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見到單鷹的時候差點認不出來,平日裡腦袋永遠朝天的小鷹,如今嘴裡叼著一把殺豬刀,兩隻手正在從用木盆接豬血,看到血流的差不多了,從旁邊抓了一把鹽,用筷子快的攪拌起來。
“掌櫃的,小鷹現在是屠夫?”狗子不敢相信的問那個掌櫃,都是從雲家出來的,早就很熟悉了。
“小鷹自己要乾這個,老漢我也攔不住,這樣也好,小鷹在雲家莊子的時候就是殺豬的,現在重操舊業,也沒有什麼不妥。看到他殺豬,我總是想起莊子上的事情,那時候總是打大小子去小鷹那裡割上兩斤,全是四指厚的肥膘子肉,煮熟了加熱饅頭裡,做夢都流口水啊,如今不行了,山珍海味吃到嘴裡也就那麼回事。“
單鷹處理起肥豬來,整個過程如同行雲流水,掌櫃的就抱著胳膊站在院子裡看,小夥計也給狗子拿來了熱茶和餅子,讓他先墊墊饑。
等那頭豬成了白晃晃的兩片之後,單鷹在熱水裡洗洗手對掌櫃的說:“方叔,你在蒼岩城裡還能再待十天,十天之後你們就要全部撤離,高麗你們估計是沒法子走了,那就和大軍彙合,辦完事情之後一起回去,估計你以後是沒機會再到高麗來了。”
掌櫃的笑著說:“我們早走,說不定會引起人家的懷疑,高惠真不是窩囊廢,看到事情不妙,會提前做準備的,這回家主親自領兵,小鷹,你就當你方叔也是軍卒,雲家莊子厚養老漢多年,把命賣給侯爺也是該的。”
狗子嘿嘿一笑,拎著茶壺就進了屋子,這些天在荒野裡走了幾百裡路,實在是有些疲乏,準備吃飽了就睡一覺,補充一下麵力。
一覺睡到三更天的時候猛然間睜開了眼睛,看見單鷹像一隻貓一樣的鑽進了自己的屋子,一套黑色的衣服拋了過來。
這就是所謂的夜行衣,三兩下穿好,把自己隨身的物品掛好,就隨著單鷹竄了出去,路過掌櫃房間的時候,在窗欞上輕輕敲了一下,就聽見裡麵傳來一聲咳嗽,兩人相視一笑,盤著牆頭就沒入了黑暗……
雲燁還以為無舌會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可以盜人元陽,枯人骨髓,原來不就是通過銀針傷害一個人的腎麼,讓他無休止的尿血,生生的把一個健壯的人弄成廢人,最後的結果就是此人的腎臟再也不起作用,變成尿毒症患者,最後全身水腫而死。
這不需要通過銀針,拳頭也沒問題,沒有誰的腎臟可以堅強到不怕拳打腳踢的地步,弄清楚了原理,雲燁的興趣就大大的減少。
隻不過才三天的時間,蓋蘇文就能勉強站起來,他好像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囚犯,隔著囚車和雲燁興致勃勃的討論起太史公來。
“我自有便有神童的美譽,十歲的時候就能誦古文,可惜啊,高麗沒有那麼多的書供我讀,我就隻好看《周易》《尚書》《春秋》《左傳》《戰國策》這些鴻文巨製,這裡麵我最喜歡的就是《史記》。
這是一本有骨氣的書,這個人雖然自稱刑餘之人,卻比後麵陳壽之流有更直的腰板和史官的節操,你中國從不缺少學貫古今視野廣闊的人,秦始皇搞了一次廢書坑儒,漢武帝又來了一次獨尊儒術,思想的大道逐漸就變成一條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了。催生思想的沃土逐漸變得貧瘠,具有原創性的天才幾乎滅絕,以至於你中國的學說從董仲舒之後就再無寸進,倒是很多的注釋家蜂起,他們隻能解釋前人的思想,卻沒有自己的主意。
你中國難道說真的是上天的寵兒麼?在思想受到最大程度的禁錮的時候,眼看就要病入膏肓的時候,那些騎著馬的異族來了,他們殺光了腐朽的老人,吃光了那些唯唯諾諾的婦人,隻有那些知道機變,知道從敵人身上汲取養分的人活了下來。
百年生聚,百年養息,你們又一次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我覺得,你們應該感謝那些胡人,而不是把他們趕儘殺絕,相比於思想的拓展,**的傷患實在是不足以論。胡人的介入,對你們來說是有利的,為什麼你們總認為是一種恥辱呢?“
雲燁仔細的用酒擦拭著手裡的銀針,在和蓋蘇文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他的身上施完了針,每一組隻有六根針,蓋蘇文感受不到多大的痛苦,像是被蚊子叮咬了幾下,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的腎已經被銀針戳的像個篩子。
中醫治療的療效比較慢,所以中醫的傷害手段也比較慢,每一次下手施針,都恰好在身體的自愈範疇之外,每施一次針,這種傷害就會累加一次,直到身體的抵抗力完全沒有辦法抵抗的那一天,才會徹底爆。
“蓋兄的這些話說得很對,等我把高麗乾掉之後,一定會把新的思想傳播到高麗,相信我,我一定會傾囊相授,絕不徇私。
我大唐就算了,我家的垃圾在彆的國家也是寶貝,比如倭國,就算我們的祖先有萬般的不好,蓋兄,在你成為一個大唐人之前,沒資格評論,要批評我家祖先,我們上過香之後會自己來,至於老祖宗怒,是要打板子,還是麵壁,都沒關係,自家人關起門來,就是下跪,撒潑,打滾又怎麼樣,這是我家的事情。“
蓋蘇文笑著拱手致歉,又對雲燁說:“雲兄說到倭國,我倒是見過他們國家的一個驚采絕豔的女子,她的名字叫高山羊,她對中國的列子極為傾佩,就大著膽子給自己也加了一個子,所以她現在就叫高山羊子,剛才的這番話就是出自羊子的口中,用不了多久,她就會繼承她母親豐禦食炊屋姬推古天皇的位置,成為新的王,這些年倭國派往唐國的使者都是她推動的,她對唐國的一切都非常的著迷,所以,雲侯,你們有機會相見的。“
“哈哈,這倒是奇了怪了,她就是那個馬廄門王子?倭國人稱呼她為聖德王子,原來是個女人,不知道姿色如何?我在長安見過一些倭女,最善於在臉上塗白灰,嘴畫的那麼小,牙齒塗得很黑,我看了一眼,一夜沒敢睡。“
一句話就把蓋蘇文和榮華女惹得大笑起來,尤其是榮華女笑的花枝亂顫,蓋蘇文指著雲燁說:‘原來雲侯也不是正人君子,倭國的一些舊俗未褪,相信我,高山羊子殿下一定會讓你驚豔萬分,到時候雲侯有可能做入幕之賓,記得不要忘記我的介紹啊。“
“老蓋,你說實話,那個高山羊,你是不是已經……”
“打住,我淵蓋蘇文這一生就打算娶榮華女一個,至於其他的女人,我還真的沒放在眼裡,高山羊子,也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主,聽說她要找的第一個男人必須要合乎她的標準,雲侯乃是少年人中的龍鳳,一定會大大的有機會。”
雲燁收拾好自己的針盒,對住在囚車裡的蓋蘇文說:“人生就是這麼無趣,蓋兄,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最是重要。”說完就帶著護衛走出了這座放置囚車的帳房,並且好心的放下了門簾。
雲燁出去後,蓋蘇文就站起來活動四肢,手指在自己的全身用力的按,夠不到的地方也由榮華女給自己仔細的檢查,尤其是雲燁施針的地方,更是檢查的仔細。
“蘇文,你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榮華女擔憂的看著蓋蘇文。
折騰了好久的蓋蘇文坐了下來,淩空打出了兩拳,聽著拳頭凜冽的破風聲,一臉迷惑的說:“我知道被他用針會很不妥,但是我就是不知道哪裡不妥,人的恐懼就是來自於無知,榮華,不要理會他的這一套,我們隻需要努力的活著,就有希望,雲燁的前麵還有三座天塹擋在麵前,他沒那麼容易達到目的,隻有混亂,我們才有機會,雲燁是一個可怕的敵人,這次我們不但要想辦法離開,如果可能,還要帶走他的人頭。”
英雄狠的時候總是會得到美人的青睞,榮華女抓著蓋蘇文的手放在自己高聳的胸膛上,這是自己能給自己心愛的人最後的一點慰藉……
海麵上的戰船已經隻有寥寥的幾艘,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木筏,麵前就是滾滾的遼河水,有些黃的河水和碧綠的海水看起來有點涇渭分明的意思,筏子隻要靠近河水就會被推回來。
雲燁不懂這些,隻能擔憂的問劉方:“先生認為晚上漲潮之後海水會倒灌?”
“這是必然,錢塘潮一次可以倒灌三百裡,遼水沒有它那麼得天獨厚的條件,但是河口同樣是喇叭形,倒灌百裡還是可行的,我們就趁著這股海潮,一路深入遼水內源即可。”
兩個人同時抬頭看著山巔剛剛升起的月亮,心裡都盼著它能揮最大的力量,把自己送的更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