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莽的受傷讓薛延陀進攻的腳步慢了下來，定襄城又得到了數月的時間可以從容布置防禦，收到消息的蘇定方和李靜仙等人無言的對望著，心中暗道李承乾狗屎運的同時，也在暗中警惕，日後萬萬不能讓自己被怒火衝昏了腦子。

而在草原的深處，高展率領的‘獠牙’中隊殘兵在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之後，也迎來了他們最後的敵人，一萬薛延陀騎兵。

“來吧兄弟們，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戰了，讓我們告訴薛延陀人，大唐‘獠牙’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身後可戰之兵不足六百之數，且個個帶傷，一夜的休整並不足以讓他們恢複，但時間不等人，敵人已經殺到麵前，除了迎敵他們沒有其他選擇。

“中隊，下命令吧，兄弟們可是都準備好了。”一個小隊長脖子上掛著已經斷了的左臂，不過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笑的很是燦爛，似乎已經想開了。

“是啊中隊，下命令吧，兄弟們在西域和漠北殺人無數，早就已經夠本了，更何況這次出來之前已經把身份牌全都留在了英魂殿，便是真的死了，日後也會香火供奉，不虧了！”另一個小隊長臉上同樣帶著輕鬆的表情，完全不像是馬上就要赴死。

高展深吸一口氣，眼眶有些濕潤：“這次是我高展對不起你們，不能將你們全都完整的帶回去，不過你們放心，我高展生是‘獠牙’人，死是‘獠牙’魂，不管是生死都會一路陪著你們走到底。”

“不錯，生是‘獠牙’人，死是‘獠牙’魂，薛延陀人想把我們全都留下，就看看他們是不是有那麼好的牙口吧。”

到了眼下這個時候，什麼官職、什麼家國、什麼榮耀，這些都是扯蛋。有的隻是兄弟情，戰友情，為了兄弟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選擇撤離，為了兄弟他們以不足六百殘兵迎戰薛延陀一萬精騎，為了兄弟他們選擇戰死沙場共赴黃泉。

有人會問，難道這些大頭兵就真不怕死？也有人會問，六百殘兵麵對一萬精騎最好的選擇不是撤離麼？六百來人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有理智？

事實上戰鬥進行的個這份上，已經不是高展他們選擇迎敵與否，而是後成的薛延陀人是否會放過他們。

那些追兵是草原上的民族，論起追蹤的本事不會比高展他們差，況且高展他們還是人人帶傷，裝備不齊就算是撤也隻是在拖時間，最後還是會被追上，到時候疲累交加之下隻怕會更加被動。

另外有一點就是感情，看著幾乎一半的兄弟倒下，這裡有他們的同鄉，有他們的兄弟，又有誰能心安理得的逃走？

戰場上其實就是這樣，當你看到你平日裡最好的兄弟倒下的時候，什麼理智，什麼正確，其實都已經不重要，殺死敵人報仇會成全你腦子裡的全部，至於說怕……這樣的情況下你根本沒有時間去怕。

……

幾句話的功夫，沉悶的馬蹄聲已經遠遠傳了過來，地平線上已經可以看到一條黑線，那是薛延陀的騎兵。

“再檢查一下，都把自己綁結實了，彆特麼一會兒從馬上掉下來。”高展眯起眼睛，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敵人，大聲喝道。

是的，已經傷兵滿營的‘獠牙’隻能通過把自己綁在戰馬上的方式增加戰力，他們已經沒有力氣保證自己在騎兵對衝中不會掉到馬下，所以隻能用這種愚蠢的辦法。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蒼涼豪邁的《秦風·無衣》不知是誰第一個唱響，從開一個人小聲的哼唱最後變成巨大的聲浪，戰馬也在他們的催動下緩緩向前，慢慢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了衝刺。

“煌煌大唐，如日方升，嗜血‘獠牙’，誰與爭鋒！殺！”

“殺……”

明明人數不足六百，但瘋狂的對衝之下，卻帶著千軍萬馬的慘烈殺機，迎著萬人精騎無一人退縮。

“咬死他們……！殺……！”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為了獲得更高的速度，高展第一個用刀在戰馬的臀部狠狠劃了下去。

戰馬是每一個戰士的第二生命，但眼下連活下去都成了奢望，戰馬會怎樣已經不在重要。

速度再度提高，六百人的隊伍已經快成了一道閃電，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衝向他們的敵人。

“殺……，咬死他們……”戰吼的聲音掩蓋了馬蹄聲，那是無視一切的戰吼，是拋開一切的戰吼，在六百騎的眼中已經隻有殺戮再無其他。

對麵的薛延陀人原本是準備來打落水狗的，可萬萬沒想到迎接他們的會是一群瘋了的‘獠牙’，那一聲‘咬死他們’配合著瘋狂突擊的速度，讓人毫不懷疑這四個字的真實性。

一支會吃人的軍隊宛如地獄中殺出來的惡鬼，讓薛延陀人有了那麼一瞬間的猶豫，領軍的萬夫長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馬速，將打頭的位置讓了出來。

他還有大好的未來，隻要讓手下去把這幾百人全都殺死，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回去之後便可以立功受獎，完全沒有必要自己衝在前麵，若是真的被這些不要命的瘋子殺了，那可就什麼都沒了。

戰場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主將在很多情況下會影響到手下的士氣，雖然萬夫長的真實想法是讓手下去對衝，但他的行動看在身邊的騎士眼中卻是畏懼的表現，所以他一減速，立刻就有身邊的親衛等人跟著減速。

惡性循環就此展開，等到萬夫長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麼的時候，衝擊的隊伍幾乎已經比開始慢了一半。

而就在萬夫長打算繼續提高速度的，重新帶起士氣的時候，三團綠色的煙霧分彆在他們的兩翼與後方衝天而起，那碧綠的顏色就像是一張催命符，將萬夫長一顆得意的心徹底打落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