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個陰神走到了客棧前,那猙獰的甲士便勒馬,盯著那灘黑水仔細瞧了瞧,又看看門板上刺痕。
如此看了一會兒,才轉頭、高坐馬上,問李雲心:“你這過路陰神,可知此中詳情?”
李雲心饒有興趣地看看他,先不答,卻問:“我從前也是渭城人,但看將軍麵生。將軍這是……”
那甲士見李雲心應對有據、麵色如常,便知這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因而口氣也稍緩和了些。
“吾乃大鄴渭都金吾衛大將軍第五伯魚。今日履任,得知此處有我大鄴子民遇害,特來此查探。”
李雲心用折扇拍了拍手,恍然:“哦,是第五將軍,失敬失敬。那,事情是這樣子——之前有一個臭道士,來這裡插人家門板,插出一隻大鬼來。然後就斬殺了。斬殺了之後,又自儘,隻剩一縷幽魂不知跑去哪裡了。如今這客棧門口留這麼一灘水,生意也沒法兒做了——當真是害人。”
李雲心同這位“大鄴渭都金吾衛大將軍”對話的時候,就站在人群裡。
等他說完這話,他身邊已經空出了一小片場地來。
他一個俊俏書生站在這街上,對著空氣講話。之前這門裡又被揪出一隻大鬼,更之前這渭城裡又有妖魔與修士爭鬥,人們早就人心惶惶了。此時見他這樣子,立時便想——是又在鬨鬼!
但這李雲心卻絲毫不以為意,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哦?這倒不必麻煩。隻是我與將軍一見如故,想來也是有緣。你我雖不同,但終歸同為陰神——我恰好有個法子。”
到這時候,人們已在猜測這人是真的在同鬼說話,還是一個瘋子。
便又見他微微仰頭、盯著半空看。作一會傾聽模樣,搖頭微笑:“好說好說。我家主人便是白姑娘——白雲心。在下……唔……哎,本名不提也罷,我家白姑娘喚我作李雲心。”
他這話說完,轉身就走到客棧門前。
上一個這麼乾的人。弄得門口臭氣熏天。因而這一次客棧老板當真豁出了膽子,戰戰兢兢地攔在他麵前:“你你你你這人,要做什麼?”
李雲心一皺眉頭,冷笑起來:“你這凡人當真是不知死。本大爺要給你消災你還敢推三阻四。再不讓開,你就如此柱!”
這話說完便一揮手。嗤啦一聲響,那客棧門前的一根紅木柱上登時現出了五道深深的爪痕——險些將那木柱攔腰斬斷!
掌櫃的愣了一會兒,直勾勾地盯著李雲心的手、又聽見屋頂傳來略有些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拔腿便跑,直躥進人群裡去了。
李雲心這才哼了一聲。皺眉瞧瞧那一灘腥臭的水。然後將手一揮,那黑水便如同燒紅的烙鐵上的水漬一般,嗤嗤作響,很快就消失不見。
又過一小會兒,連那腥臭味兒也沒了。
他做完這一切轉身看那馬上的甲士:“我已將它正位了。將軍可以放心。”
那麵目猙獰的甲士此刻竟皺起眉,隻盯著李雲心:“閣下神通廣大,我聞所未聞。閣下究竟何人?”
李雲心一笑:“回去問你家大王,自然知道了。”
說完這話便不再理那甲士,隻轉眼去看街上那些圍觀他的百姓。細細瞧了瞧,終於在人群裡找到那掌櫃——手一招。便有一陣妖風將掌櫃的裹挾了來。
見這樣子,人們登時驚叫奔走,從街麵散去了。
但或許城中接二連三發生的神鬼之事已漸漸令這些人習慣了——竟沒有逃遠,隻遠遠躲在街角、樹後,探頭探腦地看。
那掌櫃的此刻抖得像篩糠一般,又不知該如何稱呼,隻得連聲道:“爺爺饒命、好漢饒命、大王饒命……”
李雲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邪邪地一笑,隨手將他丟在地上。踱了幾步猛一轉頭,臉上卻又怒不可遏:“我幫你除了那灘臭水。怎麼還怕我,嗯?!怕我做什麼!?”
那掌櫃的就隻是發抖,抱著腦袋不說話。
李雲心又大怒:“還不說話!怎麼不問我姓甚名誰,日後好報答我?!不是說人最懂得禮儀倫常?!你再不問我。我吃……我殺了你!”
聽了他這話,但凡不是腦袋不清楚的,都知道他不是人了——那一句“我吃了你”險些便脫口而出了!
這掌櫃的許是被嚇懵了,竟真的哆哆嗦嗦問了一句:“大、大王姓甚名誰?小的日後定去備了三牲,嗯……”
想說“請大王來享用”,卻怕真的來了自家要遭殃。好在李雲心此時聽了這話就開心起來。臉上的怒意陡然消失不見,嘻嘻笑道:“你們聽好了——吾乃神龍教教徒,嘻嘻,神龍教,可知道?”
才這些天的功夫,渭城裡的確有些人知道洞庭湖邊興起了一個拜神龍教。但絕大多數人還是不知情的。他這麼一說掌櫃的便有些茫然,那些躲在遠處更不曉得神龍教是個什麼東西。
他便又怒了,一把將掌櫃的抓起來:“你倒是挺清楚了沒有,嗯?”
然後又去瞪遠處的那些人:“今日是我神龍教為你們消災,可明白了?!他日若說錯了,我便把你們——”
說到這裡,嘴巴陡然咧到了耳根、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尖銳獠牙來、口中發出淒厲恐怖的呼喊:“——全都吃了!!”
膽子再大的人見到這情景,便也不敢再看了——“或許是妖魔”與“竟真的是妖魔”可完全是兩碼事。一群人尖叫著逃了個乾乾淨淨,臨街的房屋中一片劈裡啪啦地關窗聲。那掌櫃的已兩腿一蹬,嚇暈過去了,街心轉眼之間就隻剩李雲心。
他這哼一聲,走幾步拐進一條小巷、大袖一揮,平地裡便生出了一團雲霧,裹挾著他直上天去了。
但問題在於……此刻乃是青天白日。城中生出一團雲霧直往天上,哪個人看不到?
那雲團中的人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在半空中惱怒地哼了一聲,又陡然折了下來、消失在渭城中了。
一刻鐘之後,一個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乞兒來到先前那客棧門口。
掌櫃的已被救起了,倚著自家門柱,一個勁地長籲短歎,說怎麼一天之內招了這些妖邪。
又有好事之徒向他打聽當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掌櫃的一邊拿喬,一邊慢慢都說了,聽得人直瞪眼。
這乞兒便也聽了。聽完了,忽然嘻嘻笑起來——
“噫,好個冒名頂替的蠢妖怪。那秋兒不合身,這個也不合身。嘻嘻……不如去試試妖怪合不合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