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擂(1 / 1)

大姐說的唾沫橫飛,含含糊糊,大概意思卻表達清楚了。

眾人親眼看著那一籠籠的饅頭,蒸了半天確實毫無變化,便紛紛道:“這肯定是法術啊!有懂行的沒有,知道是什麼法麼?”

“我要是知道,我還在這站著?真逗。”

“老頭你這可不對啊,會兩手本事了不起麼?人家不給你饅頭,你就這樣,不厚道。”

彆地方的人可能害怕修士,白城的可不怕,十二年的發展衍變,早就形成了一條新鄙視鏈。

江南鄙視中原的,中原鄙視北方的,北方鄙視西南的,西南鄙視西北的,有道觀的鄙視有門派的,有門派的鄙視啥都沒有的。

潛州的鄙視天下,白城的鄙視潛州……基本就這個邏輯。

所以大家真的不怕,七嘴八舌的各種起勁,現場愈發熱鬨。那老頭也不見尷尬,笑道:“說話要講理,她空口白牙的,你們就確定是我做的?證據呢?”

“你不念叨了麼?”

“我那是罵她不給饅頭,我哪會什麼法術,你們看看我這身……”

他張開手臂,大家一瞧,嗬,好一身破衣爛衫!灰頭土臉,指甲縫裡全是泥,說是乞丐都委屈他了。

當然人家也有理,的確沒證據啊!

那大媽一看風頭轉向,更急了,道:“你們彆聽他胡說,之前我剛出鍋一籠饅頭,他來了就死活蒸不熟,不是他乾的還能有誰?”

她索性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開始哭嚎:“哎喲,你們評評理啊,欺負我老太太,我自己賣點饅頭容易麼……”

大家不是滋味,很煩,又覺得挺可憐,倒是無人提出稟報鳳凰山。

按照戒律,修士不得利用法術斂財、害人、淫辱等等,但即便是老頭做的,他犯了啥錯呢?幾籠饅頭而已,在俗世中報警,警察都不會立案,頂多算惡作劇。

顧在外圍瞧著,卻是另一種想法。

我們閱讀典籍野史,經常會看到這樣的故事:一個人走在鄉間,見有農民在種田,就上前討要吃食。農民不給,此人便捏草化蛇,扔在水田裡。

農民大駭,一陣亂踩亂打,踩壞了自己的秧苗,結果發現那蛇隻是幾根草莖。按那人的話講,這叫小懲大誡,勸人有行善之心。

其實就是狗屁!明明是小肚雞腸,蓄意報複,農民就靠那幾畝地活著,因為一些吃食就壞了人家的莊稼……

此類故事,在書裡有很多記載,而且多是民間法派的傳人。

這是有行為依據的:民間不同於玄門正宗,旁門左道,劍走偏鋒,不講究修心養性,難免會滋生驕縱蠻橫之心。

而他們又清楚不比玄門正統,以至於自卑又自傲,對待普通人的態度尤其偏激,喜怒不定。

就如這個小老頭,法術肯定是他放的,心態也是捉弄報複的心態。

他瞧著女人坐地吸土,奮力嚎叫,麵露不屑,搖搖頭就想離開。正此時,人群中忽傳出一句:“一把年紀還欺負個女人,真是不要臉!”

吵嚷頓止,齊齊望去,卻是一個年輕妹子走了出來。

穿著一件繡花鑲邊的藍色上衣,袖口繡著紅、綠、藍、白、黑五色花紋,下身是條長裙。五官隻能說不難看,帶著大山裡的原始氣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懷抱著一個白銅製的水煙袋。

她講話有些口音,性情也很衝,直接道:“這位大姐,不用擔心,我幫你破法。”

也沒等人家回應,妹子左右瞅瞅,操起案上的一把生鏽剪刀,噗哧!順著籠屜蓋就戳了進去。

“好了,饅頭一會就熟了!”

妹子搞定收工,在眾人的一臉懵逼中就要閃人。

老頭卻不乾了,臉色一沉,喝道:“哪來的後輩,懂不懂規矩?”

“嗯?什麼規矩?”妹子奇怪。

“這是我跟她的事,法隻能由我破,你橫插一腳做什麼?”

“……”

妹子頓了頓,愈發驚詫,道:“什麼橫插一腳。你明明就是為了倆饅頭,欺負個女人,還好意思在這說規矩?”

她十分鄙視,轉身又要走。

“站住!”

老頭麵色漲紅,有點下不去台階。

他便是上麵講的那類家夥:我戲弄你個凡人,是看得起你,你知道錯了,恭恭敬敬的請我破法,曉得我的厲害,這才是一套完整的程序。

“今天讓你走了,豈不是當我派無人?”

“那你想怎麼樣?”

“簡單!真人腳下,不可私鬥,但小小的比試一下,你敢麼?”

妹子初生牛犢,揚了揚下巴,“敢啊,怎麼比?”

“好說!”

老頭嘿嘿笑了笑,露出幾分陰險。

圍觀群眾更是情緒高漲,刷刷退後,讓出一個圈子。賣饅頭的大姐也不哭了,巴巴的等著看熱鬨。

“你那水煙可敢給我過過手?”

“這……”

妹子猶豫片刻,覺得不能跌份兒,還是遞了過去。對方接過水煙,嘴唇微動,似念叨了幾句,又還了回去,道:“你能破此法麼?”

嗯?

妹子仔仔細細的掃了遍水煙袋,高約半米,白銅所製,水鬥扁平,上麵雕著幾隻小蟲,煙管、吸管、煙倉、通針、手把皆是一體鑄成,顯得古樸精致。

她端詳了片刻,眼神一變,帶著莫大的惱怒,罵道:“老淫(防和諧)棍!”

“嘿嘿,淫不淫的過後再說,我就問你,你能破法麼?”老頭道。

妹子來自壯族麽教,學的狼根法。

狼根法有一種求歡巫術,叫“悶”。中了“悶”的姑娘,就會**發作,情致高漲,任憑男子追(wan)求(nong)。

老頭施的這道法,跟“悶”差不多,而且實力不低,自己沒十足的把握破除。

“……”

她抿著嘴,又不想低頭認輸,心下一狠,道:“大姐,借碗水喝。”

“啊?哦哦,有有!”

賣饅頭的大姐這次不摳了,麻溜端了碗水過來,還是茶水。

妹子小小含了口水,咬住細長的吸管,先徐徐吐入水鬥,再試著吸氣,水鬥便發出“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響。

之後,她才裝上煙絲,再次吸氣。

那煙氣從水中過,祛除了火氣雜質,帶著一股清涼涼的甘爽。而這甘爽中,又混著一縷古怪的甜膩味道。

妹子咬著吸管,拚命抵擋著甜膩,可自身實力不高,著實困難。

旁人看著,隻覺她麵色愈發潮紅,雙目含春,手指都在輕輕抖動。再聯想剛才“老淫(防和諧)棍”什麼的,嗬,大夥都懂了。

春(防和諧)藥啊!

哇!沒有一個人勸阻,都在興致勃勃的圍觀,甚至都在期盼著什麼刺激的場麵發生。

“咕嚕嚕!”

“咕嚕嚕!”

聲響越來越弱,妹子越來越不穩,呼吸已經開始紊亂。就在這時,水鬥裡的水似跳動了一下,那股甜膩也煙消雲散。

妹子不明所以,但不敢耽擱,繼續吸氣。

一時間,眾人安靜,氣氛詭異且充滿異樣的美妙。“咕嚕嚕”的聲音拉得悠遠綿長,透著節奏分明,又連綿不絕的況味,聽來頗有幾分悅耳。

不多時,妹子抽完了一袋煙,吐出一口長氣。

“……”

老頭早已目瞪口呆,喃喃道:“這不可能,不對啊,你怎麼會沒事?”

“沒什麼不可能,你輸了!”

“那你想怎麼樣?”

“簡單!承認自己欺負人就行了。”妹子學著他的口氣。

“你!”

老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可到底也是修行之輩,還沒到在一票凡人麵前輸不起的份上,遂道:“好,今天我認栽,那饅頭是我施的術!”

嗡嗡嗡!

大家早就猜到,但聽他親口承認,還是掀起一陣吵亂。

那個大姐忽然有些害怕,這幫人喜怒無常,手段莫測,萬一把自己宰了,就算鳳凰山主持公道也特麼來不及啊!

當即,她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我也是小氣了,幾個饅頭而已,想吃儘管吃。”

“哼!”

老頭哪會真的吃饅頭,瞪了妹子一眼,甩袖閃人。

妹子撇了撇嘴,上前道:“大姐,你……”

“哎呀,今天謝謝你了,我還要做生意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大姐揭開蓋子,果然,一隻隻白白胖胖的大饅頭躺在籠屜裡。她眼睛都沒抬,出來進去,確實很忙的樣子。

“……”

妹子從大山裡出來,第一次見大世麵,搞不懂人心複雜。她隻覺有些生氣,有些低落,卻不明道理,便默默的離開店鋪。

商業街紅紅火火,熱鬨依舊,剛才的事情仿佛一段無謂的小插曲,沒人會放在心裡。

而她走著走著,忽然一個聲音響起,清清楚楚的傳進自己耳朵,再看旁人,紛紛停步疑惑。

“今日在沙裡寨設擂立台,眾修士如有仇怨爭端,雙方自願,可上台鬥法。不得私下比鬥,不得騷擾百姓,台上不得傷人害命,點到即止,望諸位周知!”

話落,就聽轟隆隆天搖地動。

在鎮子邊緣,靠近山林的一塊空地,地麵驟然隆起,徐徐升高,堆砌成一方偌大的土石方台。

緊跟著,又從不知什麼地方飛來一塊巨岩,高有十丈,寬有五丈,砰的砸進泥土裡,上麵刻著一個大字: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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