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少爺!”
嚴虎是嚴世蕃最忠心的護士,當即持刀護在嚴世蕃的身前如臨大敵地道。
那幫家奴和村民看著林潤手上那道明黃的聖旨,卻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卻是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可以無視這一幫官兵,亦敢於像前陣子那般將袁州府推官郭諫臣趕出村子,但卻不敢無視這一份大明至高的皇權。
林潤生得一張剛正的國子臉,深知這個時候不能退縮和軟弱,看到這幫家奴和村民明顯搖擺不定,便是無比威嚴地朗聲道:“我乃南京禦史林潤,奉皇上旨意,特來鎖拿嚴世蕃到京問罪!”接著,他用手握緊聖旨,眼睛牢牢地鎖定嚴世蕃並進行質問道:“小閣老,今聖旨在此,你當真是想要抗旨謀反不成?”
雖然曆來都是皇權不下鄉,但當皇權真的指向某個村莊之時,卻如同一頭大象對付一隻螞蟻,彰顯著雙方力量的懸殊差距。
林潤借著皇權之威,一下子便震懾住這幫嚴府家奴和村民。
嚴世蕃麵對著林潤扣下來的帽子,當即進行否認道:“林若雨,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我何曾要謀反了?”
雖然他抱怨過嘉靖的無情無義,亦想過脫離大明之地,但從來都沒有謀反的念頭。且不說,他根本不可能成功,他爹的一世聲名被毀於一旦,甚至還會禍及妻兒。
“鎖住他!”
郭諫臣深知自身的使命,在袁州府亦是培養著好幾個心腹,看準了這個下手的時機,便是悄然下達指令地道。
“誰敢上前!”
嚴虎看著撲上來的一幫衙差,卻是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揮動著單刀砍向為首的幾個衙差,雙方當即戰到了一團。
這幾名衙差手中有刀和長槍,幾個回合之後,一個衙差用長槍捅了嚴虎一個血窟窿,更有兩個衙差用鐵鏈鎖住了嚴虎的脖子。
嚴虎的腦筋並不靈光,卻是一個血性的男兒。哪怕落得如此的地步,他亦是咬著牙掙脫鐵鏈爬了起來,已然是要誓死捍衛住嚴世蕃。
看到嚴虎如此血性,旁邊的一幫家奴亦是打算上前相助。
林潤見狀,便是狠下心來命令道:“眾將士聽令!吾等奉皇上旨意緝拿逃犯嚴世蕃,凡是膽敢阻擋者,可格殺勿論!”
這……
村民看著嚴虎如此忠心護主,已然是準備動手相助。隻是看到林潤的這一番話,卻是不由得猶豫了起來,抬頭望向了嚴世蕃。
跟平日的官差不同,此次是奉皇命而來。倒不是他們不能打敗這區區一百名官兵,隻是他們現在勝了,恐怕會落得一個叛匪的罪名。
他們先前敢於無視於官差,卻不是他們多麼的英勇,而是他們村裡出了一位當朝首輔。但是在皇上麵前,他們壓根沒有叫板的資本。
謀士彭孔亦是深深一歎,如果剛剛嚴世蕃聽他的建議避開,倒還能夠有一線生機,但現在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嚴世蕃麵對著“心狠手辣”的林潤,不由得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這簡直是給他當頭一棒。
從廣州逃回來之後,他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隻是他以為怎麼都要等老爹百年之後,那些人才會選擇對自己動手。
隻是萬萬沒想到,他們來得如此迅猛,直接是打得他一個措手不及。他不僅沒能熬到新皇大赦天下,而且都沒有機會跟羅文龍一起逃到海上。
“來啊!我嚴虎今日若是退一步,便是烏龜王八蛋!”嚴虎聽到林潤的話語,卻是握緊鋼刀大聲地回應道。
看到這一幕,幾個嚴家的家奴再次蠢蠢欲動,想要一起救下嚴世蕃。
“嚴虎,退下吧!”
嚴世蕃睜開了眼睛,淡淡地命令道。
他何嘗不想要反抗,隻是這大明終究是朱家的天下,一切都要遵循躲在西苑修玄那位皇上的意誌。若是他現在進行反抗,可能還有機會逃到海上,但他老爹和妻兒恐怕是要受到牽連了。
“主人,我的命是你撿回來的,我死都要護住你!”嚴虎捂著腹部流血的傷口,卻是如同一個野獸般地回應道。
“想不到事到臨頭,隻有你如此護著我!”嚴世蕃顯得苦澀地望了嚴虎一眼,轉而對著林潤妥協地道:“林潤,我跟你走!”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跟著林潤上京,這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這樣既能保存嚴家,而他隻是一個逃軍,並不會被處斬。
林潤自然不想將事情鬨大,看著嚴世蕃選擇妥協,心裡當即大喜。郭諫臣打心底痛恨嚴世蕃,當即便是嗬斥道:“大膽,欽差大人的名諱是你這個逃犯能直呼的嗎?”
林潤聽到這個話,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剛剛進入官場之時,正是嚴家父子最風光的時期,那時的吏部尚書吳鵬都是嚴家的走狗,哪怕徐階對嚴世蕃都是恭敬有加,心裡其實一點都計較嚴世蕃如何稱呼於他。
“不過是徐家的一隻看門犬,真以為我就弄不死你了嗎?”嚴世蕃心裡本就積著怒火,此時怒目望向郭諫臣道。
郭諫臣迎著嚴世蕃的目光,卻是打了一個激靈,當即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他身後有著徐階撐腰不假,但京城還有不少嚴黨中人,嚴世蕃還真有手段弄死他這個小小的袁州府推官。
林潤帶著幾名錦衣衛上前,下令將嚴世蕃用鐵鏈鎖了起來。由於他是言官,加上此次博得了聲名,倒是不會擔心嚴世蕃的打擊報複。
周圍的村民和家奴看到嚴世蕃被綁了起來,對嚴世蕃生起了幾分同情。堂堂的丞相之子,昔日的工部左侍郎,現如今淪為了階下囚。
“嚴世蕃,上車吧!”
郭諫臣看到嚴世蕃束手就擒,指著那輛早已經準備好的囚車,顯得陰陽怪氣地道。
隻要這嚴家徹底倒了,他肯定很快能得到提攜。由於他出身於蘇州城大戶之家,必定是跟禦史無緣,但徐階想必會給他一個六部主事的好位置。
從袁州府推官到六部主事,看似隻是官升兩級,但權勢和前途大大的不同。
正是這時,東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動靜,那邊的村民和家奴紛紛讓出了一條過道。
林潤和郭諫臣似乎是猜到什麼了一般,二個的眼神中湧現了一絲擔憂,先是交換了一下眼色,旋即朝著那邊望了過去。
“嚴閣老來了!”
村民和家奴看到來人,紛紛欣喜地說道。
時年八十四歲的老嚴嵩出現,坐在軟轎上被抬著趕過來。雖然身上穿著過冬的裘衣,但二十年的首輔,令到他哪怕剩下一身骨頭亦是讓人不敢等閒視之。
嚴嵩已經是八十四歲的老人,腿腳已經不方便,眼睛亦是沒有往日那般清明,卻是眯著眼睛才能看清人的臉。
“老爺,到了!”
嚴年在得知消息後,便是陪著嚴嵩匆匆趕了過來,隻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心裡先是暗歎一聲,這才對著嚴嵩提醒道。
嚴嵩眯著眼睛正在搜尋,隻是嚴世蕃站得遠,令到他根本沒意識到嚴世蕃便是站在不遠處。
到了他這個歲數的人,唯一的心願卻僅是兒孫平安。雖然他平日沒少指責嚴世蕃,但嚴世蕃終究是他唯一的兒子,又豈會真的希望他出事。
“下官南京禦史林潤見過嚴閣老!”林潤雖然是欽差,但對方卻算是一品官身,便是上前恭敬地施禮道。
郭諫臣心知嚴家的好日子到頭,而他很快會被調回京城,卻是站在一旁沒有行禮,甚至是輕蔑著這位僅剩下一副骨頭的老首輔。
“林潤?”
嚴嵩顯得認真地思索,卻是一時想不起這號人,倒是旁邊的嚴年提醒了一句,這才隱隱記起這位是張治的門生。
“嚴閣老,這道是皇上頒給下官的聖旨,下官奉命將嚴公子押解回京,還請莫要阻攔!”林潤手捧著聖旨顯得有恃無恐地道。
“林禦史,這當真是皇上下的命令?”嚴嵩對這個事情抱著一定的懷疑態度,便是認真地求證道。
林潤亦是不廢話,便是將聖旨遞給嚴嵩道:“嚴閣老,請過目!”
“扶我起來!”嚴嵩卻是沒有伸手指旨,而是讓嚴年扶著起來,然後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臣嚴嵩叩拜聖諭,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嚴嵩這才接過那道聖旨,隻是攤開那道明黃的聖旨,看著聖旨上麵的內容和大印,亦是有一種無力回天的感覺。
他本以為憑著二十多年兢兢業業服侍皇上的君臣之情,皇上雖然不答應他赦免於嚴世蕃,但想必亦不會再追究。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皇上還是沒有選擇對嚴世蕃網開一麵,要將嚴世蕃押解回京問罪。
“爹,孩兒不孝!”
嚴世蕃想到自己不僅拖累老爹丟了首輔的寶座,現今又讓老爹如此痛心,卻是沒有了往日的囂張勁,直接來到嚴嵩跟前跪下道。
嚴嵩看到兒子被鐵鏈綁著,心裡當即抽搐了一下,卻是從來沒見到自己的兒子這般狼狽模樣,老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看著這一幕,不少村婦暗暗地抹起了眼淚。
“嚴閣老,其中的細情下官不便細說,但皇命難違,還請莫要阻攔!小閣老被押解上京,當如何處置,還得皇上定奪!”林潤亦是擔心事情有變,站出來不卑不亢地道。
嚴嵩自然知道不能違逆嘉靖的意誌,不然他們嚴家上下幾百口人都要跟著嚴世蕃陪葬,則是扭頭望著林潤道:“我嚴氏忠於皇上,今逆子有過,你且押他上京便是!不過看在老夫的麵子上,還請在路上莫要再為難小兒!”
“下官一定公事公辦!”林潤心裡冷冷一笑,對著嚴嵩顯得恭敬地拱手道。
嚴世蕃心裡生起了恐懼,對著自己的老爹哀求道:“爹,救我!”
“爹哪怕是霍出這張老臉,亦會保你無恙!”嚴嵩看著兒子如此,亦是生起了舐犢之情道。
林潤帶著人馬押送著嚴世蕃離開了介橋村。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羅文龍沒有在他徽州府的山頭藏著,而是聽到消息便是到這裡避禍,結果反倒成了自投羅網。
囚車由一個犯人變成了二個犯人,他們僅在分宜縣住了一宿,次日朝是著袁州府而回。
袁州知府李寅實看到林潤真的嚴世蕃抓住了,心裡是甭提多高興了,帶著官員親自於城門口迎接林潤歸來。
當晚,他便是隆重地招待了林潤,在桌間又是一陣添油加醋。
到了臨彆之時,郭諫臣顯得話中有話地說道:“林禦史,剛剛府尊的話可是句句屬實,現在可是你揚名百世的大好時機啊!”
林潤是一個聰明人,昔日能夠扳倒國子監祭酒沈坤,接著通過議宗藩祿米一疏揚名天下,這裡既有他的魄力,亦有他對時機的精準把握。
朝廷能夠采納他的奏疏所請,且還讓他擔任此次的欽差,已然是有著那個人的身影。最為重要的是,他上疏彈劾嚴世蕃,已然是站到了嚴嵩的對立麵。
林潤在將嚴世蕃和羅文龍押赴京城之前,采納了袁州知府李文寅所提拱的證詞,卻是再次上疏道:“世蕃罪惡,積非一日,任彭孔為主謀,羅龍文為羽翼,惡子嚴鵠、嚴鴻為爪牙,占會城廒倉,吞宗藩府第,奪平民房舍,又改厘祝之宮以為家祠,鑿穿城之池以象西海,直欄橫檻,峻宇雕牆,巍然朝堂之規模也。袁城之中,列為五府,南府居鵠,西府居鴻,東府居紹慶,中府居紹庠,而嵩與世蕃,則居相府,招四方之亡命,為護衛之壯丁,森然分封之儀度也。總天下之貨寶,儘入其家,世蕃已逾天府,諸子各冠東南,雖豪仆嚴年,謀客彭孔,家資亦稱億萬,民窮盜起,職此之由,而曰朝廷無如我富。粉黛之女,列屋駢居,衣皆龍鳳之文,飾儘珠玉之寶,張象床,圍金幄,朝歌夜弦,宣淫無度,而曰朝廷無如我樂。甚者畜養廝徒,招納叛卒,旦則伐鼓而聚,暮則鳴金而解,明稱官舍,出沒江廣,劫掠士民,其家人嚴壽二、嚴銀一等,陰養刺客,昏夜殺人,奪人子女,劫人金錢,半歲之間,事發者二十有七。而且包藏禍心,陰結典楧,在朝則為寧賢,居鄉則為宸濠,以一人之身,而總**之惡,雖赤其族,猶有餘辜。嚴嵩不顧子未赴伍,朦朧請移近衛,既奉明旨,居然藏匿,以國法為不足遵,以公議為不足恤,世蕃稔惡,有司受詞數千,儘送父嵩。嵩閱其詞而處分之,尚可諉於不知乎?既知之,又縱之,又曲庇之,此臣謂嵩不能無罪也。”
在嚴世蕃被押送京城之時,關於嚴嵩的罪責亦是被林潤推到了台麵之上,算是給嚴家的這一場大清算再次埋下了一個大伏筆。
正是這個尋常的十一月份,江西發生了這麼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