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不元手持著毛筆,但額頭布滿了汗珠子。
他正經曆著一件極為尷尬的事情,雖然知道這封書信並不是他的筆跡,但他卻不能落筆。
在掙紮了好一會,他還是選擇擱下毛筆,朝著林晧然拱手道:“下官不想受此等淩辱,這封書信斷然不是下官所寫,哪怕到了刑部,下官亦是這個口供!”
雖然湯不元說得很是傲骨,但堂下的百姓都不由得蹙起眉頭,更彆說林晧然這個油子,他亦是看出了湯不元的心虛。
隻是讓林晧然心裡極是不解,湯不元為何會如此心虛?若這書信真非他所寫,隻需要動動筆即可,但他偏偏選擇了逃避。
卻是這時,沈清站出來語出驚人地道:“這封信其實是我寫的!隻是紙筆擺在前,湯知縣為何不敢自證清白,揭露我在做偽證誣陷於你,反而要鬨到刑部呢?”
沈六寫的?
堂下的百姓都是一陣愕然,這亦太過於膽大包天了,但旋即順著沈清的話進行沉思,目光又是落向湯不元,發現湯不元此舉確實有些不正常。
咦?
林晧然的眉頭微蹙,先是不滿地瞪了一眼沈清,敢情自己是給這女人戲耍了。虧他還以為真抓到了湯不元的犯罪證據,結果卻是一個經不起推敲的偽證,如今更被沈清親自撕毀這個證據。
但他卻不得不深思,這湯不元的舉動確實太反常了。如此輕鬆的自證,他卻偏偏要扯向刑部,表現得如此心虛。
正是如此,他亦覺得湯不元這個人確實有問題,雖然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我已經說過,本官不想受此等淩辱!如今你承認誣陷本官,該當何罪?”湯不元負手而立,擺起官威望著沈清道。
“該由本姑娘承擔的罪名,本姑娘自會承擔,不過……”沈清迎著他的目光,話鋒一轉又道:“堂堂的大明三甲進士!不管是公文,還是簽押,都經由宋師爺之手,而堂堂的知縣卻成了手不能書的廢人,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本官先前手腕受傷,這總行了吧?”湯不元臉色越發的難看,沒好氣地解釋道。
“這倒是一個合理的解釋!在上任之初,湯知縣摔得手脫臼,當時就弄得整個縣衙都知曉此事。如今手又受傷了,倒也不算什麼稀奇事!”沈清語氣帶著嘲諷的味道,然後掏出一疊草紙道:“從湯知縣上任至今,一切公文都由著宋師爺代筆,而更令人奇怪的是,我在你的書房中,我沒找到你的墨寶,倒是發現了一疊歪歪扭扭的字,這又是何故?”
“比我寫得還醜!”在旁邊舔著糖人兒的虎妞補刀道。
此言一出,大家又是一愣,都紛紛地望向了湯不元。
如果手真摔廢了,那亦就罷了,但偏偏湯不元生得孔武有力,攥緊的拳頭仿佛能打虎。偏偏落到寫字一事,卻提筆不能書。
咦?
林晧然的眉頭又是蹙起,雖然進士不可能個個都是書法大家,但寫的字斷然不會太差。隻是落到湯不元身上,卻變得如此古怪。
結合著先前他不敢下筆,亦讓人覺得湯不元確實不正常。
“你不會以為那些字是我寫的吧?”湯不元冷冷一睥,然後又倨傲地道:“你沒看到書房和簽押房掛著的字畫嗎?那才是本官的作品!”
“我自然看到,每副字都有大家風範,像這一幅字!”沈清微微點頭,然後展開一副字念道:“寒雨紛紛秋至涼,山遙水闊路途長。來我拂動遊人夢,客欲歸時頭滿霜!”
字畫一展,這確實是一副上乘之作,證明湯不元的書法確定厲害。
湯不元捋著胡須,有些自鳴得意地說道:“這是我今年年初之作,你沒話可話了吧?”
“敢問湯知縣的號是什麼?”沈清卻是突然問道。
“本官號韓山子!”湯不元答道。
“那你可知,這其實是一首藏頭詩?”沈清的嘴角微翹,目光略帶譏諷地望著他道。
其實從她叔父沈五遇害之後,她就一直在思考,為何湯不元會殺害李縣丞,而李縣丞為何嘴裡含著那枚私章。直到看到這副字,她才找到了真相。
聽著藏頭詩三個字,大家又望向那首詩,發現這真是一首藏頭詩:寒山來客。
一念至此,很多人都是一陣駭然,紛紛望向了湯不元。
這寒山來客,擺明就是湯不元的自稱,所以他的號應該是寒山子,而不應該是韓山子。
“湯知縣的家鄉在蘇州,而我知道蘇州附近一帶有一座名寺叫寒山寺,所以我想不明白湯知縣的號為何韓山子,而不是寒山子?”沈清目光炯炯地盯著湯不元道。
“本官取同音字不行嗎?”湯不元沒好氣地回答道。
雖然這亦是一個解釋,但卻有些牽強。號,不像名、字那樣受到家族、宗法、禮儀以及行輩的限製,可以自由發揮的空間極大。
像寒山子這類的號,根本不需要避諱什麼,自然不用去取同音字。
正是如此,大家的目光紛紛落向了湯不元,都是帶著一絲的沉思。哪怕是湯不元本人,卻是的額頭都是大汗淋漓。
沈清沒有反駁湯不元的話,又是繼續說道:“那這一件事,你又作何解釋呢?去年十二月,你的刑名師爺從江蘇回來尋你,在蘇娘的店裡還賒了賬。但事情就是如此古怪,這個韓姓師爺進了縣衙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亦沒有人再提起這個師爺,而城東卻多了一具焦屍!”
“本官隻有一個師爺,那就是宋師爺,你彆含血噴人!”湯不元怒斥道。
沈清輕輕搖了搖頭,望著他認真地說道:“不,你的師爺應該是姓韓,而不是什麼宋師爺!先前我一直不明白,你殺死李縣丞有什麼動機,但我在李縣丞嘴裡找到的那枚私章,它其實不僅是指明你是殺人凶手,更指明你的身份是假的,你根本……不是號韓山子,亦不是湯不元!”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