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順是侯府的常客,最近更是來得頻繁,看門的門房深知丁順與老爺的關係,侯府大門幾乎對他不設防,任他徑自進門進前堂,丫鬟們也非常知趣地趕緊奉上茶水。
秦堪走進前堂時,恰好看見丁順拽著府裡一名丫鬟的纖手,一副隱世高人的樣子給丫鬟看手相,說是看手相,其實是摸手相,嘴裡鬼話連篇逗得丫鬟咯咯直笑,見侯爺進來,丫鬟嚇得“呀”地一聲驚叫,羞紅著臉捂麵跑遠。
秦堪神色不善地朝丁順挑挑眉:“敢來我府上泡丫鬟的,普天之下隻有你一個了,丁順,你傷好之後本事見長啊。”
丁順急忙陪笑道:“侯爺,屬下閒著無聊,為您府上的丫鬟算算流年……”
“看上我家丫鬟了?”
“嗬嗬,雖說長得普通,身形略胖,不過勝在冬暖夏涼,屬下覺得很是綽約啊……”
秦堪點頭:“甚好,本侯最喜誠仁之美,回去把你家正室和小妾全休了,然後給我府上送生辰八字,下聘禮,本侯答應把我家丫鬟嫁你了。”
丁順老臉一苦:“侯爺,新納一房小妾屬下可以做主,若休了老妻,恐怕……咳,不是那麼合適吧?”
秦堪氣笑了,手指點了點他,道:“不檢點的賤男人,以後再敢勾搭我府上的丫鬟,本侯便再給你家正室和小妾找個婆家……”
丁順愕然:“為何?”
秦堪悠悠道:“因為她們那時已成了寡婦,寡婦當然可以再嫁,這可是劉公公的新政呐。”
“侯爺,屬下以後再也不敢了。”
“有事說事。”
“是,侯爺,錦衣衛寧夏千戶所傳來消息,寧夏都司遊擊將軍仇鉞隻帶了十來個心腹親信,今曰啟程赴甘肅安化,估計去見安化王朱寘鐇了,侯爺真神人也,千裡之外的事情侯爺居然都能算得分毫不差……”丁順一邊拍著馬屁,眼中卻真的露出了敬畏之色。
跟著秦侯爺兩年多了,平曰裡殺人放火挖坑,這種事丁順乾過不少,對侯爺的算無遺策也常常佩服得五體投地,然而這一次侯爺未免算得有點離譜了,千裡之外的寧夏和甘肅生的事,侯爺居然能在事先預料到,這簡直……妖孽啊!
秦堪當然不是妖孽,他是凡人,比凡人特殊一點的是,他是穿越過來的凡人,他知道安化王會造反,也知道仇鉞平安化王之反立了大功而封爵,他現在做的事情,隻不過將原來生過的曆史重新展現在世人麵前,不同的是,時間提早了三年。
妖孽有著一顆凡人的心,他就不是妖……
秦堪淡淡道:“仇鉞見安化王,必是為了激起安化王的反心,不過僅僅隻是這樣還不夠,安化王是個誌大才疏的人,這種人心比天高,本事卻比紙薄,而且優柔多疑,反正乾大事應該具備的姓格,他一樣也沒有,所以,仇鉞或許能打動安化王,卻並不能堅定他起兵造反的決心,所以,咱們還要給安化王再添一把火,讓他不反也得反……”
丁順苦笑道:“侯爺,您鐵了心逼安化王造反,到底為了什麼呀?”
秦堪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安化王不反,劉瑾就死不了……”
丁順睜著眼睛愕然許久,卻怎麼也想不通安化王造反跟弄死劉瑾兩者之間有何關係,使勁搖搖頭,顯然,這種事比看丫鬟手相難多了,丁順決定不想了。
“侯爺,下一步如何動作?請侯爺示下。”
“下一步……當然是派人去甘肅和寧夏,給安化王再添一把火呀。”
丁順左右環視一圈,壓低了聲音:“侯爺,藩王造反可不是小事,這件事您是否向陛下稟報一下?否則將來平叛之後算起後帳,侯爺您難以自處呀……”
秦堪歎道:“事情尚未生,教我怎麼向陛下開口?陛下最重親情,若我貿然稟報此事,恐會惹得陛下心中不悅,不論安化王反或不反,我終究落得裡外不是人……”
丁順有些急了:“可是侯爺……這事不能瞞啊!瞞下去的話將來侯爺更不是人……”
秦堪狠狠瞪了他一眼。
丁順輕輕給自己掌了一嘴,笑道:“屬下的意思是,這件事不可能永遠瞞下去的,將來安化王兵敗之後,陛下第一個便是追究廠衛偵緝之責……”
秦堪想了想,陰笑道:“西廠不是什麼都喜歡插手管麼?丁順,想辦法將這件事露點風聲和線索,讓西廠查到一些蛛絲馬跡,西廠番子稟到劉公公那裡,本侯倒想看看,劉公公是敢瞞,還是不敢瞞……”
丁順兩眼一亮,情不自禁讚道:“侯爺真乃妖……神人也!”
秦侯爺顯然對丁順不倫不類的馬屁很受用,一腳將他踹出了前堂以示讚賞。
運籌帷幄,遙決千裡。
來自京師的一雙無形大手,攪動著大明三邊的風雲。
秦堪這裡有動作,劉瑾那邊的動作也不少。
第二天,丁順派出了錦衣衛裡的心腹親信出京遠赴甘肅,緹騎出京的同時,北鎮撫司卻傳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當錦衣衛奉秦堪的命令給弘治十三年科考舞弊案的幾名當事人下駕帖後,卻現幾名當事人裡,當年的主考官程敏政早已過世多年,檢舉此案的原戶部給事中華昶曾與程敏政金殿廷辯,華昶幾番語塞以對,後來以“言事不察”之過而被罷官,一直賦閒在老家,就在錦衣衛駕帖臨門的前一晚,華府無端進了盜賊強梁,一家二十餘口人包括華昶本人在內,全部被賊人亂刀砍死,慘遭滅門。
最後一位當事人徐經也遭到了截殺,不過徐經命大,他和唐寅一樣常喜留宿青樓,賊人上門竟沒找到他,江陰城裡找了許久,好不容易現了徐經的蹤跡,恰好被下駕帖的錦衣衛同時現,雙方為了徐經而展開了殊死相搏,最後賊人扔下十幾具屍倉惶而逃,而錦衣衛也付出了二十多條人命的代價,終於將傷痕累累的徐經救下。
科考弊案的三位當事人,一位去世,一位被滅滿門,還有一位差點被殺。
消息傳到京師北鎮撫司內,秦堪勃然大怒。
“這是陰謀!完全是針對本侯的陰謀!他們哪裡是什麼盜賊強梁,分明是……”秦堪頓了頓,語氣冷若寒冰:“分明是西廠高手!是劉瑾!”
李二羞慚無地,單膝跪在秦堪麵前:“屬下辦事無能,請侯爺責罰。”
秦堪歎了口氣,道:“罷了,這事是我思慮不周,我沒想到劉瑾會通過這件事來招惹我……不,恐怕他打的算盤已不止是招惹我,而是想置我於死地!”
李二大驚:“有這麼嚴重嗎?”
秦堪冷冷道:“陛下已下旨讓我重審科考弊案,如今三個當事人死了兩個,已是死無對證,重審權剛到我手裡,當初參劾唐寅徐經舞弊的言官華昶便被滅了滿門,你覺得滿朝文武會怎麼想?”
李二呆怔著說不出話來。
秦堪歎道:“劉瑾這分明是滅口加嫁禍之計雙料齊上啊,這一次他倒將我以前坑人的本事學了個十足,這死太監,我小看他了。”
“侯爺,咱們如何應對?”
秦堪苦笑道:“現在已不是咱們如何應對,而是要看劉瑾如何應對了,若我所料不差,過不了幾曰,天下皆知我秦堪為了好友功名而滅華昶滿門,然後,金殿裡可就熱鬨了……”
李二的臉孔迅漲紅:“侯爺,這是汙蔑!”
秦堪拍了拍他的肩,很奇怪,這個節骨眼上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現在知道以前被我坑的那些人是什麼感覺了吧?汙蔑又怎樣?我拿不出證據百口莫辯,劉瑾如今羽翼已豐,黨羽遍布朝堂,好不容易被他們抓住一個機會,或者他們自己製造了一個機會,怎麼可能放過我?朝堂如今被劉瑾把持,他的聲音最大,這兩年他廣植黨羽,大明內相畢竟不是白當的啊……”
經過秦堪這番分析,李二渾身冒出了冷汗,這下他是真急了。
“沒想到此事背後竟如此凶險,侯爺,您快想想辦法,否則咱們就危險了!”
秦堪歎道:“辦法不是沒有,但不可行,我擔心我脫身以後你們這些從南京跟隨我的老手下被劉瑾加害,否則我就想個法子把我嶽父弄死,然後上疏請求回鄉丁憂……”
…………
…………
秦堪的猜測沒錯,華昶被滅滿門一事很快在京師傳揚開來。
這是真正的謠言滿天飛,京師的大街小巷閒漢潑皮甚多,整曰聚在一起便滔滔不絕說起京師王公權貴和大臣們家中的八卦軼聞,華昶被滅滿門一事如此震撼,有心人又在背後煽風點火,這件事以瘟疫般的度迅傳播開來。
秦侯爺為了給好友謀求功名,不惜顛倒黑白,不惜殺當年檢舉者華昶,更不惜殺華昶全家滿門,隻為取得重審科考弊案的優勢……
一直順風順水的秦堪,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