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變局(二)【二合一】(1 / 1)

侯韓武亡故、王都薊城淪陷,韓氏王族正統出身的新君「韓佶」被廢,元邑侯韓普扶持了一個都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韓氏王族分支「韓異」為他韓國新任的國君,當雁門守李睦得知此事後,半響說不出話來。

曾幾何時,他韓國是何等的強盛,西麵壓製匈奴、林胡,北麵壓製東胡、婁煩,西南擊敗魏國,東南與齊國爭雄,無疑是當世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

然而,僅僅隻是過去了五十年,韓國便淪落到今日這種地步,這讓李睦痛心疾首。

他實在不明白,薊城王都那邊明明有樂弈、司馬尚、秦開、許曆、暴鳶、靳等將領,為何竟會敗在魏軍手中?

要知道他此前收到的捷報,樂弈在上穀郡明明已擋住了魏軍,叫後者不得寸進怎麼突然之間就敗了呢?

憑著對樂弈的了解,李睦實在無法想象,樂弈在其麾下仍有十幾二十幾萬兵力的情況下,居然會敗在魏軍的手中。

倒也並非輕視魏國的將領,但不可否認,在李睦眼裡,此番攻伐他韓國的魏軍將領中,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可力敵的名將或者名帥,似「魏公子潤」、「南梁王趙元佐」這兩位曾經給他韓國造成巨大威脅的統帥,此番根本就沒有出動,隻有趙疆、韶虎、龐煥一流。

雖說趙疆、韶虎、龐煥一流在當世也稱得上是擅戰的名將,但相比較樂弈,李睦顯然還是看好後者。

“篤篤篤。”

屋外傳來了叩門聲。

“進來。”李睦沉聲說道。

旋即,便有一名看似與李睦有幾分相像的將領走入屋內,手執一封書信說道:“父帥,秦將公孫起派人送來回信。”

此人,乃是李睦的長子「李(kun)」。

李睦聞言眉梢一挑,沉聲說道:“取來我看。”

見此,李便將手中的書信遞給父親。

拆開書信,李睦仔細觀閱信中內容,半響後微微點了點頭。

在旁,李欲言又止地看著父親,終究抵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父帥,您為何與秦軍的統帥通信?孩兒以為,這恐怕不太合適……”

聽聞此言,李睦轉頭看了一眼兒子,惆悵說道:“非常時期……”

正說著,屋外有一名士卒匆匆而來,奔入屋內抱拳說道:“李帥,李任將軍派人求見!”

『李任?』

李睦愣了愣,心中有些納悶。

李任,乃是他的族弟。

前一陣子,當得知太原郡被魏國的趙宣、薑鄙二將率軍攻打時,李睦遂派族弟李任率領五千騎兵、八千步卒前往支援,雖然這點兵力並不足以擊敗太原郡境內的十萬餘魏軍,但最起碼也能讓太原守樂成與陽邑侯韓徐等人的處境稍稍改善一些。

可今日李任突然派人前來,莫非是太原郡的戰況有變?

在召見李任派出的將領時,李睦心中暗自猜測道。

片刻之後,便有一名將領大步走入屋內,朝著李睦抱拳說道:“李帥,大事不好,太原守樂成,他投降了!”

“什麼?”李睦聞言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見此,那名將領重複道:“此事千真萬確,李任將軍與末將,親眼看到晉陽開門獻降……是故,李任將軍特地派末將前來稟報此事。”

『……』

李睦張著嘴,半響回不過神來。

太原守樂成……竟向魏軍投降了?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李睦突然想起了那份來自薊城的王令,心底不由地泛起幾分苦澀:想必是樂成也收到了薊城的王令,命令其停止抗拒。見此,樂成見大勢已去,就索性降了魏軍。

“砰”

李睦的手,重重拍在麵前的案幾上。

雖然他能夠理解,當時太原守樂成被魏將趙宣、薑鄙的十幾萬大軍圍攻,苦等援軍不至,心中究竟有多少絕望,但是,他依舊無法接受,樂成最終竟向魏軍投降。

尤其是在此刻,為了達成某個目的而急需樂成相助的時候……

“你等都退下,讓我靜一靜。”

李睦有些疲倦地說道。

“是!”

長子李與那名將領抱拳而退。

數日後,李睦在「偏關」的關隘前,約秦軍主帥公孫起飲酒小聚。

作為東道主,李睦早早就命人在關隘前一箭之地擺下了酒案,並叫長子李與副將嚴奉二人作陪,僅他三人,恭候著秦軍主帥公孫起的到來。

大約過了有一刻辰左右,五百名秦軍姍姍來遲,為首的將領,自然是秦軍主帥,公孫起。

隻見公孫起看了一眼關隘前的李睦等人,回顧左右說道:“爾等皆候在此地,不可造次。……王、王陵兩位將軍,且隨同某一同赴會。”

“是!”

王、王陵二將抱拳應道。

數日前,當公孫起告知他二人,說是收到了雁門守李睦的書信,且李睦邀他到偏關前小聚的時候,王、王齡二將很是驚訝,畢竟雙方是敵非友,他們實在想不通李睦為何要送來書信相邀他們。

『莫非其中有什麼詭計?』

王皺了皺眉。

但是仔細想想,他感覺李睦又並非是耍這種下三濫手段的人。

懷著諸般心情,公孫起帶著王、王齡二將走向李睦三人雙方都隻有三人,很公平。

“李將軍。”

“公孫將軍。”

在彼此見過禮後,公孫起在李睦的邀請下,在麵前的案幾前坐下。

隻見他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偏關」,忍不住讚道:“近下觀瞧,好一座雄關……”

聽聞此言,王與王陵二將亦忍不住抬頭觀瞧,心下不由地泛起幾分怨念。

無他,隻是因為他們不止在這裡敗退過多少回,又犧牲了多少他秦國的健兒,這一切,都拜眼前這個叫做李睦的韓國將領所賜。

而此時,公孫起已將目光從偏關轉到李睦身上,似笑非笑地說道:“前幾日得知李睦將軍邀某小聚,某心中著實好奇……不知李睦將軍邀我有何賜教?”說到這裡,他笑嗬嗬地又說道:“莫非李睦將軍終於看清雁門郡難以久守,欲主動投效我大秦?”

聽了這話,李睦的長子李與副將嚴奉臉上露出不悅之色,然而就在他二人就要張口說話的時候,卻見李睦抬手阻止了他倆,微笑著對公孫起說道:“公孫將軍此言差矣,我雁門郡,就算再守個十年八年,亦是無妨。”

他這一句話,然而讓公孫起、王、王陵三將麵色有些難看你這是在諷刺我秦軍從始至終未曾對你雁門郡造成什麼威脅麼?

就在王、王陵二人正要發作時,卻見李睦有和氣地說道:“三位將軍,今日李某邀三位將軍前來小聚,並無惡意,隻是想告知三位一個消息……一個,重大的消息。”

“哦?”

公孫起聞言一愣,說道:“我洗耳恭聽。”

隻見李睦取出那份來自薊城的王令,正色說道:“李某剛剛收到我國王都派人送來的消息,方知,魏國的精銳軍隊,已經攻破我國王都……”

『……』

聽聞此言,公孫起、王、王陵三人麵麵相覷。

“這不可能!”

王失聲叫道。

聽聞此言,李睦長吐一口氣,麵無表情得說道:“王將軍,你覺得李睦會拿這種事開玩笑麼?”

“……”

王啞口無言,與公孫起、王陵互換了一個眼神。

『這情況……與鹹陽那邊送來的消息不符啊。』

『鹹陽那邊不是說,韓國抵擋住了魏國的軍隊,叫後者難以寸進麼?』

『這到底怎麼回事?』

公孫起、王、王陵三將心中有些不解。

要知道,他們前一陣子還收到了來自王都鹹陽的消息,據鹹陽得到的可靠情報,魏國本土正遭受著諸國聯軍的猛攻,情況岌岌可危;而此前魏國派去攻伐韓國的軍隊,始終不見有什麼進展。

怎麼突然間,韓國就被魏軍給攻陷了呢?

抬手示意王、王陵二將稍安勿躁,公孫起皺著眉頭直視著李睦,沉聲問道:“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李睦將收到的王令推到公孫起麵前。

見此,公孫起遂拿起王令,仔細觀瞧。

說實話,他其實無法分辨這份王令是否屬實,畢竟那是韓國王都薊城派人送給李睦的王令,但他看李睦的神色,卻不像是作偽更何況,他也不認為李睦會拿這種事說笑。

“真是料想不到……”

公孫起將手中的王令放回案幾上,旋即目視著李睦,正色問道:“李睦將軍,為何要將如此重大的事告知在下?”

李睦聞言笑道:“在下隻是覺得,貴國理當得知此事,莫要被魏國蒙在鼓裡。”

“哦?”

公孫起聞言似笑非笑地說道:“李睦將軍認為,我國或被魏國給蒙騙了?”

聽聞此言,李睦正色說道:“自我大韓與魏宣戰起,公孫將軍與王戩王戩,就停止了對我雁門郡的進攻,隔岸觀火,其中用意,李某清楚地很……隻是,諸國聯軍對魏國宣戰至今,且數月前,以楚國為首的諸國聯軍,卻已相繼攻下魏國的宋郡、潁水郡,此時的魏國,異常虛弱,李某實在不明白,為何公孫將軍與王戩將軍麾下的軍隊,還駐守在此地,而並未趁魏國虛弱,率軍攻之……”

公孫起聞言淡淡說道:“秦魏兩國乃是盟國,魏國蒙難,我大秦豈能落井下石?”

“話雖如此,可魏國強大一日,貴國就一日無法踏足中原。”李睦輕笑著說道。

“……”

公孫起臉上的笑容徐徐收起,看著李睦淡淡說道:“倘若李睦將軍的用意,隻是為了離間秦魏兩國,在下就隻能告辭了……”

說罷,他作勢就要起身。

見此,李睦也不阻攔,隻是自顧自說道:“薊城已對魏國投降,且我國新任的君主,實則是魏人扶持的傀儡,若李睦所料不差的話,魏軍此刻,想必已從薊城撤兵,順勢南下,攻伐齊國……齊國負擔著諸國聯軍的糧草後勤,若齊國遭到重創,則攻伐魏國的諸國聯軍,雖有百萬之眾,亦頃刻間支離破碎,魏國可順勢將這場戰爭的勝利收入囊中。……從此之後,中原諸國再無人能當魏國的強盛,包括貴國。”

“……”

公孫起深深看了一眼李睦,最終還是帶著王、王陵二人返回軍營。

他迫切希望與鹹陽取得聯係。

他也不明白,鹹陽那邊前一陣子明明下令他隨時做好「支援魏國」的準備,可按照李睦的說法,魏國根本不需要他們秦國的支援,這讓公孫起感到有點不對勁。

難道鹹陽……當真被魏國給誆騙了?

回到軍營後,公孫起當即修書一封,命人日夜兼程送到王都鹹陽。

而與此同時,在秦國的王都鹹陽,魏國的「秦妃」嬴瓔,夥同魏國使者唐沮,仍在極力拖延秦國。

數日前,在魏國舊都大梁住了幾日後的嬴瓔,帶著彭重等一乾護衛,再次回到鹹陽,並且,帶來了魏王趙潤的‘回覆’。

據嬴瓔口述,魏王趙潤認為秦國借機索要三河的要求並不合理,隻允許「借道」,也就是說,魏國允許秦國攻打中原諸國、借機踏足中原,但是,河西、河東、河內三地,卻不會割讓給秦國。

對此,秦王與秦國大庶長趙冉很不滿意。

借道?

萬一魏國日後卡死了三河之地怎麼辦?那秦國打下來的地盤,不是都會落入魏國的手中?

在彼此即將談崩的時候,嬴瓔這才鬆口,說出她夫婿魏王趙潤的底線:即允許將上黨割讓給秦國。

要知道,秦國目前已經占據了「西河」,而西河的東邊即是韓國的「太原」,倘若魏國願意將「上黨郡」割讓給秦國的話,事實上秦國倒也能從「上黨郡」攻入中原隻是這條路,終究沒有河西、河東、河內這條通道來得便利而已。

魏國的鬆口,讓秦王與趙冉麵色稍霽。

趙冉私底下對秦王說道:“魏王既然願意割讓上黨,想必是魏國此刻的處境非常不妙,既然如此,不若再對魏國施壓,迫使魏王將河西、河東、河內三地割讓給我大秦……”

秦王深以為然。

雖然秦王很欣賞魏王趙潤這個女婿,但欣賞歸欣賞,並不表示他會放棄他秦國的既得利益。

甚至於說得難聽點,他巴不得魏國就此覆亡畢竟一旦魏王覆亡,他女婿魏王趙潤或就隻能借助他秦國的力量複國,這有可能為他秦國所用。

那可是橫掃中原的魏公子潤啊……

百年難得一見的雄主!

甚至於在秦王看來,倘若他女婿趙潤肯割舍魏國,他甚至願意將他秦國的君主之位讓給這個女婿,因為他非常肯定,以他女婿趙潤的才能,倘若肯心甘情願治理他秦國,他秦國必定能成為中原的霸主,甚至於,一統中原。

對此,他甚至還在私底下仔細考慮過,為了將女婿趙潤逼到他秦國,他是否應該坐視魏國覆亡?甚至於,暗中推波助瀾呢?

當然,這也隻是秦王的臆想罷了,一來魏國還不至於因此就覆亡,二來,他女婿趙潤,也不見得是那種隱忍一時的人倘若魏國果真要覆亡,他女婿趙潤多半會陪同魏國而亡,而不會苟且偷生。

一個在麵臨百萬大軍進攻的情況下,毅然征募二十萬兵卒禦駕親征的豪傑,豈是會苟且偷生的人?

想到這一層,秦王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十一月初三,秦王又一次在宮殿內邀女兒嬴瓔以及魏國的使者唐沮,商討「出兵報酬」一事。

對於女兒嬴瓔那扭扭捏捏不肯將其夫婿最終底線說出來的做法,秦王亦感到有些氣惱,以至於有時候他忍不住在心中暗罵:這嫁出去的女兒,果真是潑出去的水,這有了男人後,在自己親生父親麵前居然也是藏藏掖掖,你難道忘記為父當年是如何疼愛你的了麼?

但嬴瓔終歸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縱使秦王心中氣惱,亦有些不忍去嗬斥,隻能好言相勸。

“少君,這馬上就要入冬了……你再拖延下去,我大秦的軍隊,未必能在今年抵達魏國……”

聽了父親的話,嬴瓔正色說道:“父王,非是女兒有意拖延,實在是父王與大庶長的要求,過於苛刻……一個上黨郡,難道還不足以滿足父王麼?據我所知,大秦的郡縣,沒有一個抵得上「上黨郡」富饒。”

“但上黨終歸道路不暢……”與大庶長趙冉互換了一個眼神,秦王正色說道:“難道魏國就不需要一個共同出兵征討中原諸國的盟友麼?”

嬴瓔笑著說道:“倘若大秦果真要助魏國征討中原諸國,可從河西、河東、河內借道,我相信我夫婿必會允許……”

秦王為之啞然,有些鬱悶地看著自己以往最疼愛的女兒。

而就在這時,忽有內侍在門外稟報道:“大王,武信侯送來急信。”

『武信侯?公孫起?』

秦王微微一愣,說道:“取來。”

旋即,那名內侍便走入殿內,將手中的書信遞給秦王。

秦王接過書信將其拆開,在粗略掃了兩眼後,原本還掛在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

見此,大庶長趙冉在旁驚疑問道:“大王,莫非發生了什麼變故?”

然而,秦王並未理睬趙冉,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嬴瓔,眼眸中隱隱帶著幾分惱怒。

隻見他揚了揚手中的書信,目視著嬴瓔,沉聲說道:“少君,武信侯在心中告知寡人,說他前幾日與韓國的雁門守李睦小聚,李睦告知於他,魏國的軍隊,已攻破了韓國的王都薊城,韓人已對魏國稱臣……”

『什麼?!』

大庶長趙冉聞言亦是麵色大變,旋即猛地轉頭看向嬴瓔,眼眸中浮現出幾絲難以置信之色。

“……寡人還記得,你曾告訴寡人,說魏國的軍隊還被擋在巨鹿郡,不得寸進……少君,這是怎麼回事?”秦王正色質問道。

麵對著父親的質問,嬴瓔心中一片平靜。

事實上,在她乘坐船隻前來鹹陽之前,她便已經得知她魏國軍隊在韓國取得大捷的消息,是故,她當然知道武信侯公孫起在信中所寫的乃是實情。

在秦王的直視下,嬴瓔臉上忽然浮現幾分笑容,淡然地說道:“這個李睦……還真是多事。”

此時她風輕雲淡的神色,與片刻之前‘擔憂魏國’時簡直判若兩人。

看著女兒的表情,秦王心中湧現諸般惱怒。

“砰!”

他的手重重拍在麵前的案幾上,手指著嬴瓔,整個人微微顫抖,顯然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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