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五章 世事難料(中)(1 / 1)

劫持大唐商隊,雖然隻是一隻走私的隊伍,但五千具鋼弩卻是貨真價實的。

東西如果拿回去,如何分配歸誰使用先不說,單說如何向大唐交代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自己會不會被當成替罪羊交給大唐?其他幾個兄弟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在背後搞小動作廢掉自己大王子的位置?珍珠夷男可汗會不會遷怒於自己?這些問題都是曳莽必須要考慮的。

所以思前想後曳莽把心一橫,做了一個讓人無比驚訝的決定——造反!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在消息沒有泄漏之前先下手為強,利用裝備上鋼弩的三千親信給自家老子來個先斬後奏,將以前那些欺負過自己的人斬儘殺絕,如果老頭子不識像,那就……。

心中打著如意盤算,曳莽帶著隊伍繞過居延海,直奔鬱都軍山下的可汗牙帳。

……

而就在曳莽帶人離開之後的第三天,他們駐紮的位置上出現了一隊裝備精良的大唐騎兵,帶隊的兩人全身覆蓋著板甲,甲胄上遍布著無數劃痕,看上去略有些破舊。

“二楞,你怎麼看?”一對燃燒過後的灰燼邊上,其中一人用腳踢了踢幾乎被風沙完全掩埋的殘餘木炭,望著北方問道。

“幾天前他們在這裡駐紮過,從殘餘的營地布置上看應該是薛延陀人。”被稱作二楞的是一個年輕人,掀開的鐵覆麵下是一張菱角分明的臉孔。

“追還是不追?”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再次問道。

“你是主帥,聽你的!”二愣麵無表情的說道。

“那就追,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怕死的,敢動我們大唐的歪腦筋。”‘嘩啦’一聲,鐵覆麵落下,短短的一瞬間,一張黝黑的麵孔被鐵覆麵重新遮住。

“上馬,出發,斥候前出十裡,發現情況發紅色信號煙。”追擊的命令再次下達,兩千餘騎士紛紛從休息中恢複,殺機彌漫。

……

在大漠中混跡數年的西域軍團,又是馬賊又是官兵反複變換身份,追蹤的本事也練的爐火純青,雖然曳莽已經帶著人走了兩天,但是依舊被他們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跟著追了上去。

尉遲寶林是個憨貨,席君買是個愣貨,這兩人湊到一起根本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帶著兩千人的隊伍不管不顧的從茫茫大漠一直殺入漠北草原。

追蹤的過程有些無聊,期間遇到過一些草原上的牧民,也遇到過薛延陀的騎兵。

不過這些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西域軍團的名聲,就算是遇到了也沒有上來詢問他們的打算,使得他們一路通行無阻的進入了草原深處。

十天之後,鬱都軍山遙遙在望,尉遲寶林和席君買也停下了追蹤的腳步。

“二楞,前麵就是薛延陀人的可汗牙帳,我們到底要不要過去你給個準信。”將戰馬交給親衛,尉遲寶林大咧咧的在一塊石頭上坐下,舒服的歎了口氣問道。

“已經追到這裡了,難道你還想要回去?”席君買翻了個白眼:“也不知是誰跟我說了一路‘大唐天威不容輕犯,犯著必誅’。”

“嘿嘿,老子就是試試你意誌見不堅定,現在看來還不錯。”尉遲寶林嘿嘿笑著似乎一點都不緊張。

前麵不遠處就是薛延陀人的牙帳,從道理上講他們所處的位置相當於大唐長安的京郊附近。可是讓人奇怪的是這一帶竟然連巡邏的騎兵都沒有,這種反常的情況隻要是個正常人必定會有所警覺,可這兩個家夥竟然沒心沒肺的開起玩笑,看上去頗讓人有些無語。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那些跟著他們的一同來到這裡的‘獠牙’士兵緊張的情緒才得到了放鬆,不知道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

可是兩個正在鬨騰的家夥並不知道,就在距離他們六十裡之外的地方,正在進行著一場充滿毀滅的屠殺。

大唐鋼弩上弦的速度與攻擊的強度遠超曳莽的想象,三千人的隊伍在真珠夷男可汗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牙帳死死圍了起來。

血腥氣彌漫中,曳莽帶著一肚子的憤懣掀開了屬於他家老頭子的帳篷,冷笑著站到了真珠夷男的麵前。

“逆子,你這是想要造反麼!”真珠夷男站在十幾個護衛的身後,眼中滿是震驚。

他自問沒有對不起這個長子的地方,地位、權力,從未有過任何一點的虧欠,可是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為什麼這個平時不怎麼說話的兒子竟然會突然暴起?

而且那些跟著曳莽親衛們手中拿的什麼東西?如果沒有看錯應該是大唐的製式鋼弩吧?這麼多的鋼弩就算是他這個可汗手中都沒有,為什麼這個逆子手中會有這麼多?難道這一切都是大唐在背後支持與策劃的麼?

“父親,你在可汗的位置上坐的夠久了,兒臣實在不忍心看著您繼續操勞下去,所以……您的位置讓給我可好?”曳莽口中雖然叫著父親,但是語氣中卻沒有任何一點尊敬的意思。

“大唐給了你什麼好處?答應了你什麼條件?你可知道那些唐人是靠不住的,早晚有一天你會……”。

“閉嘴!”麵對自家老頭子層出不窮的問題,曳莽歇斯底裡的咆哮:“不要問我大唐給了我什麼好處,這件事與大唐沒有任何關係,和其他人也沒有關係。”

武裝反叛發動的那一刻起,曳莽便已經沒了後路,現在看著落魄的老頭子心中頗有些快意,以前心中存著的不滿一次性爆發出來:“這麼多年了,我像一條狗一樣任勞任怨,打仗我去,籌糧我去……,可是我最後得到了什麼?”

“可是你再看看大度設、拔灼,看看他們都乾了些什麼,憑什麼他們什麼都不做卻可以享受榮華富貴,而我卻要低聲下氣,我不服,不服!”

真珠夷男沉默了,曳莽的狀態明顯過於激憤,講道理已經不能讓他改變主意,除了等待援兵說什麼都是無用。

可是曳莽真的會給他這個時間麼?真的會等到有人來救援?

答案是否定的。

在憤怒的咆哮過後,曳莽狠狠的一揮手,那些跟著他進入牙帳的親信們立刻舉起了手中的鋼弩。

“逆子,你竟真敢弑父!”真珠夷男感受到死神的降臨,雙眼幾乎要瞪出血來,他萬萬沒想到曳莽竟然真的會對他動手。

“父汗,您怎麼糊塗了?明明是你身邊的親衛被大唐收買,用大唐的製式鋼弩將您殺死,孩兒來的晚了些,想要阻止已經遲了。”曳莽的眼中閃過一抹歇斯底裡的瘋狂,一句話說完之後便狠狠的一揮手。

奢華的牙帳中,製式鋼弩特有的聲音連綿不絕,夾雜著數聲淒厲的慘叫……。

“逆子,本汗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本汗會在地下日日夜夜詛咒你……”親衛已經全部倒下,外麵的嘈雜聲也漸漸消失,孤身一人麵對著凶神惡煞般的兒子,真珠夷男放棄了一切希望。

不會有人來救他了,生與死的瞬間他想通了很多東西。

是權力的誘惑讓他的幾個兒子放棄了對他的救援,眼下他的幾個兒子應該正在等著他死亡的消息。

隻要他一死,立刻就會有一場慘烈的廝殺,在無數人死去之後,最後剩下的一個將會繼承他可汗的位置。

隻可惜曳莽現在已經根本不會給他解釋的機會,甚至就算是解釋了他也不會相信。

想到自己的兒子們為了可汗的位置,竟然真的放棄了對自己的救援,真珠夷男臉上露了一絲意味莫名的笑容。

“老東西,竟然裝神弄鬼,老子今天親自動手,看你如何在地下詛咒我!”曳莽被真珠夷男笑的有些心慌,猛的抽出腰間彎刀,一臉猙獰的逼了上去。

“來吧,今天你不殺我,本汗日後定會殺你!”真珠夷男似乎也想通了,扯開身上的袍服,露出自己的胸膛,迎著曳莽的彎刀怡然不懼。

作為對幾個兒子不來救援的報複,真珠夷男決定慨然赴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薛延陀內亂,大唐會不會乘虛而入?內亂之後會有多少人死於戰火?這些問題隨著冰冷刀鋒的刺入漸漸模糊,唯有曳莽臉上猙獰的笑意依舊清晰,直到一切陷入永久的黑暗。

真珠夷男死了,死的如此簡單,死的如此淒涼,甚至連一個為他哭泣的人都沒有。

生前,他統治著廣袤的一片草原,帳下部落任他差遣。

死後,陪著他的隻有那一身華貴的絲綢與皮草,除了這些便是一地的死屍。

不過這些東西對於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人死萬事空,身為草原上的一代梟雄這些事情他早就已經看開,能夠痛快的死在戰刀之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總好過在臥榻上病體纏身。

可是,整件事情並沒有因為真珠夷男的死而結束,他的死亡隻是一個開始,一個讓薛延陀走向滅亡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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