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烈日高懸,整個北京城像是一個小火爐般。
高耀是一個白淨的胖子,素來很是害怕這種炎勢的天氣。在彆人不注意的時候,令人偷偷將冰塊運到簽押房中,令到他的房間很是清涼。
這種事情自然瞞不住,那些屬官是精明之人,雖然沒有直接點破,但亦是逗留在房間久久不肯離去,而一些書吏更是事無巨細地前來彙報情況。
高耀深知這般“炫富”不好,但自古都是“由儉入奢容,由奢入儉難”,他已經過不了那種呆在烤爐房間一般的苦日子了。
高耀身穿著一件單衫坐在公案前處置著公文,一個仆人正在賣力地給他扇扇子,而案上還擺著一碗酸梅湯,毅然是富家翁的做派。
雖然他這一次沒有將林晧然成功地“踩死”,但卻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現在他貴為領太師太子銜的戶部尚書,又跟當朝次輔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更有著“扳倒”原禮部尚書吳山的赫赫戰績,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部堂大人,兵部那邊又來催要軍餉,這該如何是好?”陝西清吏司的一名員外郎推門走了進來,顯得為難地說道。
高耀很是淡定地喝了一口酸梅湯,顯得淡定地答道:“不是已經說好七月再給嗎?”
“這次是為陝西的邊軍討要的軍餉!”這名員外郎感受著房內的清涼,顯得不急不慢地答道。
高耀的眉頭微微蹙起,顯得不耐煩地抬頭道:“你跟兵部的人說!現在戶部無銀,而拖欠的軍餉,都會在七月悉次發放!”
“下官遵命!”這名員外郎拱手,接著戀戀不舍地推門離開。
高耀輕歎了一口氣,雖然為著聖上重修萬壽宮和修建三清道觀和天壇工程討好了皇上,但太倉存銀已然是捉襟見肘。
他又喝了一口酸梅湯,感到身體舒暢不少。讓他感到稍微欣慰的是,今年並沒有水患和乾旱的消息傳來,這夏糧應該有好的收成。
五月是收成的季節,隻是米糧從地方運往京城,卻要花上近二個月的時間,那些米糧入庫或變成現錢,則是要到七月才行。
戶部早已經不複嘉靖朝初期那般的富庶,當下的財政已經捉襟見肘,甚至是“負債累累”。隻有到了夏稅和秋稅時節,戶部才能夠富裕一些,解決一些燃眉之急。
正是這時,門前被用力地推開。
一名太監從外麵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看到愜意地坐在公案前喝酸梅湯的高耀,臉上浮起妒忌之色,顯得冷冰冰地道:“皇上口諭!高大人即刻進宮麵聖!”
皇上要見我?
高耀聽到這道口諭,臉上頓時一驚,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能夠從一名小小的刑部主事爬到戶部尚書的位置,自然有著他圓滑的處事之道,堂堂的戶部尚書急是離開了位置,堆著笑臉邀請道:“公公,辛苦您跑一趟了,請先喝碗酸梅湯解渴!”
“不用了!咱家還要回宮複命,你快隨咱家一起進宮吧!”太監貪婪地望了一眼桌麵上的一鍋酸梅湯,卻是催促著道。
高耀已經來到太監的身前,伸手一把握住太監的手,不著痕跡地塞上一枚銀子道:“公公,不知聖上突然召見,所為何事呢?”
小太監將銀子緊緊地攥在手裡,眼睛當即大亮,臉色緩和著答道:“咱家亦不曉得,但皇上很少召見大臣,想必亦不是什麼壞事!”
高耀聽到這話在理,這朝廷除了三位閣臣外,其他官員想要見上皇上一麵,卻是千難萬難。而他現在能夠被皇上召見,已然算是很器重了。
保持著愉快的心情,高耀匆匆穿上官服,跟著太監一起前往西苑的萬壽宮。隻是還沒有見到皇上,他的心情卻突然變得糟糕透頂。
正所謂,冤家路窄。
身穿著三品官服的林晧然已然提前一步站在萬壽宮門口,正在那裡等候接見,看到高耀便是朝著他笑盈盈地望過來。
看著這個唇紅齒白的英俊少年郎,不僅擁有高不可攀的出身,而且當下已經貴為正三品順天府尹,高耀免不得湧起忌妒之火。
在剛剛的張老太的案件之爭中,雙方無疑是結下了仇怨,而隨著淮鹽和粵鹽利益衝突加劇,二人的關係幾乎是不可調和了。
隻是官場便是如此,哪怕是水火不容,但見麵還能夠熱情地噓寒問暖。
林晧然看著高耀到來,仿佛二人沒有任何不快般,對著高耀拱手道:“下官見過高尚書!高尚書近日可好,我嶽父前日還提到你了呢?”
“是嗎?本官尚可,曰靜兄近來安好?”高耀原本還想要端一端戶部尚書的架子,但林晧然突然提及吳山,致使他的氣勢當即弱了下來,顯得尷尬地回應道。
林晧然打量著高耀,又是微笑著說道:“我嶽父偶感風寒,已經在家裡休養旬月,病情差不多康愈,如果高大人能夠前去探望,他老人家定然會更開心!”
“嗬嗬……本官近日忙於公務,實在無法抽身,若是落得閒暇定前去探望曰靜兄!倒是你這個女婿,可彆整日顧著府衙的公務,而失了孝道,那就不要怪我這個作為長輩的再參你一本了!”高耀是官場的老油子,很快便調整了心態,更是直接以長輩的身份對著林晧然進行說教道。
林晧然看著這個胖子如此反應,知道他根本沒有絲毫的悔過之心。據他所知,在對付吳山一事上,高耀根本沒有半點猶豫,算得上是官場中的笑麵虎。
“兩位大人,請隨我進來吧!”
一名小太監從裡麵走了出來,對著二個顯得平靜地說道。
得知馬上要見到聖上,高耀臉上的倨傲當即消失不見,伸手急忙整理著衣服,一副顯得畢恭畢敬的模樣。
林晧然睥了一眼高耀,發現高耀這個胖子其貌不揚,但跟徐階一般有著天然的親和力,特彆那個笑容顯得憨厚而純樸。
隻是想到這個胖子對他嶽父毫不猶豫地捅刀子,卻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