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屋內溫暖如春。
從勝親王府歸來的無心並未歇下,又走到了堂內擺放的那尊仿真泥人前,以布片蒙了雙眼。
放下東西的郭曼回頭一看,訝異道:“先生,勞累了一天,不歇歇嗎?”
她臉色也不太好看,親眼目睹了治療的一幕,此時也依然在陣陣反胃中。
“不用,開始吧。”蒙了眼的無心搖了搖頭,手提銀針,盲眼在泥人身上下針,針到之處,泥人身上敷的那層蠟破,正好紮中的孔眼中冒水。
郭曼隻好在旁講訴起了打探來的消息。
這已經是慣例,無心盲眼紮針時,刻意讓她在邊上講些事情分他的心,謂之一心二用。
郭曼講起了如今各方勢力關注的燕國南州對朝廷開戰的事,莫名的,講的她自己都有些興奮。
娓娓道來講完這個,郭曼留心著無心的神色反應,試探著徐徐道:“最近齊京內傳揚著一件喜事,是皇族的,說是英王昊真續娶的王妃有了身孕,齊皇高興,給了英王妃不少的賞賜,許多大臣家人都去了英王府登門道喜。”
此話一出,無心身子明顯抖了一下,臉頰緊繃著,手上銀針更是亂了分寸,努力穩住,連下了幾針都無法準確找到蠟封的孔眼位置。
……
躲了兩天的牛有道回到了茅廬山莊,剛回來沒一會兒,正與商淑清笑談,袁罡便送來了一封密信,“道爺,王爺來信。”
商淑清明眸閃了閃,南州攻打定州的戰況她一直有關注,蒙伯伯親自出馬,戰況順利,打的定州無還手之力,此時來消息不知是好是壞。
牛有道拿信一看,是商朝宗的信沒錯,轉達的卻是蒙山鳴的意思。
目前已經停戰,清算下來,南州人馬占了三郡的地盤有餘,定州十二郡,等於有四分之一的地盤落在了南州人馬的手中,這戰果真是令牛有道嘖嘖不已,才幾天的工夫居然就能打下這麼大的地盤,這是攻占地盤嗎?簡直是跑馬圈地,未免也太神速了一點,遠超牛有道當初占上一郡地盤的打算。
這戰果一開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還是反複確認後才知沒錯,他是既佩服蒙山鳴,也佩服薛嘯。
佩服蒙山鳴的老而彌堅能打,佩服薛嘯草包能輸。
來此信,蒙山鳴的意思是,沒必要把打下的地盤都占住,該退讓的地方還是要讓出去,一些無險可守的地方可以後撤,占住戰略、戰術上的要地,進可供、退可守,這樣更劃算,能節省和避免牽製南州的大量兵力。
這樣算一算的話,是要損失一些地盤,不過保下的仍有三郡的地盤。
然而牛有道一開始就放話了,占住的地盤不能讓,來信是做商量的意思,如果他實在不肯讓步,蒙山鳴也沒辦法。
牛有道順手把信還給了袁罡道:“回信,蒙帥舉世無雙,他的眼光我是信的過的,就按蒙帥的意思辦。”
他並不固執,因為深知自己對打仗這種東西不懂,什麼兵家要地之類的完全看不懂,這方麵蒙山鳴是行家,利弊人家清楚,適當的聽從人家的意見不會有錯。
袁罡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
燕京皇宮,禦書房內,商建雄與幾位大臣談事,氣氛還不錯。
定州那邊來信,說南州人馬已經停止了進攻,很顯然三大派出手發揮了作用,讓這邊終於可以鬆上一口氣了。
“陛下,大司徒求見。”一名太監入內通報了一聲。
稍候,高見成入內。
見其滿臉憔悴,兩眼紅腫的樣子,在場幾人相視一眼。
商建雄道:“大司徒何故如此憔悴?”
高見成長鞠一躬,悲聲道:“老臣聽聞消息,我兒高少明卷入了襲擊茅廬山莊一事,落入了牛有道的手中,已被牛有道給殺了。老臣管教無方,以致於讓逆子妄為,老臣特來向陛下請罪!”
說到這事,就讓人尷尬了,幾位大臣當即眼觀鼻、鼻觀心,大家心裡都清楚,襲擊茅廬山莊已是公開的秘密,這事肯定是陛下讓高少明去的,然而沒人敢捅破,否則必然會讓陛下惱羞成怒。
至於風聲,幾人也都聽說了,高少明不願連累家族,一頭將自己給撞了個麵目全非,自儘了,令人唏噓。
屋內安靜了一陣,商建雄徐徐道:“竟有這等事,會不會是謠言?”
高見成泣聲道:“老臣聽聞消息,亦難以置信,因此徇私了一回,特意找到隆親王,借用了宗室的大型飛禽一用,讓管家親自趕往了青山郡,悄悄找尋,已經找到屍體確認,的確是那逆子。老臣教子無方,累及陛下,又徇私擅用宗室之物,請陛下一並治老臣之罪!”
幾位大臣還是靜悄悄的沒反應,換了其他事,怕是已有人開始趁機攻訐了。
大司徒之位,位列三公之一,在場的不少人都想要,本以為有好戲了,從陛下最近商議軍國大事不喊這位三公之一的大司徒就能看出端倪。都認為牛有道鐵定要拿高少明做文章,誰想,高少明居然自儘了。
這回,黑鍋怕是全部都得歸死人背了,陛下欠高家的人情欠大了。
有心人不得不感歎,高見成生了個好兒子啊!
田雨悄悄看了眼商建雄的反應。
這邊自然也獲悉了高少明自儘的消息,為此還特意招了諜報司的負責人過來問話,問高少明有沒有可能自儘,畢竟高少明在諜報司呆了多年,諜報司對高少明多少是了解的。
諜報司的意思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尋常人怕是難下自儘的決心,但諜報司外派的人員都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基本上都在牙槽裡安放了毒藥,高少明當初也不例外,一旦遇到突發情況,為了不暴露身份或其他,就得自儘。
諜報司的判斷是,高少明是下得了這個狠心的,完全有可能這樣做。
商建雄沉默了一陣,徐徐道:“大司徒言重了,據寡人所知,高少明年少時就加入了諜報司在趙國潛伏,按諜報司的規矩,也不能擅自與家人聯係,回到朝中後,又發往了趙國出使,幾十年少有在大司徒身邊,大司徒疏於管教也無法避免。所以不能一概而論,一碼歸一碼,高少明犯下的事是高少明的事,此事和大司徒無關。至於妄動宗室東西,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畢竟是大司徒的長子,大司徒借用查明情況,也是為朝廷著想,以後謹記不要再犯了。”
見果然要讓自己兒子背事,不為自己兒子洗刷個清白,高見成心中嘿嘿冷笑一聲,表麵卻泣聲拱手:“老臣謹記,老臣謝陛下隆恩!”
“不過!”商建雄語氣一肅,“近些年,宗室的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你負責監督這一塊必須要看緊了。光嘴上監督沒用,必須有實際行動才能震懾,寡人授命你另立‘宗刑司’,以後宗室法辦事宜,由你專司處置!”
得!幾位大臣悄悄相視一眼,陛下不但幫高見成撇清了罪責,還把懲處宗室的大權交給了高見成,以後那些皇親貴族們還不得好好親近、孝敬這位,這分明是對害死了高見成兒子的補償啊!
某種程度上是剝奪了某人的權力,有人蠢蠢欲動欲反對,然被童陌冷眼一瞪,立刻又縮了回去。
想想也是,偷襲茅廬山莊的事陛下正要往高少明身上推責任,正欲對內對外平息此事,這個時候反對,簡直是戳陛下的痛腳自找沒趣。
心中不得不哀歎一聲,相當一段時間內,怕是沒人能動搖高見成的地位了。
道理很簡單,高少明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女,是朝廷三公之一的大司徒的兒子。大家都不是傻子,事後誰不知道高少明是給陛下背了黑鍋,人家兒子為陛下送了命,而且沉冤難雪,又動高見成的話,陛下也得考慮考慮其他人的看法。
“是,老臣遵旨!”高見成再次躬身領命。
正這時,外麵傳來一聲“報!”
一名太監送了份奏報上來,商建雄看過後勃然大怒,咆哮怒斥,“薛嘯混賬,這仗是怎麼打的?短短幾天內就能丟了寡人三個郡,罪該萬死!”
商建雄氣得來回踱步走動,臉色難看。
諸大臣詫異,戰況早就知道,何故又為這事發怒?
奏報轉給諸大臣輪流查看後,高見成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薛嘯上報,南州人馬是停止了進攻不錯,可是略有撤退後便不撤了,開始據守要地,占領的三郡地盤不像是要還給朝廷的樣子。
於是薛嘯尷尬了,南州停止攻打,薛嘯也接到了朝廷停戰的旨意,如今鬨成這樣,薛嘯想要收複失地就得用強,這等於又要挑起戰事。不收複的話,難道把三郡地盤讓給南州不成?
薛嘯沒了辦法,請朝廷定奪。
這事讓朝廷怎麼辦?下旨人家能聽才怪!
強行收複嗎?關鍵挑起戰事後,也未必能打贏人家,若能打贏還用這麼尷尬嗎?
陛下震怒也不難理解,這事怕是又要讓陛下厚著臉皮去求三大派再出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