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宵城,是距離文始山脈最近的一座修仙城,因東荒之地重現於世而崛起,因封界戰爭而興盛,如今已成為東華州最大的修仙城。
城中建有通往東荒之地、東崖遺島,以及嘯風大陸的跨大陸傳送法陣,於是來往的修士絡繹不絕,不比鷹巢城少。
隻是這一日,城中的氣氛很是異常,既顯得緊張,又隱隱透著幾分興奮和躁動。
這一切全都是因為天空中時不時便有無視禁空法陣、飛速掠過的化神大修士所致。而這些大修士因性格迥異,有的人大張旗鼓、從者雲集,有的人卻極低調,悄無聲息就進了城。
“幾位了,幾位了?”
大街小巷的茶樓酒肆中,此時人聲攢動,所有人都擠在窗口,支著脖子往天上看。
“五位了!”有人答話,臉上滿是震驚之色:“我剛剛看到嘯風大陸的聞道道尊了!”
其他人也是一模一樣的表情,顯得既震驚又興奮。
“嘩!就是那位橫空出世、所向睥睨的聞道道尊?竟然連他也現身了!”
“不得了了,加上之前趕到的,少陽派的五炁道尊、隱仙派的天河道尊,還有紫微劍閣的淩雲劍尊,至於文始派,他們離的這麼近,雖然沒見到人也應該早就到了吧。”
因為封界戰爭的原因,以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化神修士現身人前的機率大為增多,以至連很多低階修士都認得了他們的麵孔。
“噝,這些化神大修士齊聚九宵城,是要做什麼?!”
“莫非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嗎?為何我總有種不妙的感覺呢……”
整個九宵城都因為眾多化神修士的造訪而為之轟動,市井上流言沸騰,各種各樣的猜測爭相出爐。
城北有一座山,山不高,卻已經全部戒嚴,不允許閒雜人等進出。就在此時山頂的大殿內,此時氣氛微妙,圍坐了一圈的化神修士神情各異,互相打著招呼,目光卻時不時掃過上位的方向。
殿內隻有一個元嬰修士,那就是柳清歡,他神色自若地立在雲逸的身後,仿佛感覺不到其他人的打量,也沒有身處一堆修為都比他高的人中間的那種緊張或局促。
連大乘修士都見過好幾個了,這種場麵自是撼動不了他的心神,反倒有閒暇想想他事,比如已經離開文始派的雲錚和淨覺,不知道封天丹符製得怎麼樣了。
直到看見又有兩位被引進這個殿堂,他的神色才有了些許變化,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當先一人目光掃過他時虛眯了下雙眼,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便麵無表情地轉開了視線。
雲逸站起身,拍手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各位,聞道與蒼筤兩位道友到了,人算是齊了,還沒來的都是有事脫不開身的了。我們這便開始?”
來者自然便是聞道,他旁側跟著嘯風大陸另一位化神蒼筤,兩人同時步入大殿。
至此,殿內聚集了整個界麵各塊大陸修為最高的幾個人。其中雲夢澤這邊五人,四大宗門各到了一位,第五人是一位散修化神。
另外,東崖遺島也來了一人,這是位女修,道號清遐,據說出身東崖三大勢力之一的海月宮,隻見其雲鬢高聳、眉目冷淡,並不太參與其他人的談話。
一番寒暄過場之後,雲逸拍了拍手,封閉了大殿的防護法陣,隨後便乾脆地說起了主題。
“相信各位都已看過了我兩月前的傳訊,這中間咱們又互通了數次信息,各位應是都心裡有數了吧?”
少陽派的五炁道尊語氣平和地道:“寧兄說的極是,隻是我等還是想聽柳小友現場說一說,光是書信上的那些怕是會有遺漏之處。”
他朝柳清歡笑了笑:“畢竟事關整個界麵,需慎之又慎。”
“也好,那清歡你就說說吧。”
柳清歡整了整衣冠,從雲逸身後走到當中,不卑不亢地行了一個禮,便開始解說關於萬斛界的一切。
與此同時,那份他從冥山戰域帶回來的帶有萬斛仙盟印章的原稿,在化神修士間也傳閱了一圈。
少頃,他說完了,眾人又開始追問細節。
“你說你從幽冥界進入冥山戰域,然後就被抓進了九幽的空牢,才因此結識了寧和與庚元二人。”一直沒說話的聞道突然開口:“那麼,你有沒有在九幽一方暴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
柳清歡心中一凜,果然不愧是曾在幽冥界呆過多年的人,聞道一下就抓到了彆人看不到的問題。
略微停頓了一下,他選擇了如實回答:“有。”
有字一落,殿內的氣氛立刻緊繃,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都隱隱帶上了不善。
柳清歡視若不見,神色沉穩:“聞道前輩也曾去過幽冥界,您可進入過冥山戰域?”
聞道淡淡地道:“並無。那地方被傳得又凶又險,本道吃飽了撐著才會去。”
柳清歡一訕,壓下心裡的腹誹,道:“晚輩也是為追蹤一仇家,才不得不踏入戰域。各位前輩或許不甚了解……”
他側身麵向其他人:“冥山戰域對其他界位進行了信息封鎖,戰域內的很多事情和規矩外界都無從得知,這其中也包括萬斛界是屬於青冥一方一事。那時晚輩並不知此事,便貿然進入了戰域。”
他將如何被天地譜查出身份有異,如何稀裡糊塗的自報家門,又如何被投入空牢的情形詳細道出,就連後來被人審問一事都說了。
“好在晚輩修有一門我文始派的神識之術,可篡改記憶,抵擋搜魂之術。對方的神識弱於我,於是在對方使出搜魂術時,我便偽造了一個被兩次封界戰爭毀得七零八落的雲夢澤,以此逃脫了追查。”
雲逸在聽他說這一段時,眼中閃過意外之色:“你修有九天分神術?”
“是的,太尊。”柳清歡躬身道:“這一段經曆弟子覺得無關大局,所以之前並未與太尊說,並不是有意隱瞞。”
這時,卻聽旁側傳來一聲冷哼傳出,隱仙派的天河道尊一臉不豫地道:“無知小輩,你就怎知你糊弄過了這一關,或許對方隻是按而不發呢?你敢說沒有這種可能!若因你一時之誤,將雲夢澤暴露給強大的九幽一方的話,你就是界麵的大罪人!”
柳清歡臉色一沉,知道此時萬不是沉默忍耐,於是立刻高聲反駁道:“晚輩可不敢當天河前輩這樣的重話!晚輩不過是一個小小元嬰修士,在大乘、合體這些空階大修遍地走的冥山戰域處於最底層,強大的九幽為何要在毫無反抗能力的我身上按而不發?隻需派個化神來搜魂,就算我修了九十九天分神術,也是無濟於事!”
天河顯然沒想到一個小小元嬰也敢跟他高聲,臉上交織出怒意:“你這……”
就聽雲逸突然咳了一聲,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天河道友何必著急,我門下這弟子說得很有道理嘛,要是真發現他作假,完全沒有必要讓對方放長線吊大魚,他也不可能平安從冥山戰域返回,這一段想來的確無礙。”
天河還要再爭,就聽聞道倨傲地看著柳清歡:“嗯,這點本道倒是同意。鬼門連接的就是九幽的幽冥界,他們想打雲夢澤何其方便,要打早就來了,還有那陰月血界什麼事!很好,本道沒有其他疑問了。”
天河看向其他人,目光在五炁和紫微劍閣的淩雲臉上掃過。然而這兩人神色平淡,並無開口的意思。
“哼,你們既覺得沒問題,那我還多嘴什麼,隻是話說到前頭,以後要真有事可彆後悔!”
五炁好脾氣地笑道:“有就有吧,我們不正在討論雲界澤回歸萬斛界一事嗎,最多不過是讓回去的理由多了一條而已。”
在場除了東涯遺島的清遐,還有一位女修,就是那位出身散修、卻將大多數門派修士甩在了身後,一路修到了化神的華鄢。隻見她掩唇一笑,開口道:“是啊,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有何可憂慮的。”
“聽著你們兩位的意思,怎麼像是讚成我界回到萬斛界啊?我卻覺得不妥……”
一群人開始就回與不回展開爭論,很快便吵作了一團。
場上已經沒有柳清歡什麼事,他無聲無息地退到雲逸身後,不再多插一言。
在場的八位化神修士,幾乎代表了整個雲夢澤。有實力最強的四大頂級宗門,有雄踞一方大陸的聞道、蒼筤和清遐,也有代表散修勢力的華鄢,可以說這些人的決定能改變界麵的未來。
聽了半天,柳清歡也慢慢聽出了症結所在。
總結下來,他們最擔心的還是萬斛界關於收回去的小界的真實態度。因為在座之人除了柳清歡,或許還要加上聞道,其他人都沒有接觸過萬斛界。信息太少,自然就沒有信任的基礎,自然就疑慮重重。
所以大半人的態度都很模糊,回與不回的好處與壞處都列了出來,即使封界戰爭的陰雲和重壓還橫在頭頂,依然無法打消這份擔心。
於是有人表示最好是能找到途徑,直接去萬斛界看看。然而這條路明顯不通,雲夢澤與萬斛界也不知相隔著多少個界麵。
知道柳清歡是被一位大乘修士開界門送回雲夢澤後,眾人看他的目光簡直是又羨又妒,無不感慨身處的地域對修士的見識起到了多大的限製作用。
他們這些化神自以為一界之尊,實際上若是放到其他大界麵,完全不值一提。
“唉,修仙之路無止境啊。”雲逸感慨道:“雲夢澤還是太小了,我等局限在這裡,鬥誌隻會被消磨得越來越多。所以各位道友,擺在我等麵前的,或許是個陷阱,但也可能是天大的機遇啊,我們一定要想清楚!”
這話讓在座的化神修士都大為意動。是啊,誰不想修為更近一步,更豐富的修煉資源,更廣闊的空間,而這些萬斛界都能提供。
要說在場之人誰最為讚同回歸萬斛界,就要數那位散修出身的華鄢了,她從一開始就十分明確表現出了這個意願。
柳清歡稍一思量,便明了對方的想法。
相比起其他人,華鄢身後沒有師門要看顧,不必考慮那麼多,自然是在場最沒有後顧之憂的人。就算萬斛界真的還像一萬多年前那樣侵吞回歸小界的資源又如何,她大可瀟灑地甩手走人。
“諸位!”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卻是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淩雲劍尊:“還是想想現在吧,莫讓那些如今還是虛無飄渺的美夢迷了心神。”
雲逸讚同地道:“是啊,我們還是來說說如何聯係飛升修士吧。”
“對,首當擊衝的,還是要弄清萬斛界的虛實,這也是我們現在最有必要最迫切要做的事。”
然而眾人很快就發現,想要聯係雲夢澤以前飛升的修士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不可能一蹴而就。
且不說那些飛升修士還活沒活著的問題,就算用跨界傳訊符聯係上了,也要看對方有沒有幫忙的意願。畢竟,對方已經飛升到其他界麵,於雲夢澤已是乾係不大。
五炁道:“飛升時間越久的,現狀越難以預料,所以我們不如從離現在最近飛升的修士著手。”
天河回憶道:“離得最近的,自然就是文始派的大衍道友了。嗯,再往前數,就要上推到兩三千年前了,我記得好像是位女修,叫……”
“葉夕歌!”華鄢雙目閃閃發光地道:“道號貞機,這位前輩據說也是出身散修,直到晉升元嬰後才進了少陽派。”
雲逸點了點頭,看向聞道、清遐等人:“雲夢澤最近飛升的就是這兩位了,不知嘯風大陸和東崖遺島那邊情況如何?”
聞道沒有接話,於是便由嘯風另一位化神修士蒼筤開口:“我們大陸最近飛升的修士也是在四千多年前了,恐怕聯係上的機率不大。”
化神修士想要突破到陰虛陽實,是從人境跨入空境,中間的門檻比山還要高,所以幾千年飛升一個也不稀奇。
東崖遺島的清遐搖了搖頭,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一樣。”
“好吧。”雲逸道:“那麼伍兄,你便負責聯係你們門派的貞機道友,我來聯係大衍。先等下他倆的回複,若是石沉大海,便往前推。”
會議開到這裡,已經耗時數個時辰,外麵的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在座之人雖然都是修為精深之輩,也難免說得口乾。
好在勉強也算是答成了一些共識,有了下一步的計劃。
約定了後續再議,化神修士們紛紛準備離去,柳清歡突然開口問道:“太尊,此事要讓其他人知曉嗎?再怎麼說,也是事關整個界麵的大事,那些低階修士也應該有置言的權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