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空灰蒙蒙的,秋露將碼頭的地麵打濕,四周的空氣透著一股冷颯颯的寒意,但送行的百姓達到了數千人之多。
雖然林晧然並不是以主政官的身份淩駕揚州城,但他卻是極大影響著揚州的格局。
在揚州城平反了張無儘的冤獄,又推行了瘦西湖的開發,更在揚州花魁大賽為災民募捐,最重要是推動了兩級衙門的廉政建設,故而贏得了揚州城百姓的愛戴。
現在得知林晧然要回京出任禮部左侍郎,亦是紛紛自發地前來碼頭相送,表達著對這位欽差大人的感激之情。
“請欽差大人喝下我等百家酒!”
在人頭攢動的人群中,一個老者捧著酒碗飽含深情地為著林晧然踐行道。
跟著官員的繁文縟節不同,百姓則通常都是用最實在的吃和喝為所愛戴的官員踐行,以此來表達對這位官員的崇高敬意。
楊州知府曹騰飛和江都知縣馬出圓看著這一幕,眼睛充滿著嫉妒之色,但旋即又是釋然,心知這是林晧然應得的待遇。
隻是他們二個人的思緒隨之飛越,卻不知自己在離任之時,會不會有這種場麵呢?
“多謝!”
林晧然伸手接過那碗水酒,卻是不由得想起了昔日為他送行的雷州府百姓和廣州府百姓,便是飲下了這一碗略顯辛辣的酒水,接受了這一個情份。
這個時代的百姓無疑是樸素的,隻要自己能夠真心為他們的利益著想,那他們亦會真心待自己,拿出最好的食物為自己送行。
百姓看著林晧然沒有嫌棄水酒,而是一滴不剩地喝掉,心裡顯得非常激動,那位接回酒碗的老者的眼眶亦是已經濕了。
林晧然來到曹孟等綱鹽麵前,做臨行前的叮囑道:“本官回到京城,定是不遺餘力地守護綱法,令汝等綱商身份能夠傳於子孫。然,汝等既為綱商,當為大明儒商,在兩淮行鹽之時,當童叟無欺平價售之,切勿居奇囤積禍害於百姓!”
雖然他這個人功利心頗重,但他心裡始終是裝著百姓的。一旦這些人當真是想要壟斷謀利,卻不用朝廷出手,他亦不會對這些人進行清洗。
“林大人且放心,吾等定會守法經營,絕對不令林大人失望!”曹孟等人心知這是一句忠言,當即認真地表態道。
兩淮都轉運使尹尚、揚州知府曹騰飛、揚州同知陳鳳鳴、揚州推官餘長慶、江都知縣馬出圓,揚州衛新任指揮使許三安等官員已經是深情款款地站在碼頭上。
眼前的年輕人不僅是位高權重的禮部左侍郎,更是他們在朝中的最大靠山和依仗,現在已然是強龍歸海,回到皇城繼續爭奪權勢。
林晧然望著這幫已經打上他烙印的地方官員,做臨行前的最後叮囑道:“諸公,功名發軔青雲路,長願存心在澤民。”
這詩句引用了唐伯虎《顧君滿考張西溪索詩餞之故為賦此》的詩句,意思是因為考取功名而走上了官途,卻是不要忘記施恩惠於民的初心。
雖然官場令很多人迷失,讓到嚴嵩那種看不慣官場退官回家的憤青淪為大奸臣,致使仗義直言的徐階成為甘草閣老,但能夠從千軍萬馬奪得進士功名的官員,其初心絕對不會太壞。
現如今,他借用這句詩告誡於在場的所有官員,卻是比唐伯虎還要有底氣一些,同時再次申明對他們造福於民的期許。
“下官定會謹記少宗伯的教誨!”眾官員已然明白林晧然的苦心,紛紛對著林晧然長長地施了一禮表態道。
林晧然環視在場的眾人,跟著相熟的人輕輕地點了點頭,卻是意外地發現泰興知縣石鬆亦是趕了過來,便是轉身登船離開。
從四月離京南下,到現在十月回京,在這半年的時間裡,卻是發生了很多的事情,甚至還第一次遇到了殺手行刺。
不過他算是超預期地完成當初南下的目標,當時是以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的身份離京,現在卻是以禮部左侍郎的身份回京。
雖然品階沒有變化,但兩者的地位已然有著極大的差距,而他更是六部侍郎中的佼佼者。隻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雖然他榮升禮部左侍郎,但京城的形勢隻會更加的惡劣。
先前,各方勢力主要針對的對象可能是他那位擔任吏部尚書的嶽父,但現在他必定無法幸免,已經無法躲在背後了。
禮部左侍郎已然是貨真價實的朝廷的大佬,下一步已經有機會出任六部尚書,對很多勢力的頭目已經產生了直接威脅。
揚州眾官員在前,數千百姓在後,又是紛紛朝著林晧然行禮,很多百姓對著林晧然直接跪拜,目送著身穿三品官服的林晧然登上船梯。
蒙紹、王時舉等門生在甲板上目睹著這一切,此次的南下之行得到了曆練,現如今亦是感慨良多。他們對這座城似乎頗為不舍,在臨行之前,深情地注視一眼這座千年古城。
“行船!”
隨著林晧然登上甲板,這艘高大的官船從河底收起了船錨,正式踏上了回京的路途,而那麵明黃的騰龍旗迎麵招展。
畫舫乘春破曉煙,滿城絲管拂榆錢。
千家養女先教曲,十裡栽花算種田。
雨過隋堤原不濕,風吹紅袖欲登仙。
……
在官船徐徐離開碼頭向北航行之時,城頭突然傳來了一陣悅耳的琴聲,旋即有一個年輕的男聲伴隨著江風傳了開來。
曹孟的兒子曹雪芹卻是另辟蹊徑,正是手持一把紙扇,迎風站立在城頭之上,傳唱著這一首驚豔於揚州花魁大賽的詩篇。
卻仿佛就在昨日一般,這首已經名揚於大明的揚州詩在花魁賽上問世,令到揚州的名聲再度鵲起於大明,令到這座千年古城隱隱有了複蘇之象。
彆了,揚州!
林晧然亦是注意到了城頭的動靜,抬頭眺望著這一座千年古城,想起揚州的種種人與物,心裡亦是生起了一絲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