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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哇——”
洪德二十五年正月,商水縣肅王府,由於逗哭了剛剛滿月不久的嫡長子「趙衛」,已至二十三的趙弘潤,被兒子的母親羋薑趕出了屋子,撓著頭百無聊賴地走向庭院。
在庭院中,幕僚介子鴟與溫崎二人正在弈棋,側頭瞧見自家殿下滿臉尷尬地湊上前來,二人心下暗笑。
“殿下又把世子給惹哭了?”一邊弈棋,介子鴟一邊笑問道。
趙弘潤大刺刺地坐在石桌旁,摸著下巴處短短的胡須,懊惱地說道:“那小崽子可能是天生與我八字不合,怎麼每次瞧見我就哭呢?……楚楚就不哭。”
他口中的「楚楚」,指的是蘇姑娘所生的女兒,即是趙弘潤的長女,比嫡長子趙衛大上幾個月。
聽聞此言,溫崎在旁抿了一口酒水,淡然揭穿道:“在下覺得吧,殿下隻要彆一個勁地捏小世子的臉,小世子也不至於看到殿下就哭。”
“……”趙弘潤麵色一滯,目光飄忽,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話說這盤棋……誰勝誰負?”
介子鴟微笑地看著溫崎,後者隻好一推棋盤,無奈說道:“好好,認輸認輸。”
說罷,認賭服輸的他開始收拾棋子。
見此,介子鴟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轉頭對趙弘潤說道:“殿下,觀最近大梁的態度,似乎與當年雍王對殿下的承諾不符啊……”
“雍王……”趙弘潤眼眸中浮現幾絲追憶之色。
今時今日的雍王弘譽,早已不再是當年「王令難出大梁」的雍王,非但已成為監國太子,將兵衛、禁衛、郎衛這三衛兵力牢牢捏在手中,就連浚水軍,還有去年調回大梁的汾陘軍,包括同期從成皋關調回大梁的成皋軍,亦皆被雍王弘譽的宗衛所接管。
在此之後,浚水軍、汾陘軍、成皋軍這三支軍隊,被雍王弘譽下令打散,混編到禁衛軍當中——如今大梁京畿衛戎,乃是「大梁禁衛軍」,編製為二十萬,實際約十一、二萬左右。
至於退下來的「百裡跋」、「徐殷」、「朱亥」三位大將軍,雍王弘譽皆授予侯爵(列侯),一方麵在「上將軍府」享受供奉待遇,一方麵在「大梁軍塾」擔任授師,教導軍塾內的軍官排兵布陣、操練兵卒。
這個「大梁軍塾」,最早乃是由趙弘潤開設,不過在他離開了大梁之後,雍王弘譽便接管了這間專門培養軍官、將官的軍塾,如今這間軍塾歸兵部掌管,在這一年多來為雍王弘譽培養了不少帶領兵卒的將才。
類似的,還有冶造局、兵鑄局等等,在雍王弘譽執掌了大梁的權柄後,在沒有跟趙弘潤打過招呼的情況下,便下令禁衛軍接管了這些司署,待等身居商水的趙弘潤得知此事時,冶造局、兵鑄局已經改姓了雍王。
這件事,讓趙弘潤感覺十分不快,他感覺自己受到了愚弄,同時也隱隱感覺,雍王弘譽已逐漸發生了改變,已經不再是當初那位寬容、大度的王兄,更像是一位獨裁者。
當然,並不是說雍王弘譽昏昧,事實上,在雍王弘譽的治理下,梁郡一帶已變得越來越繁榮,博浪沙、黃池、酸棗、小黃等大梁周邊的城池,在大梁的帶動下,發展迅猛,而朝廷的國庫也是日漸充盈。
問題隻在於一點——雍王弘譽並未像他當年所承諾的那樣,寬鬆地對待諸位兄弟。
在「大梁中央集權」這個大環境下,曾經外封為王的趙弘潤等人,皆或多或少遭到了大梁的打壓與限製,其中,就屬慶王弘信與肅王趙弘潤兩人損失最大——在趙弘潤離開大梁之後,雍王弘譽便正式下詔,將慶王弘信外封到了「宋郡昌邑」。
“滿足麼?”
已收拾完棋子的溫崎斜睨了一眼趙弘潤,似笑非笑地問道。
“什麼?”趙弘潤看似沒有明白。
隻見溫崎曬笑一聲,在看了一眼介子鴟後,右手手執一枚棋子落在棋盤,淡淡說道:“這一年多來,商水邑的事物皆由在下與介子賢弟代勞,軍中事務則由諸位宗衛與諸位將軍處理,殿下每日在這座王府無所事事,敢問殿下……滿足否?滿意否?”
趙弘潤皺了皺眉,狠狠瞪了一眼溫崎,拂袖朝著書房走去。
見此,溫崎曬笑一聲,淡然說道:“看來,並不是很滿意。”
“必然的。”介子鴟微笑著接口道。
片刻之後,趙弘潤來到了府上的書房,腦海中不由地又浮現溫崎那句問話。
確實,這一年多來,有溫崎與介子鴟幫忙處理商水邑的事務,他在商水邑可謂是終日無所事事,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陪伴府上的女眷,也正因為這樣,除了暫時返回秦國的秦少君嬴瓔外,其餘諸女皆有成果:羋薑給他生下了嫡長子趙衛、蘇姑娘給他生下了長女楚楚,至於烏娜與羊舌杏二女,也已懷有身孕。
按理來說,這樣的生活正是當初趙弘潤夢寐以求的,可不知為何,趙弘潤心中卻有種莫名的失落。
就仿佛失去了什麼,比如說……權利。
倒不是說趙弘潤貪戀權利,隻是他的性格習慣將事物牢牢掌握在手中,而如今,大梁那邊,就早已脫離了他的掌控。
事到如今,就連他也摸不準,雍王弘譽下一步是什麼,會不會剝奪他的王位,或者說,卸下他的兵權——這種患得患失般的感受,讓趙弘潤感覺非常不好。
正在趙弘潤沉思之際,宗衛長衛驕從書房在走入進來,抱拳說道:“殿下,趙弘璟前來拜訪。”
“唔。”趙弘潤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隨即,他忽然麵色一變,回顧衛驕驚聲問道:“你說誰?”
“趙弘璟,陽翟王趙弘璟。……眼下他正在府門外,殿下要見他麼?”
衛驕並不意外自家殿下的震驚,畢竟方才他得知此事時亦是大吃一驚。
“……”趙弘潤驚疑不定地思索著,半響後點了點頭,說道:“你把他帶到這書房來。”
“是!”衛驕躬身而退。
大概過了有小半炷香工夫,衛驕領著一位身穿紫色錦袍的男子來到書房,趙弘潤仔細觀瞧,正是闊彆一年餘載的趙弘璟,或者說,原襄王弘璟。
隻見在趙弘潤異樣的目光注視下,趙弘璟一邊跨入書房,一邊笑著說道:“弘潤,你這座肅王府,可比大梁的那座更為堂皇,讓為兄羨慕不已啊。”
的確,商水縣的肅王府,那可是以羊舌氏為首的魏地楚人貴族當年為了討好趙弘潤而造的,直接在商水縣舊城的基礎上改建,占地規模是大梁那座肅王府的數倍,以至於當初剛剛搬到這座王府的時候,府裡的幾位女主人經常在逛花園的時候迷路。
“你……居然是你?”
在深深看了一眼趙弘璟後,趙弘潤表情古怪地說道:“外邊傳聞,說是你被陽翟的賊寇給殺了……”
“哈哈哈哈。”趙弘璟哈哈大笑,隨即意有所指地說道:“陽翟的賊寇?指的是頂著「禁衛」頭銜的兵卒麼?”說罷,他四下打量著書房,隨即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趙弘潤吩咐宗衛長衛驕準備茶水,隨即皺著眉頭問趙弘璟道:“禁衛襲擊了你?”
“哼!”趙弘璟淡淡說道:“弘潤,你我以往不曾打過交道,但你覺得,為兄至於連陽翟那些賊寇都擺不平麼?……不過是你曾經的手下敗將,而且還並非是整個羚部落,隻不過是一些散兵遊勇,可是咱們那位二王兄,卻是積極地很,派了一萬禁衛到陽翟幫助我剿寇,這剿著剿著嘛,就差點把我的腦袋給剿了去……嗬嗬嗬,我早就防著他了。”
趙弘潤若有所思地看著趙弘璟,雖然他並不是很清楚去年發生在陽翟的那場平亂,但從趙弘璟的話中,他大致也可以猜測出一些情況。
畢竟眼前這個趙弘璟,與如今執掌大梁的雍王弘譽,那可是有著殺母之仇的——在執掌了大權的情況下,雍王弘譽豈會讓趙弘璟好過?
“今日你來找我,所為何事?”趙弘潤淡淡問道。
“弘潤明知故問。”趙弘璟笑了笑,隨即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正色說道:“弘潤,眼下雍王仍隻是監國太子,你我兄弟就已經過得這般掙紮,待他日他養成氣候,你我豈還會有命在?”
“你想做什麼?”趙弘潤嘴角揚起幾分譏諷的笑容。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臉上的譏諷神色,趙弘璟曬然一笑,岔開話題說道:“聽說去年下半年,冶造局、兵鑄局,雍王默不作聲地就從你手中拿走了?”
“……”趙弘潤聞言心中一沉,淡淡說道:“那又怎麼樣?冶造局、兵鑄局乃國家重器,自然要歸還朝廷。”
“這話聽似言不由衷啊。”趙弘璟曬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意味深長地詢問趙弘潤道:“弘潤,你當真覺得,雍王繼位之後,會善待我等兄弟麼?……嗬,他今日拿了你的冶造局、兵鑄局,明日就會拿了你的商水軍、鄢陵軍,或者更乾脆點,將我輩兄弟……收而殺之!”
正說著,宗衛種招從書房走了進來,在瞥了一眼趙弘璟後,對趙弘潤說道:“殿下,雍王派人送來的書信。”
趙弘潤皺了皺眉,接過書信拆啟觀閱。
而在旁,趙弘璟看到這一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淡淡說道:“此時赴大梁,去時容易回來難。”
“……”趙弘潤瞥了一眼趙弘璟,一言不發。
因為雍王弘譽這份書信的大意,確確實實是邀請他返回大梁,商量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