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的問題,讓一眾化神修士都停下了腳步。
華鄢眼珠子一轉,粲齒一笑:“這話不錯,隻要是雲夢澤的人,自然也有選擇的權利才對。”
“胡鬨!”天河斥道:“這等大事,自然是由我等抉擇,那些低階修士懂什麼!凡人也算是雲夢澤的人,是不是也要去問一問凡人的意見?”
華鄢嘴角勾起一抹譏嘲:“有何不可?凡人就不是人了麼?”
眼看兩人間的氛圍劍拔弩張起來,雲逸清了清嗓子,道:“現在還不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等聯係上大衍和貞機再定奪吧。”
天河和華鄢互相冷哼了一聲,掉頭就走。其他人見此,便也不再多作停留。
五炁道:“寧兄,我們合計一下跨界傳迅符的事。”
“是要合計下,看如何寫這道關鍵的跨界符。”雲逸頷首,一轉頭就看到聞道竟也沒走:“咦,聞道道友,你可還有事?”
聞道站在門邊,瞥了眼柳清歡:“我有話問他。”
見雲逸不解,柳清歡道:“太尊,弟子與聞道前輩是舊識,想來前輩有事找我,弟子先暫時離開?”
“不用了,你去吧。”雲逸揮手道:“我暫時不回門派,接下來你不用跟著我了。”
“是。”柳清歡躬身行了一禮,這才追上聞道。
兩人並未走得太遠,聞道找人重新要了一間空置的殿室,隨手便布下了禁製。
柳清歡看他如此行事,心內疑惑,問道:“前輩這是?”
聞道緩緩坐下,隨手往旁邊的椅子一指,便垂頭不語,臉上神色莫測。
柳清歡越發覺得古怪:什麼樣的事,竟然能讓聞道考慮這麼久?而且看樣子還會牽扯上他,他可不認為自己的修為能幫上對方什麼。
半晌,聞道抬起頭:“聽說你會煉丹?”
柳清歡停頓了下,點頭道:“是,前輩可是需要晚輩效勞?不過,壽元丹是的確無法煉了,晚輩手上靈藥不夠。”
“嘖,本尊眼皮子還沒那般淺,貪圖那什麼壽元丹。”聞道瞥了他一眼,一揮衣袖,一道墨光飛出袖口。
柳清歡微微側了側身,伸手一抓,卻是一枚墨色玉簡。
“你既精通丹道,那便幫我看看這副丹方。”
“哦……”
他將玉簡貼到眉心,一看之下,眼中的驚訝掩都掩不住,一抹興奮的紅潮爬上臉頰,到最後突然凝住!
“覺得怎麼樣?”聞道平淡地問道,但蜷收的手指卻暴露出了他一絲難言的情緒。
柳清歡將丹方緩緩拿下,略有些複雜地看了對方一眼,斟酌了下詞句才說道:“涅槃丹……簡直聞所未聞!世上真有這樣的丹藥,能讓潰散的殘魂重新聚合、涅槃重生?有起死回生之能,讓人擁有第二條性命?!”
聞道沒有回答他,而是淡淡地道:“我問你,你可有把握將此丹方補全?”
不錯,玉簡中記載的丹方乃是一副殘方,末尾處缺少了最關鍵的幾個步驟。
“這……”柳清歡道:“前輩怕是高看我了,此方如此逆天,所列靈藥有些我連聽都沒聽過,又哪裡有能力將之補全呢。”
“如果,我可以給你提供靈藥……的種子呢?”聞道笑了笑,目光在他身上繞了一圈:“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修仙界數千年難得一見的青木聖體吧?”
柳清歡神色微變,關於他的體質隻有最親近的幾個人知道,但從頭到尾,他卻從未確切與人說過自己是青木聖體,就連明陽子等人會猜出,也是因為他沒有在他們麵前刻意設防而已。
青木聖體與很多木係靈根體質很像,靈力都為綠色,都具有一定的自我療傷能力,唯有在使用青木之氣時才會顯出極大的差彆。
柳清歡想破了腦袋,也無法想出聞道是如何得知的。他們真正的見麵也就是蓼莪靈園那一次而已,過程中好像並沒有會暴露的地方。
心念電轉,柳清歡鎮定下來,道:“前輩的猜測恐怕真錯了,我不是……”
聞道左手微抬,打斷他的話:“你不必著急反駁,本尊並不會對你做什麼有損害的事,不過是想請你幫個忙。”
“青木聖體能催生靈藥,隻要有種子,便有無窮無儘的靈藥可用,自然便能反複試煉,所以你是補全丹方的最好人選。”
他在袖中摸了摸,掏出一隻儲物袋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這袋中便是涅槃丹所需靈藥的種子,其中地階以上品級的就有五種,是我尋找了無數年,好不容易才收集全的,就權當你幫忙補全丹方的報酬吧。”
又傾身過來,目光緊盯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我隻需要的是,有朝一日你煉出涅槃丹後,需得給我兩顆。”
說完,聞道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極為和藹:“當然啦,這需要你再發一個道心誓。”
柳清歡臉色變了又變,對方已篤定他就是青木聖體,完全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張顯妙!”
張顯妙乃草木妖修,對木氣最為敏銳,與他曾有過近距離的接觸,後來又大打出手,大概也隻有他能察覺出異樣。
而且張顯妙就是被聞道收走的,現在應該就跟在他身邊。
“是不是張顯妙告訴你的?”
聞道輕笑一聲,也沒說是與不是,而是道:“好了,現在說說你的選擇。嗯,你自己選,我不強迫。”
柳清歡皮笑肉不笑地道:“嗬嗬,那真是多謝前輩寬宏大度啊!”
聞道仿佛沒聽出他的嘲諷,施施然笑道:“哈,說得沒錯,本尊一向很是大度。”
柳清歡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嘀咕道:“也不知道當年是誰給我下了一道強製誓約……”
看了看麵前安靜躺著的玉簡和儲物袋,不得不說聞道抓住了他的死穴,世所難見、有逆天之效的一份丹方,五種地階以上的靈藥種子,的確對他有莫大的吸引力。
而且,聞道又哪裡真的給了他選擇的餘地!
柳清歡也懶得跟他客氣了,往椅子上一靠,直接道:“要我煉製涅槃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晚輩先把醜話說在前頭。此方如此逆天,原本煉製就已經很難了,卻還缺少了一部分,想要補全簡直難如上青天,所以我並不能保證一定就能做得到。”
聞道臉黑了些,好半天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嗯,你隻需儘全力去做就行。”
“因此,我也不能保證要用多長時間。晚輩平日裡並無太多閒暇,特彆是近期,有許多事要去辦,所以不可能把精力全部放在研究丹方上。當然,晚輩保證隻要時間允許,便定會儘心儘力。”
麵對他的得寸進尺,聞道很有咬牙切齒的衝動:“小子說完了?”
柳清歡果真又想了想,道:“前輩要我放道心誓,那前輩你自己也要發誓才行。承諾不會將我的體質以任何形式再透露給他人;承諾在我為您研究丹方、煉製涅槃丹這期間,不可主動以武力威脅、傷害於我,這樣我才能放心。”
聞道語氣森然地道:“你怎麼不乾脆說此後一生本尊便不能殺你呢?”
柳清歡故作驚訝地道:“原來您對我這麼沒有信心!認為我此後一生都不可能補全丹方嗎?那何必還找我幫忙呢?”
聞道陰沉著臉盯著他,身上氣勢漸升,仿佛下一刻就要伸手將他掐死!
柳清歡心內忐忑,嘴上卻依然是混不吝的架式:“前輩,我門太尊就在隔壁呢!您要是不答應我這些條件,那咱就沒法繼續了。”
又馬上換上一副苦瓜樣,道:“您還記得上次嗎,可把我坑得好慘!那時我才築基期,卻要在兩百年內殺一位元嬰修士,差一點就被誓約強行抹殺啊……”
他一邊大倒苦水,一邊暗暗注意著聞道的神色,見對方臉上慢慢地有了一絲鬆動,緊張得狂跳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五百年,本尊給你五百年時間。”最後,聞道開口說道:“五百年後,雙方的誓約一筆勾銷。”
柳清歡將衝到嗓子的抗議咽了回去,嘿嘿笑了:“成交!”
兩人達成協議,便各自發了道心誓。聞道大概是不想再看到他,事情一完掉頭就走,轉眼就消失在柳清歡眼前。
柳清歡心中得意非凡,恨不得跳起來歡呼:總算在這老妖身上扳回一城,簡直太痛快了!
他找去隔壁,卻發現雲逸已經離開,便也不著急了,乾脆一路晃悠下山,在城內閒逛了半天,添置了一些需要的普通靈材和雜七雜八之物。
之後又找了間酒樓,要了一壺酒兩樣吃食,權當慶祝之前來之不易的勝利。
酒樓裡很是熱鬨,很多人依然在談論化神修士齊聚九宵城一事,各種或離奇或驚悚的猜測逗得柳清歡大感好笑,卻沒有一個真正猜到點子上。
想到這些人要是知道了萬斛界之事後,又會是怎樣的光景,柳清歡便一歎,高昂的興致也平複了很多。
正不緊不慢地品著小酒,目光無意中掃過對麵,準備往口裡送的杯子突然停了。
隻見與他隔著好幾張桌子的拐角處,側身坐著一位男修。他看上去二十來歲的樣子,露出來的側臉是那種扔進人堆就找不著的平凡長相,正與坐在對麵的女子低聲交談。
兩人周圍有一層淡淡的光芒,那是隔音罩發出的微光。
而引起柳清歡注意的,是那位男修垂在身側的手,那隻手上繞著兩根短短的草莖。
這人顯然極擅玩耍草莖,手指靈活,隻微微一動,柔軟的草莖便在指縫間如穿花蝴蝶一般來回翻飛,時分時合、時停時走,讓人有眼花繚亂之感。
柳清歡目光越來越凝重,緩緩放下酒杯。
他生平隻見過一個人能把草莖玩得這麼順溜,連手法和習慣都一模一樣,那就是陰月血界龜策城卜家的卜溭!
然而,卜溭為什麼會在這裡?
抑或是一切隻是巧合?
將視線暫時收回,柳清歡微垂著眼簾,卻放出了一縷極其微弱的神識,稍觸即回!
果然,完全探不出對方的真實修為,有什麼東西將他的神識擋了回來。
不過這小小的試探顯然驚動了對方,那人回過頭來,不動聲色地掃過幾乎滿坐的酒樓。在經過柳清歡時,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
柳清歡此時沒有用任何改變容貌的法器,他低著頭,伸筷夾了一粒花生米。
眼角餘光中,男修垂在身側的手收了起來,回身不知和女子說了些什麼,兩人片刻後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柳清歡皺了皺眉,在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前也站起身,等走出酒樓時已是換了副模樣,變成一個頭發灰白、滿麵風霜的中年男子。
循著蹤跡跟了上去,就見那兩人直接往城門去了,很快便出了城。
出城反倒更方便柳清歡跟蹤,東華州山清水秀、草木茂盛,正是施展木遁的好地方。
他分辨了下方向,發現對方在往東而行,且速度越來越快,不久便提升至元嬰以上修士才可能達到的速度。
柳清歡的心直往下沉,一切跡象都表明這兩人行事極為可疑,可能是卜溭的機率越來越高。
難道卜溭也與他當年一樣,蓄意潛入雲夢澤,那他的目的是什麼,又為什麼會如此巧合地出現在文始派附近?
想到過往,柳清歡不由生出許多感慨。
如果他和卜溭不是身處於兩個敵對的界麵的話,或許還有可能成為朋友,隻是當年度朔山鬼門一開,就將這種可能徹底打得粉碎了。
想到這裡,柳清歡心中陡然一震,身形驟停!
等發現前麵一直飛速前進的人也跟著停下時,一絲不妙的陰影浮上心頭,他返身便往回遁。
卻見一道灼白的光束從頭而降,如月光一般陰冷的氣息籠罩了方圓數十裡,讓正午的太陽光都帶上幾分涼意。
柳清歡飛旋而出,幾步踏上高空,便聽著下方他剛剛藏身的草叢被白光擊中,一時泥水飛濺、草屑飛揚。無數歇在灘塗上的飛鳥被驚得飛起,卻還沒飛上半空,但身體僵硬地又摔入泥水中。
“哈哈哈,張清風、張道友!你我多年不見,還未敘一敘舊,又何必這麼著急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