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慶倒是不知道布木布泰即將回京,怔了下,恭敬道:“皇上未曾說,不過娘娘不用著急回去,皇上不久將要去承德避暑。”
布木布泰‘嗯’了聲,道:“關於大教堂,我已經選好地址,工匠在征集了,還有其他什麼要求嗎?”
薛正慶神色振奮,信心滿滿,道:“下官準備建立一個龐大的教堂,巨大的雕像,讓這裡成為教徒們的聖地,超過教皇國……”
布木布泰倒是不能理解朱栩對這個上帝教的重視,隻是配合著道:“好,我讓人協助你。”
“謝娘娘。”薛正慶抬手,沉聲道。相比於在衙門裡的務虛,他更喜歡實實在在的做事。
鞏永固沒有多言,他手頭上的事情太多,實在沒有精力再分散出去。
薛正慶出了布木布泰的小樓,便再次去找馬伊達爾齊尼,他要趁著馬伊達爾齊尼還沒有醒悟之際,確定神龍府這座教堂的‘正統’地位,一旦有了教廷的認可,以後就不用再理會羅馬教廷了。
這是屬於大明的上帝教,百姓是大明的,信徒也是!
薛正慶信心滿滿,正在全力以赴。
京城之中,朱栩縱觀全局,不知道是準備的充分,還是近來官場的異常變化,越來越多的好消息傳到朱栩耳朵裡,令他心情大好。
確定三天後離京,朱栩在宮裡也忙著準備。
慈寧宮。
朱栩已經有不少日子沒來吃飯了,張太後氣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勉強支撐著道“出京之後,不要任由性子來,熱的冷的都要謹慎,太醫一定要帶……”
朱栩有段時間沒有聽張太後這麼嘮叨了,一如過去,微笑的聽著。
不知道為什麼,張太後看著朱栩的表情,總覺得有些奇怪,眉頭蹙了下,道:“行了,知道你不愛聽,除了皇後,李妃,海妃不帶嗎?”
朱栩後宮裡的女人屈指可數,想帶旁人都沒有,張太後不能又要勸他納妃,最後還是咽了回去,心裡歎了口氣。
大明皇帝,對待女人個個都是奇葩,外人根本勸不了。
朱栩倒是不知道張太後一瞬間腦海裡閃過這麼多念頭,隨口回道:“太過興師動眾,不帶了。隨員也儘量縮減,輕車簡從。”
張太後目光異樣,打量著朱栩道:“你是打著避暑的旗號,又想去各地巡視吧?”
朱栩也不瞞著,道“一來,朕想看看朝野的一些官員。二來,‘新政’到了這個關頭,朕需要放權。三來,朕想打造幾個響亮的招牌……”
張太後對朱栩的政務沒心思,擺了擺手道:“行了,吃飯吧。”
‘皇嫂近來對我不太友好啊?’
朱栩心裡嘀咕一句,有心探問,但看著她有些蒼白的神色,還是住嘴,道:“那,皇嫂,永寧還在鬨騰嗎?”
張太後瞥了朱栩一眼,臉色越發不好,道:“前幾天她偷跑出宮,被禁衛給抓了回來,你是想帶她去吧?她是大明共主,你胡鬨就算了,還要帶著她?將來入了婆家,不安分守己,天天鬨騰,像什麼話……”
小永寧已經十五了,很快就到出嫁的年紀,張太後為此也是操碎了心。
朱栩知道問題出在哪了,陪著笑臉道:“皇嫂說不帶就不帶,朕就不帶。”
張太後看著朱栩的笑容,直覺討厭,蹙眉道:“你是皇帝,被整天油嘴滑舌,沒個正行,趕緊吃吧,吃完回去,不要在這裡礙我的眼。”
朱栩眨了眨眼,除了在小時候,尤其是在登基之後,張太後就沒有怎麼對他發過脾氣,今天是怎麼了?
朱栩不敢多問,扒拉兩口,匆匆出來。
正好遇到煥兒,朱栩便逮著問道“皇嫂到底怎麼了?”
煥兒跟著張太後二十多年了,比朱栩年紀還大,她悄悄看了看裡麵,低聲道:“公主要跟人私奔,結果被人家拒絕了,太後為此氣的幾天吃不下飯。”
朱栩嘴角頓時抽了下,要是換成他,估計也得氣個半死。
“跟誰?”朱栩問道,倒是不怎麼生氣,更多是好奇。能拒絕皇家公主,尤其是深得他寵愛的永寧,這個不簡單啊。
煥兒又瞥了眼裡麵,低聲道“李定國。”
說完,急匆匆的走了。
朱栩摸了摸下巴,神色有些古怪。
李定國與永寧相處也多年,雖然小丫頭年紀小,懵懵懂懂,但他感覺有那麼點意思,怎麼會出現私奔,還拒絕的戲碼?
朱栩又看了眼慈寧宮,轉身走出去,招來曹化淳,讓他去查。
沒多久,事情就完完整整的出現在朱栩的耳朵裡。
朱栩道“你是說,永寧那丫頭要去投奔秦良玉,還想帶著李定國?”
曹化淳躬身在朱栩身前,麵色如常的道:“是,公主一直想做個女將軍,這次說是實現夢想的大好機會,但,她不認識路,所以想帶著李定國。”
朱栩搖了搖頭,感慨道“這丫頭是空有大誌,沒有一點現實經驗啊。”
一個自小長在宮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主,能有啥外出經驗?
曹化淳立著不動,表情如常。
永寧公主是宮裡的混世小魔頭,除了朱栩沒人壓得住,一個個想法是千奇百怪,偏偏朱栩還一直縱容。
現在,鬨出這麼大一個笑話來,難怪張太後生氣,這要是傳出去,大明皇家的臉都能丟儘。
朱栩喝了口茶,麵色不動,心裡若有所思。
他自然不希望永寧,還有他的女兒成為金絲雀,循規蹈矩,一板一眼,毫無生氣。
永寧在外人眼裡的出格,在他眼裡,那才是一個十四五歲小女孩該有的樣子。
‘看來,得找個機會,看看小丫頭有沒有自立的能力。’
朱栩心裡低語。小丫頭想要擺脫皇家公主牽絆,有屬於她的人生,還需她自己證明有這個能力。
“這次就不帶永寧出去了,讓她好生陪著皇嫂,直到皇嫂氣消為止。”
朱栩說道,頓了下又道:“給孫閣老透個口風,就說朕有意調楊嗣昌回來。”
前麵倒是沒什麼,後麵楊嗣昌回京,意味著什麼?
楊嗣昌經略南海已快三年,目前人在馬六甲,統籌整個南海的軍事建設。
曹化淳不敢多想,道:“是。”
曹化淳剛要走,朱栩又道:“讓孫傳庭在遼東多待些日子,畢閣老到哪裡了?”
曹化淳抬頭看了眼朱栩,道“江西。”
朱栩眉頭一動,道:“朕記得,還有誰也在哪裡?”
曹化淳頭低的更低,道:“張榮穘。”
朱栩拿起奏本的手頓了下,神色若有所思,旋即一笑道:“想必畢閣老會在那等著朕,去吧。”
“是。”曹化淳悄步退了出去。
大明現在看似風平浪靜,隻不過之前的洶湧澎湃因為顧忌朱栩,悄然轉為地下。下麵,暗波洶湧,凶險萬分!
在這一次的朝廷高層更換中,除了乾清宮的皇帝,隻怕所有人都在局中。
包括一直穩如泰山的大內總管,曹化淳!
因此,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在這個時候,半點差池都不敢有。
朱栩夜宿在坤寧宮,與張筠閒聊著這次避暑的事。
張筠依著朱栩,輕聲道“皇上,海姐姐,李姐姐都不帶嗎?慈燁,慈熠都帶嗎?”
朱栩單手枕頭,道“嗯,幾個小家夥不能總是困在宮裡,得讓他們見見外麵的世界,聽說煊兒在神龍府玩瘋了,還跟著船隊出海了都……”
張筠抿了抿嘴,道“是臣妾沒管教好,煊兒自小性子活跳,喜歡刀兵,不是皇子該有的儀範……”
朱栩打斷她,道:“沒什麼不好,朕的兒子,不能是庸才,看看宗室裡的那些人,一個個誌大才疏,腦滿腸肥,一輩子渾渾噩噩,不說丟人現眼,至少是不會有什麼出息……”
張筠眨了眨眼,沒有接話。
宗室裡,尤其是皇子,除了某一位,其他都是圈禁一聲的下場,無才無德能平平安安一輩子,要是有才有德那就是禍事了。
如果是其他人,自然是要勸誡朱栩的,偏偏張筠這個皇後,無從說出口。
朱栩對幾個孩子自然是有憧憬的,倒是還沒什麼安排,一隻手摸著張筠的鎖骨,道“你明日召集那些京中貴婦聊聊天,敘敘家常,什麼也不要說,就是閒聊,看著順眼就賞賜點東西……”
張筠點頭應是,猶豫了一會兒,又道:“燁兒的那幾個伴讀也去嗎?”
朱慈燁去年就開始入讀,朱栩安排了不少伴讀,比如曹家的曹明蛟,畢自嚴的小孫子畢庸瀘,孫承宗的重孫,傅濤兒子等等,都是朝廷重臣子弟。
這些安排簡直不能太明顯,也是朝野沸騰,要求儘快立儲的原因之一。
張筠是知道朱栩的安排的,但還是不想因此引起朝野的不安,間接給朱栩添麻煩。
朱栩毫不猶豫的道“去,都去。這些小家夥們也見識見識外麵的世界,現在是一個特殊的時期,要讓他們感覺到變化,這些人才是將來變革的主力,他們才是我大明的未來,不能跟一群老頭子那麼守舊,隻盯著京城這麼大塊地方……”
張筠眨了眨眼,對朱栩的話似懂非懂,知道朱栩自有安排,十分放心的‘嗯’了聲。
這些都算是閨房密語,不能傳出去的。朱栩心裡還在思索,忽然又問道“對了,蘇音音有身孕了嗎?”
蘇音音是曹變蛟的正妻,負責守衛內廷,他們兩人成親也有一年多了。
張筠道:“沒有,如果有,皇嫂肯定早就知道了。”
朱栩點點頭,道:“王一舟留手京城,曹變蛟負責這次避暑的安全事宜,蘇音音也一起吧,跟在你身邊。”
“嗯。”張筠沒有意見。
曹家的影響力,大多在軍方。曹文詔做為明朝四大毒大都督之一,執掌皇家第一軍團,從軍多年,各地的總兵,副總兵不知道有他多少老部下。
曹變蛟執掌禁軍多年,現在入職大元帥府,媳婦執掌內廷防衛。
曹家,讓人看著都覺得心畏。
張筠突然仰起頭,道“臣妾還想多帶幾個人。”
朱栩向下躺了躺,隨口道:“嗯,名字告訴曹化淳,讓他安排好了。”
張筠俏臉微笑,輕聲道:“好。”
朱栩沒去管張筠要帶誰,似漫無邊際的道:“煓兒這次不帶了,永寧也不帶,你再看看,有合適的人,再帶一些,不然路上也無聊,再物色物色,有合適的小家夥都帶上,雖說是避暑,也算是一場旅行了……”
張筠輕輕應是,安靜的聽著朱栩的話。很多時候,朱栩的話比較多,雖然張筠聽不大懂,但很願意傾聽。
兩人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栩還在打著拳,曹化淳就來稟報,道:“皇上,孫閣老來了。”
朱栩手勢不停,道:“什麼事情?”
曹化淳道:“孫閣老想與皇上談楊嗣昌的事情。”
朱栩臉上一笑,道“孫閣老倒是敏銳多了,請他進來吧。”
“是。”曹化淳應聲道。
朱栩打完一圈,接過李解語遞過來的毛巾,一邊擦汗一邊道:“隨便煮點吃的,這頓飯估計時間比較長。”
李解語一笑,道:“是。”
朱栩也不打算去洗澡了,擦著汗,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涼茶,孫承宗就到了。
朱栩不等他行禮,道:“免禮,快坐,咱們隨便吃一點,待會兒朕還得去見暹羅,緬甸的使團。”
孫承宗知道朱栩不喜歡這些虛禮,便抬著手,依言坐下。
等李解語端過飯菜,他連忙又道謝,這一番,才算坐定。
李解語陪在朱栩身旁,給他挑揀著食物,煮著涼茶。
孫承宗與朱栩多年君臣,已經習慣這樣的場麵,低頭吃了一口,這才道“皇上,暹羅,緬甸的使臣,臣已經見過,大致條件已經談妥。”
多爾袞去年開始就示弱,一路敗退,實則上是給暹羅挖了大坑,在山羅峽穀一舉打敗暹羅十萬大軍,趁勢攻占暹羅三十多城,要不是後勤跟不上,還能打到更多。
多爾袞韜光養晦,暗藏了很多實力,明朝大炮正麵強攻,騎兵的高度機動性,暹羅的傳統戰法根本不是多爾袞的對手,接連大敗。
現在雙方在對峙,陷入膠著。
暹羅雖然看似強大,統一了除緬甸與安南外的東南半島,但內部紛紛擾擾,實力交錯,還沒來得及整合,現在是內外交困,隻能求助於大明了。
緬甸的麻煩在於曹文詔,曹文詔打著剿匪的名義,對雲南與緬甸的土司屢屢出手,不斷的越界行動,這給本來就四分五裂的緬甸極大壓力。
緬甸王室已經在懷疑明朝的動機,多方警醒,準備聯合應對明朝。
但以他們現在的國力,如何應對強大的明朝?
實則上,這兩個使團,是帶著‘求和’的意圖來的。
孫承宗的談判條件,是增加朝貢數額,並且重新劃定邊界,聯合打擊邊界匪患,伴隨著是還有一係列的商業貿易協定。
朱栩對孫承宗的談判條件還算滿意,端著小碗,持著稀粥,道:“設立的官方的,商業的,民間的辦事處,商行,商會等,要充分利用起來,給朕盯緊這兩國的一舉一動,尤其是軍事,政治方麵,還有對外的,金銀什麼的,儘管撒出去,朕不稀罕,朕要糧食!”
孫承宗明白朱栩的意思,點頭道:“是,臣明白,軍情處已有詳細的計劃,過幾天會密呈皇上。”
朱栩點頭,道:“多爾袞那邊,你怎麼看?”
孫承宗眉頭皺了下,對於朱栩的羊狼吞虎計劃有些不安,沉吟一聲,道:“皇上,多爾袞手裡的軍隊,除了女真騎兵,還有倭國,安南,暹羅等雜兵,架起來最多可能超過十萬,南安南土地肥沃,糧食年年都算是豐產,加上他們不斷發動戰爭,侵吞大量的金銀,人口,這幾年沉澱了不少,若是再給幾年,怕是不會這麼容易控製了……”
大明朝廷對於多爾袞是極其不放心的,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況還有亡國之仇。
朱栩難得的讚同的說道:“朕也是這麼想的。”
孫承宗眼簾猛的一抬,道:“皇上,那臣是否對多爾袞進行一些製約?”
大明想要對多爾袞進行限製實在是太容易了,並且多爾袞還沒到敢與大明翻臉的地步。
朱栩搖了搖頭,道:“再養個幾年,倭國那邊也差不多了,朕會任命多爾袞的討倭總兵官,整合安南,朝鮮,琉球,蒙古的兵馬,總計十萬大軍,一舉鏟除倭國這個大患!”
孫承宗神色沉吟不動,不一會兒道:“皇上高明,若是能隻出一點錢糧就滅掉倭國,對我大明無甚影響,還能對多爾袞進行削弱,一箭雙雕,皇上高明。”
朱栩微微一笑,道:“錢糧我們也不出。”
孫承宗看著朱栩,瞬間明悟,道:“皇上想要試探一番?”
對於朝鮮,琉球沒什麼好試探的,但多爾袞,蒙古卻是不同。
朱栩‘嗯’了聲,道“軍情處要更加努力一點,網撒的再大些,花銀子就能辦的事情就不要大動乾戈。”
孫承宗道:“是,臣明白。”
朱栩端著碗,道:“邊吃邊說。”
孫承宗配合的端著碗,吃了幾口,道:“皇上,關於調楊嗣昌回來,可是有什麼安排?”
楊嗣昌的資曆也算厚實,若非沒有軍功,晉升一個大都督也是綽綽有餘。
經營南海,呂宋,舊港兩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必然是要有所晉升。
並且,突然調楊嗣昌回來,顯然乾清宮是有所安排,是什麼呢?
孫承宗猜不透,隻能來詢問了。
朱栩吃著小菜,咯嘣咯嘣響,一邊炫耀他的好牙口一邊說道“南海經營的差不多了,楊嗣昌留在那是大材小用,先回來,升一個都督,在帥府待一年,明年年底吧,朕打算讓他去遼東,接替熊廷弼,規劃遼東。”
熊廷弼是個帥才,但在戰略,尤其是大戰略上,是遠不如楊嗣昌的。
楊嗣昌這個人,有著極其高的戰略眼光,行動能力,隻要給他足夠的機會,絕對能乾出大事情!
孫承宗跟隨朱栩多年,自然不會信他這樣的搪塞之言,沉默片刻,道:“不知皇上,心中接替臣的人選是誰?”
這句話一出,屋簷下瞬間安靜了。
朱栩吃飯的聲音沒了,邊上李解語的動作也變得極其緩慢,甚至連院子裡鳥雀都知道輕重,安靜的不敢叫出聲。
大明高層的換血,不止是內閣,還有就是帥府,在很多人看來,接替孫承宗的會是曹文詔,這樣的配置,很符合朱栩的性格以及接下來的大明改革節奏。
孫承宗起初也是這麼認為,但隨著事情發展,他不這麼認為了,楊嗣昌被調回來,讓他敏銳的察覺到,已經安排好的內閣的皇帝陛下,要對帥府做出部署了。
“秦良玉。”朱栩這次沒有再打太極,異常乾脆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