜,且行動顯得很是熟練,隱隱間看到了一些名堂。

在拜完後,嚴嵩接過了那個書生遞過來的筆,然後顫顫巍巍地走到柱子前,使出最後的力氣在柱子寫下:“平生報國惟忠赤,生死從人說是非!”

他這些時日進行過深刻的反思,卻是覺得自己對嘉靖可謂是言聽計從,已然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忠君之臣。

隻是他的這份忠誠不僅沒有換來皇上的寬恕,卻是落得了淪落荒野的淒涼下場,更是飽受百姓的指責。

在柱子上寫完這行字後,他仿佛用光了所有力氣般,隻感受發熱得腦袋又是一陣刺痛。他擲筆於地,撒手人寰,享年八十七歲。

京城的朝堂風起雲湧之時,在一個破山神廟中,前任首輔嚴嵩在饑寒中死去,僅僅留下了一句:“平生報國惟忠赤,生死從人說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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