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冷冽地望著盛顏:“她指的方向有誤,應該是南方!”
雲舟上一共九人,之前大家都暗暗關注著柳清歡,此時聽到他說這話,齊齊露出錯愕的表情。
苦海愕然道:“柳師侄?”
原本這些天苦海已改口稱柳清歡為道友,這時因太過驚訝喊出了之前的稱呼,目光一深,轉頭望向盛顏。
盛顏眼中有一瞬間的閃爍,很快便被譏嘲的冷笑代替:“你什麼意思?”
柳清歡上前,直逼到她身前兩步,盯視著她:“我也想知道你是什麼意思,為何在這關鍵時候故意亂報方位!”
盛顏被他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勢迫得退了一步,聲音變得有些尖利:“胡說!我施術感應到的度朔山就在東方,什麼叫亂報方位?”
大約感覺到自己被壓製住了氣勢,她高仰起脖頸:“我不異耗費數百年修為,為你們這些卑鄙的人修尋覓度朔山,何曾出過錯?憑你一句話,就想汙蔑於我?”
“你心知我有沒有汙蔑你!”柳清歡一步不讓的道:“之前沒出過錯,指不定就是為了今天呢,有什麼比在最關鍵的時候坑你痛恨的人修一把,更讓你愉悅的?”
其他人在兩人對峙時都已站了起來,聽到這話,都不由懷疑地看向盛顏。人修與妖修之間天然的隔閡不會因為她辯解便信任她,雖然,他們也未必會覺得柳清歡說得就是對了。
雲錚和穆音音走到柳清歡身後,與他站在一起。
“哈。哈哈。”盛顏目光掃向船上幾位元嬰修士,臉上冷笑更甚:“就因為我是妖修,你等自然是可以隨便懷疑,不會站在我這邊的。那隨便吧。”
她一掃之前的急躁,冷漠地轉過身重新坐在船頭上:“既然你等不信我,就彆往東方去不就好了。哼,隻是我還不知道原來姓柳的竟然也會追蹤之術,南方?哈哈,笑煞人也!最後錯過了度朔山可彆怪我!”
說完也不再理人,擺出一副拒絕再交談的樣子。
雲舟不知何時已經停下,氣氛沉凝,幾位金丹修士沒有做決定的權力,隻等著四位元嬰修士拿主意。而翠虛和苦海此時都一臉平靜,不發一辭。
“這……”劉真武走過來,目光在他倆身上轉了轉,又看向柳清歡:“柳道友,不是我不信你,隻是你說度朔山在南方可有什麼依據?”
他頓了頓,又道:“畢竟血月馬上就要到了,弄是我們弄錯了方向,想再趕過去怕就晚了。錯過這一次血月,下一次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
翠虛抬手止住話頭,招呼所有人聚到雲舟後部,打出隔音罩後才說道:“柳道友,你之前施的可是五氣追蹤術?”
柳清歡目光依然放在盛顏身上,回道:“不錯。”
翠虛沉吟道:“可確定度朔山出現在南方?”
他轉回頭,語氣堅定地道:“確定。”
翠虛點了點頭,又與苦海交換了一個眼神,竟是不打算再問的樣子。雲舟發出輕微的嗡嗡聲,轉了個方向。
“這個……”劉真武一臉和善的笑了笑,卻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五氣追蹤術相信在場各位都會,但是,大家現在應該都已知道此術並無大用,並不能幫助我們尋到度朔山。而那化形蜃獸雖然是妖類,但她之前的確從來沒出過錯,所以我們是不是該更確定後再轉向?”
柳清歡眯了眯眼,麵無表情地道:“你想怎麼確定。”
劉真武嗬嗬一笑:“至少,也要給我們一個信服的理由,為什麼你的五氣追蹤術能起作用而我們的卻不能。”
柳清歡臉色沉了沉,他自不可能說是因為三桑木的緣故。對方倒是好算計,看似提出了一個十分正當的疑問,卻是在刺探他的底細。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法子應對:“因為,我是青木聖體。”
“青木聖體!”
一個金丹修士驚呼道,見其他人都禁口不語,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
柳清歡淡淡道:“青木聖體,純木體質,對木氣的感應比其他人都要高數倍。而血月將至,度朔山上的先天鬼桃樹會慢慢放出一縷先天木氣,正好能被我捕捉到。”
劉真武一時啞然,找不到反駁的話,陰著臉拂袖走到一邊。
青木聖體是木靈根中最頂級的修仙體質,世所罕見,外人又怎麼會清楚這種體質的所有特質,還不是任由柳清歡說甚便是甚。
“哈哈。”苦海站出來打圓場道:“既然說清楚了,那便行了。那小娘真真惡毒,竟敢在這時候動手腳!老和尚我可不是吃素的,嘿依我這暴脾氣……”
話未說完,就見柳清歡身後的雲錚突然雙瞳變成銀色,劍氣直衝雲宵,撲向船頭的同時大喝道:“妖修要逃!”
眾人一驚,就見劍光過處,一直背對著大家、安安份份坐在那裡的盛顏的殘影噗的破碎,而其真身已溜到了幾步外,在被斬散的雲霧間出現,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驚愕!
她哪裡知道雲錚有靈犀之眼,能短暫地看到未來幾息可能會發生的事。
不等其他人反應,她身形後翻,閃過襲麵而來的劍鋒,便想墜入雲舟之外的層層雲霧之中。
雲錚豈容她逃脫,手中長劍忽化作萬千冰寒劍光,每一道都如剛剛從萬年寒冰中取出一般,帶著驚人的肅殺之意,將周圍的雲霧一刺而空,也逼得盛顏不得不遠離船舷。
劍修,向來擁有比一般修士強大得多的實力,而雲錚資質極佳,如今修為已是金丹後期大圓滿,劍境更是到了以劍證道的地步,所以即使盛顏是堪比元嬰的四階妖獸,此時也不得不暫避其鋒。
她秀美的臉上瞬間扭曲出獰猙之色,見雲錚已撲到她近前,惡狠狠地道:“壞老娘的事,你給我去死吧!”
被雲錚叫破行徑,她便已知曉今日已是不能輕易逃脫了,而船上還有四位元嬰修士,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逃走。
心思電轉間,盛顏心內一狠,乾脆不退反進,根根手指利甲橫生,化為可怖的龍爪,抄起一股妖風抓向雲錚。
她對柳清歡恨毒不已,這些天暗暗觀察,知道這小子和另外一個女子時常與柳清歡呆在一起,此時既逃不了了,便生出挾持之心,若能抓住這小子,或許還能為自己爭得最後一絲生機。
卻不想爪風剛到,雙眼銀白的雲錚竟似預料到了般,以毫厘之差從她爪下滑過。反而是冰寒無比的劍光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月牙痕跡,落在虯曲堅硬的爪背上!
盛顏吃痛一聲,就地一滾,躲過船上其他已反應過來的人襲來的各色攻擊,身形猛地一竄,竟是衝入一旁的幾位金丹修士之中!
驚叫聲中,那幾人慌忙閃躲,但速度又怎麼可能快得過四階妖獸,而且船上狹窄不利躲避,其中一人顯然沒有雲錚那般的實力,竟是被一把抓住。
眼角餘光瞥到從頭而降的一杆勢大力沉的煙杆,盛顏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將手中那人迎著煙杆便丟了過去。
“停!”翠虛大喊道:“劉道友,不要傷了自己人性命。”
然而這下卻喊得有點晚了,煙杆再撤已是不及,那位被丟出去的金丹修士隻看到杆上越來越清晰的飛鳥圖案,驚駭之時心中一片絕望!
這時,一道青影突然擋在了他身前,卻是千鈞一發之際柳清歡終於趕到,將他身形一卷,撲向一邊。
此時小小的雲舟上一片混亂,雲夢澤修士因怕誤傷自己人,反倒顯得投鼠忌器,讓那化形蜃獸左衝右突、逃脫一時。
劉真武現出一分惱色,嚷道:“苦海,你下的禁製呢?”
苦海拿著金缽,手中閃出一片佛光,沉聲道:“她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將禁製暫時隔離了起來,我正在強行溝通。”
說話間,盛顏臉上露出一絲痛楚,身上翻騰出滾滾濃霧,於電光火石間混亂之中撲到雲舟的邊緣,又一個金丹修士落到她手中,手爪頂著其脖子:“住手!若還想要她的性命,就給我住手!”
見苦海果然手上一頓,她暗自鬆了一口氣,得意地對柳清歡笑道:“聽說這小娘子是你的相好?”
既然要為自己找個擋箭牌,自然是要抓到份量重的。四大元嬰修士她製不住,雲錚以靈犀之眼躲了過去,那麼就隻剩下最有用的穆音音了。
穆音音雖然閃避到雲舟邊緣,但一個四階妖修起心要抓她,她又如何躲得過。
船上其他人都已停下手,柳清歡臉色黑沉如水,上前一步:“你想怎麼樣?”
盛顏見他變了臉色,更加得意,用尖利的指甲在穆音音光潔的臉上極其危險地臨空劃過:“嘖嘖,這小臉蛋!要是被毀了,不知道有些人還怎麼心痛呢。”
她聲音一厲:“我想怎麼樣?她的命,換我的命!解開我身上的禁製,讓我走!”
柳清歡眼中閃過怒火,道:“好!不過你要先放人,若你敢傷她分毫,我便讓你神形俱滅!”
他平了平氣,掃了眼其他人,接著道:“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你幫忙尋找度朔山,你想走,我們絕不攔你,但你要是傷了人,就彆怪我等不客氣!”
這話一方麵是為安撫盛顏,一方麵也是點明事實,以免有人不顧穆音音的生死,非要殺了這頭四階妖獸。
果然,此話一出,原本還麵有不滿的劉真武變得麵無表情。
“哈哈哈!”盛顏笑得花枝亂顫,手上卻緊緊扣著穆音音的咽喉,緩緩後退:“我不信你!人修都是卑鄙無恥的,若是你們反悔,我這條小命便交待了,所以我要帶她跟我一起走!”
“不可能!”柳清歡咬牙道:“你不信我,我更不信你!而我的信用明顯要比你好,現在必須放人,我可以以道心發誓,絕不會在你放人後出爾反爾。”
局麵陷入僵持,誰都不肯退一步。柳清歡不可能讓穆音音被盛顏抓走,而盛顏則絕不肯丟掉手中事關性命的質子。
這期間,穆音音臉色卻很是平靜,被挾持著慢慢退到雲舟邊緣。
柳清歡一直尋找著盛顏的破綻,但對方顯然防範極深,全不給他機會。
打老鼠怕傷了玉瓶,雖然萬分不願讓步,卻也隻能讓步。
柳清歡憐惜又歉意地看向穆音音,卻見她朝他露出一絲罕見的調皮的微笑,眼睛往下看了看脖邊的手爪。
柳清歡心中一動,大聲道:“好,我們可以放你走!大師,麻煩你為她解一下禁製可好?”
“我佛慈悲。”苦海托著金缽上前,道:“好的。”
就在盛顏注意力被苦海吸引過去大半,而手爪稍稍離開的那一刻,金紅色的火焰猛然從穆音音身體中竄出,隻一瞬間便讓她化作一團耀眼之極的太陽!
“啊!”
無論是誰,在猝不及防下遭遇火焰之時,都會反射性的躲閃,更何況穆音音的火顯然不是一般的火焰,盛顏的手眼見著就焦黑了,尖利的指甲邊緣更是已經化成灰燼!
她的呼痛聲還沒從口中衝出,金紅火焰已順著手爪奔騰而上,衝向其麵部。
駭人的熱浪灼燒得周圍帶著水氣的雲霧瞬間一空,盛顏恨怒之極,不顧焚身之痛全力拍出一掌,卻隻覺這一擊如拍到空處,除了迸濺的火焰外,全無著落。
火涅!
她心中大驚,對方竟然修成了火涅!將自身精氣血全化作火焰,與火同生!
然而,她下一刻隻覺心口一痛,便再也感覺不到身上蝕骨之痛了。
柳清歡沒去看被他一劍斬殺的盛顏,而是望著半空中那片熊熊燃燒的火焰。
焰身漸漸退去,穆音音從空中跌落於雲舟上,其站立處立刻焦黑一片。
“音音?”柳清歡擔心地喚道,卻因為依然沒退去的極度的高溫而靠近不得。
穆音音麵色酡紅,咳出一絲血,顯然剛剛那一掌,對她並不是沒有傷害。
她抬起頭,臉上笑容如最豔麗的桃花,一掃平日的清冷:“沒事,隻是受了一點傷,調息一下就好了。”
船上其他人這時都圍攏了過來,表示自己的關切,穆音音勉力回應了幾句,便被柳清歡扶到另一邊,布下一片不受打擾的區域開始療傷。
雲錚有些懊惱:“早知道我就讓那家夥逃走算了,也比讓穆道友受傷強。”
柳清歡搖了搖頭,道:“世事難料,若是彆人發現她逃走,也會阻止的。所以並不關你的事,你自責個甚。”
他將穆音音垂落的一縷發絲拂到耳後,目光柔和,卻隱含了一絲憂慮,道:“音音的傷我檢查了,並不重,配合丹藥,不幾日應該就能好了。”
船上經過一陣混亂後,終於平靜下來。雲舟重新上路,直往南方奔去。
翠虛將柳清歡拉到一邊,道:“柳道友,接下來就要全靠你了。”
柳清歡也不推辭:“可以,每半日我便會重新確定一下方位。”
翠虛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我先去通知其他幾隊道友。”
柳清歡望了頭頂的三輪圓月一眼,但願接下來再無其他意外。
兩日後,這一年的血月終於降臨,整個陰月血界猶如墜入血池地獄一般,天上地下一片血紅。
而當度朔山的影子終於出現在雲夢澤一行人眼前時,雲舟上響起一片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