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始九年七月十九。大漢漠南都護府治所南池塞。
這個舊年簡陋的塞城,如今已經成為了大漢帝國在漠南草原上最大的城市。
常居於此的人口,已經超過了十萬!
這在草原上,簡直是個奇跡!
每天都有著數不清的商旅,從四麵八方彙聚至此。
他們收購草原部族的皮毛,販賣草原部族缺乏的鹽鐵、布帛、烈酒、茶葉、針線以及陶瓷製品。
以至於通向南池的道路,再怎麼整修,也是常年坑坑窪窪,一到下雨天,就泥濘不堪,難以通行。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陽光明媚,道路乾燥。
但,道路卻依然難以通行。
“直娘賊哦!”
“這些烏恒人都發瘋了吧!”一個忙著要將貨物運到南池塞城裡交割給賣家的商賈站在自家的牛車上,伸長了脖子,看著遠方導致道路堵塞的罪魁禍首——那是一支足有數千人的隊伍。
隊伍中,有上千人,牽著高大的戰馬,穿著被擦的雪白鋥亮的輕甲,背上背著角弓,腰間帶著馬刀,一雙鯨魚皮硝製的馬靴穿在腳上,真的是威風凜凜!
在這些騎士身邊,穿著麻衣、草鞋的奴仆們,則牽著剩下的馬匹,在外圍活動,而那些馬身上則托著一個個大大的包裹,包裹裡麵儘是箭簇、弓箭、馬刀、乾糧、衣物。
這數千人的隊伍,加上他們帶著馬匹,形成了一條長長的行軍隊伍,將整條道路都徹底霸占,讓商人們隻能無奈的罵罵咧咧。
“是諸水部的義從!”一個同樣被堵在路上的商賈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些年諸水部靠著養牛可是發了大財!”
“他們放牧的牛,又大又肥,宰殺後的牛肉,還有雪花一樣的紋路!”
“特彆是他們養的小牛,肉嫩、多汁,賣到長安,一頭就能值三萬錢!”
“連丞相和卿大夫執政們也是常常吃他們的牛肉……”
“豈不聞,長安諺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羊必湟水,牛必諸水!?”
“所以,這塞上草原,烏恒諸部,諸水最富!”
周圍人聽著,咂舌不已。
卻也有熟悉塞上的人,反駁道:“諸水部算什麼富?”
“一個穹廬也就三十步大的窮部落,也配在草原上比富?”
“如今,塞上草原,最富的當是歸寧、南池、鮮虞三部!”
“諸水部給這三部提鞋都不配!”
“像那歸寧,為舊鶄澤之呼奢也,昔年丞相北伐,拯其於水火間,故其感恩,自號歸寧,甚得丞相所厚,諸般器物與技術,皆先授歸寧,且歸寧位於漠南之北,與北匈奴交,弓盧水在其西,這些年來,匈奴逃奴不斷,歸寧賴此,富至戶戶有穹廬,家家有炭爐,尋常之家,也是酒肉管夠,中產之戶,人人進學,其族中精英,考太學、武苑者不知凡幾!”
“那南池,則是漠南都護府治所所在,漠南首善之地,其男子皆精販商,吾等之貨泰半於彼等銷與各地,而起女子就更了不得了!”
“南池女工,可是少數能與長安、臨淄女工相媲美的巧匠!”
“其織布細而密,其刺繡美而精,天下知名,人所共知!”
“還有鮮虞!本烏恒東北偏遠之族,昔年丞相北伐,鮮虞首領謀逆被誅,全族沒為奴,丞相使大將獨孤敬等為南北鮮虞都尉,遷雁門、上穀無地百姓各三千戶於彼,如今,鮮虞之地,已墾地百萬畝,歲收麥粟兩百餘萬石,號塞外小關中!”
“而昔年被罰沒為奴的鮮虞部,則在我漢家士大夫的教化下,痛改前非,變夷為夏,為中國爪牙,東北砥柱!”
“什麼砥柱?”有知道情況的人笑道:“長安的《神京月報》上都講了,那鮮虞人不過是朝鮮王的鷹犬罷了!”
“而朝鮮王也不過是丞相的鷹犬!”
“鷹犬的鷹犬,那算什麼?”
“但人家有錢啊!”那人立刻笑道:“鮮虞部這些年靠著給朝鮮王抓野人、生番,光賞錢就不知道賺了多少!”
“他們又跟著朝鮮王四子,去了那扶桑打秋風,黃金、白銀撈回來起碼十幾萬兩!”
“於是,不過五千戶,竟有四千人讀過蒙學!”
“去年太學、武苑招考,鮮虞有千餘人報考,最終有五十八人為太學所取,七十三人為武苑所錄!”
眾人聽著,都是嘖嘖稱奇,感慨不已。
在過去,這漠南草原上的部族,儘是是破落戶。
哪怕是所謂族長、大人、貴人,也不見得能穿絲綢,大部分烏恒牧民,都是衣衫襤褸,渾身膻腥,叫人一見就避之不已。
然而,短短十餘年,這漠南草原就換了天地。
丞相和朝堂,傳授各部種種技術,教他們定居,建造青儲窖,又準許假其炭爐、鐵鍋,而漢室內郡日益強大的羊毛、羊絨需求,也讓他們有了足夠的資金。
於是,數千年來,困擾著他們的詛咒煙消雲散。
現在,塞上各部不需要再到處遊牧,也不需要害怕暴風雪與災害。
一些貧弱的部族若是遭災,都護府立刻就會調撥物資人員去救災。
而中國的鹽鐵、糧食、茶葉和藥材,源源不斷的通過商路輸入草原,換取他們用不到的羊毛、羊絨。
等生活穩定了,各部就都相繼的開拓出了各自的特長領域。
像那前麵的諸水部,就是運氣不錯,選育出了一種非常優良的肉牛。
其養的牛,肉嫩多汁,還有雪花紋路,於是暢銷大漢天下。
隻靠養牛,就足可保證生活富足!
許多牧民的生活水平,甚至已經超過了內郡的一些地主、自耕農。
在這種情況下,漠南之地,儘管並入漢土不過數十年,真正為國家有效控製也就十餘年的時間,但其凝聚力與向心力,卻比一些內郡還要高!
這不,長安的丞相剛剛下令點兵。
這塞上各部,馬上就行動起來了。
各部都將他們最好的戰馬,最好的兒郎與最好的裝備,都送來南池,供丞相差遣——他們甚至自備弓馬、仆從和乾糧。
所以難怪有人說:張子重不死,漢難不已!
隻要那位丞相活著,塞上各部就會忠心耿耿的服從他的命令與指揮。
一個命令,就可調動數以萬計的精銳騎兵,還不用花一個五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