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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王老妖占據石林山、九曲峽。但實際上勢力覆蓋附近方圓千裡,算是慶國之內數得著的大妖魔。
因而在他這裡“法度”便森嚴。各路妖王來此赴會,都不能大搖大擺地就走進陷空山裡——需人盤查一番方能放行。
這盤查卻也不是盤查彆的,而是驗明真身,看到底是妖王還是旁人偽裝的。這倒不是邪王的主意,而是七段錦的——她怕或有道統的人混進來生出事端。
她用來盤查的東西,便是那邪王的法寶“真眼”。
卻說這真眼的模樣,陷空山裡的一眾妖魔都是見過的。雖說邪王不可能讓每一個小妖都拿在手上玩耍一番,但也並不將它視作禁臠。因為這法寶很大,且真真就隻能用來辨彆真偽而已。
但為何這樣的一件東西成為邪王大名鼎鼎的“法寶”,這其中的緣由卻很少有人知道。
這日七段錦便守在陷空山唯一的一處入口旁、靠著一張虎皮大椅坐了。旁邊簇擁著數十妖兵彈壓,一個個地將那些妖王驗明正身。
妖王零零星星地來,七段錦便安安靜靜地等。
這一日石林山附近天朗氣清。雖說放眼望去遠處一片荒蕪不見綠樹,但那寬廣粗糲的戈壁倒也彆有一番豪邁的意味。
但無論是七段錦還是她身邊的小妖們都早已看膩煩了這景象。因而她靠在大椅上曬太陽,小妖們也或躺或靠、懶洋洋地在她身邊曬太陽——不明所以的人遠遠看去,倒像是年輕的婦人帶著一群兒孫享天倫之樂了。
等哪個妖王遠遠地來了,小妖們才精神抖擻地跳起來。若是大妖還則罷了,若是某處的小妖王,便先一哄而上去搜身。說是搜身實則是搜刮——將身上瞧得上眼的全拿去了,然後才叫七段錦訊問。
那些小妖王畏懼邪王的威勢,哪裡敢跟這些妖兵計較,便都忍氣吞聲。等身上被搜刮乾淨了便走到七段錦近前——
這時候便開始用“真眼”驗明正身了。
“真眼”這東西很大,足有六尺長、三尺寬。將它立起來,比一個人還要高些。
它看起來像是一塊巨大的鐵板——但也的確是鐵板。邪王用兩片鐵板作了外殼,將裡麵的寶貝裹起來了。但鐵板上有個小孔——大概拇指肚大小,露出一個黑點。
叫任何一個粗通文墨的人來看……都會覺得那黑點實則是一個墨點。
但這名為“真眼”的法寶名字裡的“眼”,指的就是這東西。
妖王來到七段錦近前,便叫他去看這鐵板——鐵板上那黑點。
看了,便問他瞧見了什麼。答對了的便是真身,答錯了的,便是作偽的。
隻是今日已來了妖王共計六十三位,還沒見到有彆人冒名頂替的。而那些妖王們也很難意識到這便是邪王大名鼎鼎的法寶——誰家會將法寶隨隨便便地拿出來、杵在地上呢?
等到了晌午十分,才又見一人遠遠地走過來。
這人看著像是個書生,穿一身白衣。他走在熱浪蒸騰的地平線儘頭,身影因為扭曲的空氣也變得扭曲。大妖來赴會都帶妖將,隻有不入流的小妖王才孤身一人。再看他這裝扮,便曉得是同人接觸慣了的。
盤踞山野的大妖王並不會作此打扮——他們更野性粗獷一些。這個野性粗獷包括並不限於用人的骨頭做裝飾、赤身裸體、塗抹各種油彩等要素。
但如同他這樣子,便意味著離人的城鎮近。離得近還沒有被道士或者劍士打死,要麼是強橫到對方也無能為力、要麼便本本分分地做“好人”。妖兵們普遍認為這一位屬於後者。
也意味著他身上會有不少人的好東西。
人的東西比較罕見——石林山附近隻有一座定義城。那城裡的人和物都是邪王享用的,他們可沒這福分。於是又跳起來、摩拳擦掌地準備從他身上搜刮些好處來。
等這人不緊不慢地走近了,七段錦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結果看了這一眼之後便微微一愣、再坐直了身子,盯著他仔仔細細地看了。
那些妖兵也看得清他,都怔住了。
因為這位妖王實在生得怪——他太像人了。越是本領高強的妖魔化人形就越像人,這倒不是很奇怪。但這位更怪異之處在於,他不但像人,還很漂亮。即便是放在人的城鎮裡,他也稱得上實打實的美男子吧?!
這在妖魔之中,可的的確確太罕見了。
他踩著砂礫喀拉、喀拉地走近了,便對這一眾妖魔拱手一笑:“在下是來赴會的。”
聽他說話,竟是更像人了。
群妖被他弄得發愣,好一會兒才有人惡聲惡氣地問他:“你是哪個山頭的妖王,怎的從沒見過你?”
這美男子並不理會說話的人,倒是看著那七段錦再微微一笑:“在下乃是水族,從前居住在洞庭邊,麾下也有些兵將。前些日子因事外出,卻不想那洞庭被封了,有家不能回。聽說邪王在此召開群妖會便也來了,瞧瞧能不能謀個差事。哦……在下從前在洞庭時,都叫我風流玉麵小銀龍。”
妖兵聽了他這字號,麵麵相覷,不曉得是個什麼意思。
倒是七段錦笑起來:“你這號……倒也貼切。看著真是個風流的才子。”
想了想又道:“你雖不是本地的妖王,但瞧你的模樣修為也不算低。你合我的眼緣,便放了你進去吧,隻是進陷空山之後不可胡亂走動,以免被抓了。”
這“風流玉麵小銀龍”忙拱手稱謝,道:“多謝神仙姐姐。在下修為並不算高,但也有化虛為實之境。定不叫姐姐失望了去。”
眾妖兵本想撲上去,但見了如今這情景便不好動手了——都曉得蛇妖七段錦喜愛美男子。可從前他們見的哪個美男子能與這小銀龍相比呢?
七段錦笑眯眯地受用了他的恭維,便往旁邊的大鐵板一指:“你且來看這個。”
這小銀龍湊近幾步瞧了瞧,奇道:“這是什麼?”
七段錦仍笑著看他:“你來看這鐵板上的孔,在裡麵瞧見了什麼?”
來者便找到那洞孔、收斂神色。仔仔細細地盯著瞧了一會兒。足足過了五六息的時間才轉過頭看七段錦:“看到一隻眼睛。”
七段錦盯著他,問:“怎麼樣的眼睛?”
這“風流玉麵小銀龍”就想了想,道:“粗看像是一隻貓眼。但看那眼神凶惡猙獰,卻不像是貓了。要在下說,要麼是豹眼、要麼是虎眼。”
七段錦這才又笑起來:“好。有見識——你且進去吧!”
這位小銀龍便再拜了拜七段錦,抬腳往門內走。這陷空山的門乃是石門,開在山腳下。原本應當是個山洞、形狀並不規整。如今在洞邊裝飾了很多人或動物的骨骼、骷髏,充作了門麵。
進門先走一段幽深的通道。雖說寬廣,但陰冷潮濕,甚至還滴著水。這與外麵的乾燥炎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走了約莫一刻鐘才看到儘頭的光亮、聽見洞裡的聲音。就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子……混雜一片,什麼都聽不清。
隻有道行高深些的妖魔才說人語。許許多多修為不高的妖魔之間溝通大多靠肢體語言和原始的嚎叫。但某些妖王修為雖然高,卻和一群小妖待在一起——人語說給誰聽呢?久而久之便也不愛說人話了。
此刻他聽到的便是這麼一陣喧囂的聲音,另有……濃重的血腥氣。
——李雲心,微微皺起眉。
本以為這邪王同洞庭君一樣是超級大妖魔,應該更像人一些。哪裡知道這裡竟然是這樣的景象。
那血腥氣……雖然聞不出是人還是動物的。然而一群妖魔聚集在此,答案也就分明了。
他可並不喜歡這樣子的宴會。
於是低低地歎口氣、再往前走了兩步,眼前豁然開朗了。
他看到的是一個蛀空了的山體。
往下看,深入地下十幾米,是寬廣到可怕的地下廣場。往上看,則是看不到儘頭的黑暗——原來這一整座山峰竟是中通的,並不像他揣測的那樣子,由一又一間石室構成。他眼下算是站在一方“懸崖”上,左右兩側是緊挨著石壁開辟出來的狹長過道。這過道密密麻麻,在目力所及處縱橫交錯。有的通往地下,有的沿石壁盤旋著通往更高處。一些門開在岩壁上,大概是些房間——陷空山的數百妖魔們,便是居住在裡麵的吧。
眼下那地下的廣場燃著無數火把,粗看倒是燦爛輝煌。而這一地的金黃當中又有紅色做點綴,色調實在令人愉悅。隻是這愉悅大概屬於妖魔,卻並不會屬於任何一個人。
因為廣場中有一方大池,池中卻是紅色的。這世界沒有紅酒,那紅色的液體是什麼便可知了。
場邊南方又挨挨擠擠地碼了一排大木籠,裡麵擠滿了人。李雲心粗粗數一數,怕是有百人之多。
來了幾十個妖王,有的還帶著隨從。再加上在場中忙碌的陷空山小妖,兩三百的妖魔在這廣場裡雖不顯得擁擠,卻也絕不冷清。
而那陷空山的小妖此刻正忙得井井有條。
有將人從籠中拎出來的,有專門剝衣的。
拎出來的是老弱病殘的,便將衣服剝了去、一刀斬下頭顱來放血。放血之後再有妖魔專門肢解、剔骨去皮,送到場地西邊或蒸或炸、或煮或烤。
拎出來的若是身強體壯、又肥胖些的,便也將衣服剝了。但將嘴巴堵住、手腳依人捆豬狗的模樣捆了、送去各位妖王的坐席前。用釺子在脖頸上開個口子、如酒囊一般吊起來放鮮血來飲。
數十個小妖在以人為料煎煮烹炸,慘叫聲不絕於耳。但妖魔們卻喜愛這慘叫,倒是省了歌舞。
另一些流水般上菜的妖魔、或者各妖魔帶來的妖兵妖將在自家主人吃喝興起的時候沒了管束,便在場中亂跑——多往那屍堆裡跑。
大廳的西南方有一大堆,堆放的是剔出來的人骨、丟掉的內臟下水。李雲心看到的時候已有一座小山一般高,都不曉得到底已經殺了多少人。血液和各種分泌物混到一處四溢橫流,腥臭衝天。但小妖們卻喜愛這味道,三五成群地聚到一處——膽子大的去偷盤成一團的腸子吃,吃的滿嘴鮮血淋漓;膽子小的便隻敢撿帶血肉的骨頭解解饞,但也嚼得清脆爽快。
陷空山的小妖們便驅趕它們。但都不是能夠講道理的,常爭鬥廝打起來,或許便死上一兩個。妖王們也不理,倒看得哈哈大笑。
李雲心……便站在洞口,盯著這場麵看了許久。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
他從前也見妖魔食人。見九公子食人,見洞庭君食人。然而……沒有見過這麼多的妖魔,食用這麼多的人。
這時候不是很清楚心中是怎樣的情緒——到底是震撼還是厭惡還是畏懼。
他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了一會兒,又注意到了五個人——對,是五個“人”。
這是這五個人卻沒有被關在籠中,也沒有被束縛著,更不是屍體。
那是五個穿戴整齊的人,正圍一張石桌坐著。石桌便在入口的下方,若不是李雲心再往前走幾步、低頭好生看了看,險些就沒有注意到他們。
他們那裡光線昏暗、遠遠的才有一個火把插岩壁上。這裡堆積了很多酒甕,高的比一個人還要高。這些酒甕排在一起、數量近百、變成一麵牆。“牆”後又堆些袋子,或許裝著米麵糧油、或者裝著其他的雜物。而這五個人就在這雜物堆裡成了一桌、遠離外麵的那些妖魔……
在喝酒吃肉。
李雲心麵無表情地眯起眼睛盯著看了一會兒——正看到一個小妖抱了一口熱氣騰騰的鍋七拐八拐地走進去、當的一聲將鍋放在那五人腳邊、同他們說了幾句什麼、便又走了。
李雲心曉得鍋裡的湯水是人肉人骨,看起來那五人也是曉得的。但他們曉得,卻絲毫不介意。嘻嘻哈哈地撈了出來、用手抓了、啃得滿嘴流油。吃幾口稍覺得膩了,便端起碗喝酒,然後再吃。
這五人其中一人穿的衣服,李雲心從前見兩個人穿過的。
一個是清河縣的邢捕頭、一個是渭城柳河府的尹捕頭。皂衣方帽、帽上插一支孔雀翎。
這五人是一個捕頭、四個捕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