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渭陽君贏華』率領三萬邊陲駐守軍隊,抵達了鹹陽。
渭陽君贏華,乃是秦王囘的弟弟之一,與『藍田君贏謫』這種廢材不同,渭陽君贏華乃是常年駐守秦國西北邊陲、與北地『義渠羌戎』交戰的君侯,更與『陽泉君贏镹』並稱是秦國贏姓王族的兩柄利刃。
若非此番陽泉君贏镹被困藍田,而魏公子潤又領大軍犯境、占據豐鎬,秦王囘怎麼也不會冒險將渭陽君贏華請來,畢竟在隴西魏氏覆亡之後,西羌就成為了秦國在西北唯一的敵人,而義渠羌戎,正是西羌中最強大的一支,他對秦國的威脅,可要遠遠在隴西魏氏之上。
渭陽君嬴華今年三十又八,容貌與秦王囘有幾分相似,但體格可比秦王囘壯實地多,虎背熊腰、人高馬大,霸氣逼人。
十一月二十日,渭陽君贏華從鹹陽的西城門,入了新都。
待看到城內到處都是的難民後,渭陽君嬴華心中大驚,連忙召喚在街道上維持治安的鹹陽衛士,詢問究竟。
當從衛士口中得知這些難民是被魏軍從其他縣城驅趕出來後,渭陽君嬴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徑直騎馬前往秦王宮殿——鹹陽宮。
鹹陽宮與鹹陽城,從鳥瞰看仿佛『呂』形,北城即是禁止平民出入的鹹陽宮,而南城,普遍是秦國王公貴族的府邸,不過在城池的角落以及邊緣,也有一條狹長區域,是少數獲得了『華民』或『貴民』身份的秦民所居住的地方——這些人,一般是鹹陽貴族的家臣、家仆的族人或親戚,因此沾親帶故才能居住在鹹陽城。
騎馬來到北城鹹陽宮,渭陽君嬴華在宮門前下了馬,邁開大步走向宮內深處的殿閣。
秦國的文化習俗,與中原頗有區彆,與魏國大梁的汴宮相比,鹹陽宮並沒有一些典雅的宮內建築,但它也有著它的特點——大,而且高。
鹹陽宮內的殿閣,地基特彆高,據說秦人喜好築土為台,然後在高台上建造瓊樓玉閣,這就使得鹹陽宮內的殿閣,非常的高大,或許這與秦人崇拜秦嶺有所關聯。
也因為這樣,鹹陽宮內每座殿閣前的石階,那一階階多得也是足以讓魏人感到頭皮發麻,畢竟鹹陽宮的殿閣,可能光地基就高達二十幾丈,這種建築方式在中原是極少見到的。
此時,在主殿的石階下,早已有謁者等候,在見到渭陽君嬴華後,連忙迎上前來,躬身施禮道:“嬴華大人,大王正在主殿內等候。”
聽聞此言,渭陽君嬴華整了整身上的甲胄與戰袍,隨即朝著那名謁者點了點頭。
見此,那名謁者高聲喊道:“渭陽君參見大王。”
不多時,二十幾丈高的主殿上,便傳來了另一名謁者的回應:“大王召渭陽君入殿。”
禮畢,渭陽君嬴華吩咐左右護衛等候在原地,獨自一人邁步走上台階,在那另外一名謁者的指引下,來到了主殿內。
來到主殿內後,渭陽君嬴華見到秦王囘,單膝叩地,雙手抱拳,拜道:“嬴華,拜見大王。”
見此,秦王囘站起身來,親自扶起渭陽君嬴華,一邊與後者親熱地寒暄,一邊將其領到殿內靠西邊的坐席上。
儘管陽泉君贏镹也是嬴姓王族,但他隻是旁支,哪比得上渭陽君嬴華乃是秦王囘的親弟弟。
在入座之後,渭陽君嬴華看向坐在對麵,即東側的兩位卿臣。
那是他秦國的兩位丞相,即負責秦國外事(戰爭)的大庶長『趙冉』,以及負責秦國內治的左庶長衛鞅。
對於衛鞅,渭陽君嬴華不會陌生,而對於趙冉,他就更不會陌生了。
因為趙冉乃是數百年隴西姬姓趙氏遠遷中原時,路經秦國與秦人聯姻、並最終選擇留在秦國的那幾支姬姓趙氏族人,從宗譜上來說,這支趙氏在血緣上更接近魏國的趙氏,比『繇諸君趙勝』那三支隴西趙氏還要近。
當然了,這隻是從血緣上來講,至於情分嘛,秦國的姬姓趙氏,與魏國的姬姓趙氏,幾乎已沒有什麼宗族感情,他們早已融入了秦國,成為了秦國的王公貴族,作為一名秦人,為秦國的利益考慮。
“阿華,最近義渠那邊有什麼動靜麼?”待等坐回王位後,秦王囘笑著問道。
渭陽君嬴華看了一眼趙冉與衛鞅,拱手說道:“回稟大王,今歲夏至之時,義渠羌戎有舊君亡故、新王等位,故因此引起內亂……不久前,外臣曾命人稟達鹹陽,希望趁其內亂,掃除義渠,然而,鹹陽拒絕了臣的建議。”
聽聞此言,大庶長趙冉抬頭看向渭陽君嬴華,平靜地說道:“渭陽君見諒,義渠不過是疥癬之疾,中原的魏國,才是阻擋我大秦踏足中原的強敵,數月前魏國頻生內亂,自然要趁其虛弱之際,出兵擊敗這個強敵,掃清我大秦踏足中原的道路……”
渭陽君贏華聞言嗤笑道:“我怎麼聽說,魏軍反而在我大秦境內?”
聽著渭陽君嬴華直截了當的譏諷,趙冉麵色有些難看,在心中暗罵了武信侯公孫起幾句。
原因就在於,武信侯公孫起更是他推薦為主帥的,他原以為依武信侯公孫起的本領,足以擊敗魏公子潤——最起碼在魏公子潤麵前不至於吃虧。
可誰曾想到,魏公子潤居然甩掉了武信侯公孫起,神乎其神地率領近十萬大軍奔襲了秦國本土。
“阿華。”見趙冉麵色難看,秦王囘示意渭陽君嬴華少說兩句。
平心而論,渭陽君嬴華與大庶長趙冉並沒有仇怨,隻是兩人的政見不同:渭陽君嬴華長久鎮守渭陽,十分警惕義渠羌戎,因此迫切希望他秦國趁義渠虛弱,掃除這股威脅;但大庶長趙冉則堅持認為,必須趁魏國虛弱,進一步削弱魏國,方便日後他秦國踏足富饒的中原。
刨除這一點,事實上兩人曾經私交還是蠻不錯的,畢竟都是秦國延續數百年的王公貴族。
見話題已扯到魏國這邊,秦王囘乾脆也不跟渭陽君嬴華扯彆的,在斟酌了一番後,沉聲說道:“阿華,進攻魏國的事,是寡人決定的,你也就莫要責怪趙冉了。……事實上,趙冉說得沒錯,魏國才是我大秦踏足中原的最大阻礙。”說著,他見渭陽君嬴華露出幾分不服之色,遂說道:“魏公子潤當年覆滅我大秦二十萬兵士,你口中的義渠,辦得到麼?”
渭陽君嬴華聞言一愣,啞口無言。
他必須承認,就算他再警惕義渠,但事實上義渠的威脅的確不如魏國來的大,至少,義渠羌戎九成是沒辦法通過一場戰爭,讓他秦國減員二十萬青壯之士。
“魏國才是強敵,不設法掃除這個強敵,我大秦哪怕再過幾十年,也無法踏足中原……”說到這裡,秦王囘看了一眼渭陽君嬴華,繼續說道:“我大秦固然人才濟濟,可魏國亦毫不遜色,眼下,單單一個魏公子潤,就讓我等如臨大敵……阿華,你要知道,我大秦正值生死存亡之際!”
渭陽君嬴華聞言一愣,不解地看著秦王囘。
他心說,不就是被魏公子潤攻陷了三四座城池麼,怎麼說得我大秦要亡國似的。
見他麵露狐疑之色,衛鞅歎了口氣,在旁插嘴道:“嬴華大人,此事千真萬確。”
說著,衛鞅將他的判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渭陽君嬴華,當後者從衛鞅口中得知魏軍正在摧毀秦國境內的農田設施,以及這個舉動背後的深意時,他勃然色變。
也難怪他驚駭,因為據衛鞅的分析,魏軍分明就是要他秦國覆亡!
“他焉敢……”說了半截,渭陽君嬴華當即啞然。
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他秦國準備趁魏國虛弱之際,落井下石使魏國覆亡,那麼,魏公子潤為何不能與他秦國魚死網破,讓他秦國也跟著覆亡?
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趙冉,本想再奚落後者兩句,不過轉念想想,國難臨頭,奚落趙冉也沒什麼意義,於是就緘口不言。
半響後,他沉聲說道:“我從渭陽帶來三萬兵士……鹹陽這邊有多少可用兵力?”
趙冉捋著胡須說道:“鹹陽仍有五千兵卒……”
說到這裡,他見渭陽君嬴華抬頭皺眉看了他一眼,連忙又補償道:“不過,武信侯(公孫起)已派人送來了消息,言他麾下兵力幾乎無損……”
“幾乎無損?”渭陽君嬴華愣了愣。
仿佛是猜到了渭陽君嬴華的想法,趙冉苦笑說道:“不錯,魏公子潤在武信侯麵前耍了個花招,率近十萬魏軍在十日內奔襲七百裡,讓武信侯的大軍追趕不及……”
對於趙冉口中的那句『花招』,秦王囘與衛鞅亦是麵露苦色:魏公子潤的一個花招,讓他秦國蒙受了慘重的損失。
而此持,趙冉仍在繼續向渭陽君嬴華陳述出征秦軍的現況:“……由於被魏軍截取預留的糧草,武信侯唯有渡渭水,從河西羌民處得到了些羊群充當食物,目前,武信侯大軍駐留在『渭北』,準備隨時攻取渭南的下邽……我希望嬴華大人與公孫大人對魏軍兩麵夾擊,讓魏軍首尾難以兼顧。”
說這話時,其實趙冉心中也沒有多少底氣,畢竟魏軍占據了下邽、高陵、臨潼、豐鎬四縣,人家是有城牆防禦的,在天寒地凍的情況下強行攻打一座城池,其中的艱難,趙冉又豈會不知。
隻不過,秦國沒有其他辦法——主要是抓不住魏將司馬安的蹤跡,畢竟對方都是騎兵,來去無蹤,因此,就隻能攻打豐鎬等四座城池,希望能夠改變局勢。
“我明白了。”
點了點頭,渭陽君嬴華麵朝秦王囘,正色說道:“請大王務必將攻打豐鎬一事,交給臣下。”
秦王囘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拜托了。”
次日,渭陽君嬴華率領三萬軍隊,冒風雪前往豐鎬。
他很清楚,目前他秦國已被魏公子潤主導了局勢,除非他能夠打敗魏公子潤,收複豐鎬,否則,他秦國的局勢就會愈發糜爛,直至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