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察跟鄉試的封院頗為相似,諾大的吏部衙門除了郭樸這七位負責京察的官員外,隻有北鎮撫司的一批錦衣衛駐紮在這裡。
這裡已經不再是吏部的辦事衙門,而是一個僅主持京察的場所。
前門和後門都由著錦衣衛把守,連圍牆邊上都站著成排的錦衣衛,若非是被特許之人,根本沒有人能夠進到這裡。
郭樸等七人雖然在今日手握著官員的生殺大權,但打從進到吏部衙門開始,直到主持京察結束,他們都不能離開吏部衙門,甚至一直都要在錦衣衛的監督之下。
他們從進門的那一刻,幾乎算是斷了跟外界的聯係,今日的工作便是給京城官員考語。隨著七人按著序次坐在大堂及兩側,京察便是正式開始了。
京察從六部衙門開始,而兵部又被放到了第一位,很快便輪到了兵部主事寧江。
寧江是嘉靖三十七年的進士,以見習主事分配到兵部,至於已經任職四年。在此期間雖然沒有顯著的功績,但對業務很是老練,無疑算是一位很稱職的兵部主事。
“見過郭尚書及諸位大人!”
寧江的身材不顯高大,但身子卻結實,特彆那雙眼睛充滿著堅毅,步伐堅定地來到堂中,對著上首及兩側的官員進行施禮道。
吏科都給事中陳留清看著寧江的相貌不錯,當下能夠表現出一副榮辱不驚的狀態,顯得很欣賞地捋了捋胡須並輕輕點頭了點頭。
坐在堂上的郭樸頭都沒有抬起,正在認真地翻閱著寧江的相關資料,顯是很平淡地按例詢問道:“嘉靖三十九年五月,可是因為天津衛千戶李之清索要一百套兵甲,你出手打傷於他?”
“那是因為他挑釁在先,且他並無兵部行文,此舉跟強搶無異!”寧江很快便想起昔日的這件往事,當即進行解釋道。
吏部尚書郭樸終於抬起頭望向堂中坐著對答如流的寧江,顯得不怒自威地詢問道:“本官隻問你此事是否屬實??”
“屬實!”寧江的眉頭微微蹙起,但還是老實地點頭道。
天津衛千戶李之清根本就是沒有按著流程要強搶兵部的器械,他當時通過先發製人地動手打了李之清,從而遏製了對方的囂張氣焰。
雖然事出有因,但他打人亦是屬實,故而隻能是選擇點頭。
吏科都給事中陳留清的眉頭微微地蹙起,扭頭望向了堂中端坐著的郭樸。
郭樸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道:“那便跟著昨日我們商議的一致吧!”說著,亦不理會其他人有沒有反對,直接對著寧江宣布道:“寧主事,你任職期間業務還算不錯,然亦有不當之處,更不應該用武力解決問題,故而我等批曰:勤以補拙,浮躁淺露!”
雖然京察的評語亦是分為上、中、下等,但下等通常不會直接言明,故而有:老疾者、貪酷者、罷軟者、不謹者、浮躁者、才力不及者等。其中老疾者退休,貪酷者、罷軟者、不謹者免職,浮躁者、才力不及者降一級外調。
按著大明的相關規定,浮躁者是要降一級進行外放了。
外放,對於京官曆來都是避之不及。哪怕朝廷給予官升三級的優待,但京官寧願降級留在京城,亦不會願意前往地方任職。
當下寧江是正六品的兵部主事,如果是正常外放的話,則能夠在地方直接出任從四品的知府,執掌一府的民政大權。
隻是現實很是殘酷,寧江在京察中得到了“浮躁”的差評,卻是要外放地方,成為從六品的知縣或者是正七品的推官。
相比之下,這無疑是從天堂摔了下來,而仕途恐怕就此終結。
寧江在進吏部衙門的門口之前,對這個結果便已經有了預判。畢竟事情已經很是明顯,郭樸聯合徐階一起對付他這一邊,自然不可能給他這個吳山的弟子好的考語。
隻是聽到這麼一個結果,心裡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失望。他自認比其他同僚都要好,更是勝任這個職位,但偏偏給郭樸在雞蛋裡挑了骨頭。
寧江胸口湧起一團怒火,但仍然保持著鎮定,規規矩矩地朝著堂上的郭樸及諸位官員施了一禮,便是轉身大步離開了吏部衙門。
吏科都給事中陳留清看著寧江平靜地反應,且對他的觀感很好,卻是忍不住進行推崇道:“郭尚書,我觀此子有將才,日後定能堪大用!”
張永明看著郭樸板著臉,心知郭樸對這句話感到了不滿,當即便是扭頭對著陳留清進行訓導道:“陳大人,咱們是在考核官員,而不是在為著以後選將帥!”
陳留清麵對著這位頂頭上司,心裡當即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壓力,亦是主動退讓地拱手道:“請總憲大人恕罪,是下官失言了!”
雖然他覺得寧江是一個人才,且有著很高的軍事天賦,遇事亦是能夠沉著冷靜。隻是他不可能為了一個比較賞識的人,從而跟著堂堂的左都禦史相抗衡。
“張總憲,此言差矣!我們不僅是考核官員,亦是在為國掄才。如果當真是有棟梁之材,理當進行提拔,而非選擇打壓!”吏部左侍郎董份似乎不嫌事大,卻是突然開口道。
董份,江浙人士,嘉靖二十年的庶吉士,曆官翰林編修,右春坊右中允,國子監司業,因青詞出眾遷為翰林學士,加授太常少卿,賜一品服。
跟著青詞四相比較,他的聖恩同樣不少。他出任禮部右侍郎之時,便被賜予飛魚服,領從二品俸。轉任吏部左侍郎掌詹事府事,因修《奉天大誌》任副總裁,去年得賜蟒服。
(先前搞錯了,李春芳是吏部右侍郎,而吏部左侍郎是董份)
董份五十歲出頭,眉目清秀,皮膚白淨,一個標準的江南人。
他身上的蟒袍很是紮眼,亦是一個能到皇上麵前說話的人。不說是左都禦史張永明,哪怕是吏部尚書郭樸,那亦要給他幾分薄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