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節 口銜詩書,手持斧鉞(3)(1 / 1)

用了差不多七天時間,渠糜終於抵達了樓蘭國都扡泥城下。

在這裡,他終於感受到了名為尊重的事物——漢人派了數百名騎兵出城迎接他,更有一位將軍親來——雖然這位將軍隻是那位鷹楊將軍麾下的部將,若在過去,隻是這樣規格的接待,渠糜肯定心裡麵會有些不爽。

但在現在,不知道為何,他卻感覺與有榮焉!

臉上甚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烏孫還是很強的!”他驕傲的低聲呢喃著,感到無比自豪,連頭都忍不住高高昂起頭,炫耀之色溢於言表!

沒辦法,自龜茲往東,這一路上,渠糜所見所聞的事情,讓他的想法悄然發生了變化。

甚至在不知不覺中,認可和接受了——漢人確實高人一等的理念。

不認可都沒辦法!

因在這天山以南的地區,在龜茲、尉黎、輪台、樓蘭之地。

漢人的地位,高於一切!

甚至,就算是在匈奴控製下的天山以北也是如此。

漢人犯法,各國都沒有審判權,必須移交漢人官府審理、判決。

一個漢朝商人,就可以無視各國律法、傳統、習俗,做他想做的事情。

列國上至貴族,下至百姓,都爭相以伺候和服侍漢人為榮。

渠糜甚至聽過幾個漢人私底下議論的一個故事,這個故事講的是,有一個在漢朝混不下去的落魄文人,偶然間隨一個商隊來到西域。

卻不想,這個在漢朝默默無聞的文人,一到西域就大受歡迎。

隨便說幾句孔子的名言,就被某國國王聽到,驚為天人。

隨便出個點子,就解決了該國困擾許久的某個難題。

隨便展露了一點聰明才智,就傾倒該國無數貴族之女,於是,每天晚上都有婀娜美麗的少女,來到其房中自薦枕席。

而其靠著學到的一點房中術皮毛,殺的該國的貴女、夫人,甚至王女、王妃,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竟再不願離開其分毫。

由之,該國貴女、王女、乃至於夫人、王妃,為了此人爭風吃醋,勾心鬥角。

這個故事,很離譜,非常荒唐,沒有什麼邏輯。

但就是受歡迎,就是被人議論。

一路上,渠糜起碼聽到了至少二三十次!

那些漢朝的商人、官吏、士兵,有空就會聊這個故事,談這個話題。

話裡話外,都是羨慕萬分,又遐想不已。

本來,這種故事,若隻是說說,也就那樣了。

但關鍵是……

藝術來源於生活!

漢人在西域的受歡迎程度,遠超想象。

西域的很多女子,真的有一些,隻要見到是來自漢朝的男人,就挪不開腳的!

渠糜就親眼見過,一個給他做向導的漢朝男人,在三個晚上和三個不同的女人滾床單。

而那個向導,長的並不好看,身材也不算很健壯,出生也不好。

他身上最貴的東西,不過是隨身攜帶的一柄長劍罷了。

即使如此,他卻頻頻能勾搭上很多當地的貴族女子、婦人。

就在昨天晚上,就又有一個樓蘭貴族,將他的妻子,送到了這向導房裡,原因僅僅是因為那個貴族覺得這個漢朝人年紀輕輕,便能擔當大任,將來必有出息,想要提前交好……

有了這樣的身邊故事和案例。

哪怕自身沒有遇到這樣的好事,漢朝人也會忍不住暢想。

而渠糜,則被徹底晃花了思維。

雖然內心依舊傲嬌,但在這個時候,卻忍不住驕傲。

這是對比出來的——西域諸國,皆是漢人洗腳婢。

獨烏孫可與漢人平等交往!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烏孫的等級,高於各國,淩駕於西域諸國之上。

這讓渠糜也忍不住有些興奮。

感覺自己的咖位都變高了!

似乎已經有資格與漢丞相談笑風生,和漢朝鷹楊將軍坐而論道。

………………………………

在世界的另一端,蔥嶺雪山之下的貴山城裡。

此時,大宛人正在慶祝一年一度的酒神節,到處都是盛裝打扮的婦女與不遮衣體的青年。

蘆笛的聲音,隨處可見,歡快的讚歌,伴隨著蘆笛,將節日的氣氛渲染至高潮!

大宛王宮裡,剛剛即位不久的新王銀蔡,正在欣賞著他的王後的節日裝扮。

和希臘的酒神節一樣,這蔥嶺腳下的馬其頓殖民者後裔,依然保留著在酒神節開始後的第二天,向酒神狄俄尼索斯獻祭執政官/國王的妻子的傳統。

當然,這隻是做做樣子,表明執政官/國王願意為了全國的利益而犧牲自己妻子的決心。

銀蔡的王後,確實很漂亮。

至少在銀蔡眼裡是如此。

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秀發。

讓銀蔡看的神魂顛倒,忍不住讚美起來:“阿佛洛狄忒啊……讚美您!偉大的愛與美之神,將如此美麗的王後送到我麵前!”

王後聽著,含笑不語,輕輕撚起自己的裙擺,如同女王一般,居高臨下以傲慢的眼神,看著銀蔡,說道:“陛下,今天我允許你親吻我的腳趾!”

銀蔡聞言,興奮的都要戰栗起來了,馬上就跪下來,和一個虔誠的信徒一樣去親吻自己的妻子的腳趾。

王後看著自己跪在自己腳下的銀蔡,心裡有些反胃。

顯然,對於這個丈夫,她一點也不滿意。

主要的點在於實在太醜太矮!

銀蔡的身高,不過六尺五寸,比王後都還要矮。

眼窩深陷,皮膚有些黑,滿臉的胡子,看上去活像一個小醜。

要不是他是國王,王後早就將他踹出門了。

縱然如此,王後也對其非常不滿,於是自然會在外麵找些帥哥來補償,所以其身邊從來不缺裙下之臣——在事實上,銀蔡能登基,多虧了王後情人們的幫忙。

大宛人和希臘人一樣,家裡麵的女人有情人就和男子有基友一樣正常。

對大宛女人來說,愛情來了,擋都擋不住。

就像神話裡愛神阿佛洛狄忒不就給她的丈夫工匠之神戴了無數頂綠帽子,甚至生了許多私生子嗎?

王後強忍著內心的惡心,對著在親吻著自己腳趾的銀蔡,問道:“聽說,有漢朝人來了?”

“嗯……”銀蔡卻沉寂在自己王後的白皙如玉的腳趾中,含糊的說道:“都是些商人呢……漢朝使者暫時沒有見到,也沒有聽說有要來的跡象……”

王後聽著,臉上閃過一絲厭惡,輕輕抬腳,踩在了銀蔡的身體上,道:“陛下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

銀蔡被自己的妻子踩在腳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高興的很,他笑著諂媚著道:“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漢人和我國相隔萬裡,隻要不去招惹他們,他們便管不到我們!”

說到這裡,銀蔡就從自己妻子的腳底下鑽出來,道:“從前,蟬王的膽子太小了!他被漢朝人嚇壞了!”

“但我卻不一樣!”

他努力的昂起頭,看著自己的妻子,想要表現出自己的男子漢氣概來:“即使漢朝人真的來了,我也有法子擊退他們!”

“偉大的阿瑞斯會保佑我的!”

對於漢朝,所有大宛人都是又愛又恨。

愛的是他們帶來的財富!

每一匹從東方來到大宛的絲綢,都能給大宛人帶來黃金——隻需要轉手賣去蔥嶺那邊,利潤就能翻倍!

而恨的則是漢人的霸道與曾經帶來的血與火!

作為馬其頓殖民者的後裔,大宛人一直是驕傲的。

他們自傲於自己的技術、文化、信仰與強大而自律的軍團。

繼承自祖先的長矛方陣,一度是他們的護身符——隻需要軍團擺開架勢,哪怕是烏孫騎兵,也占不到便宜。

然而,十餘年前,當漢朝軍隊跨越山與海,來到大宛人麵前時,他們才發現,他們的方陣是那麼的脆弱。

無論是他們的箭雨,還是靈活敏捷的騎兵,都讓大宛人吃儘了苦頭。

哪怕是曾經的堅城,也根本擋不住漢朝人的攻城武器。

就連亞曆山大大帝所建的貴山城,也沒有在漢朝軍隊麵前撐過四十天。

所以,戰爭結束後,大宛人陷入了混亂之中。

他們的驕傲與自豪,都被人踩在腳底下。

整個王國上下,都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但時間是抹平一切的良藥,隨著戰爭結束,漢朝大軍撤回他們的國家,有關漢朝的事情,漸漸被人遺忘。

特彆是最近數年,因為匈奴人的緣故,使得哪怕是漢朝的商隊,也很少能有抵達大宛的。

於是,大宛人漸漸忘記了曾經的恐懼。

轉而有了逆反心理,對漢朝漸漸的敵視起來。

於是,在蟬王死後,大宛高層,直接將曾經的協議丟在一邊,根本不去向漢朝請示,而是內部選舉新王。

銀蔡的當選,除了王後的情人們出了大力外,也與他本人一向表現出來的仇漢意識有莫大關係。

他多次公開表達了對漢的厭棄與敵視,吸引了無數大宛貴族的支持。

但……

王後卻是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丈夫,一點也沒有被他表現出來的氣勢所吸引,反而滿滿的都是鄙夷之色。

“你這個蠢貨!”王後咆哮著罵道:“你的腦子裡都是泡沫嗎?”

“漢朝人要是那麼好對付,哪裡能輪到你?”

事實上,比起銀蔡,王後深深的以為,自己才是那個真正適合掌握大宛國政的人選!

銀蔡?

就是一個廢物!

一個腦子裡都是泥巴和汙水的弱智!

漢朝?

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這個蠢貨要是再這麼弱智下去,說不定真的會吸引到漢朝人的大軍來攻!

“陛下,你仔細想想,為什麼彆人會推選你來即位?”王後怒其不爭的道:“蟄難、阿糜……哪一個不比你強?”

“他們為什麼不和你一樣,早早的表現出對漢朝的敵視?”

“又為什麼在您即位後,就慫恿著您做那些事情?”

“他們是在拿您當盾牌啊……”

大宛人對漢朝的心理非常複雜、糾結,又愛有怕,又恨又親。

而銀蔡的即位,就是這種複雜糾結心理下的產物。

事實上,王後很清楚,其他貴族和家族,將銀蔡推到前台來,就是在測試漢人的反應。

假如發現漢朝人並不在乎什麼大宛王位更替——明天就會有貴族帶兵入城,將銀蔡廢黜,自己登基!

特彆是那幾個毋寡的兒子,可都是虎視眈眈啊。

而一旦漢朝認真起來,派來使團問罪。

銀蔡就是最好的犧牲品——壞事都是銀蔡做的,其他人清清白白!

都是漢天子的好臣子,漢朝爸爸的好仆人。

可惜,銀蔡卻根本不知道這些,反而天真的以為,自己真的英明神武,廣受擁戴了——就和他一直以為王後是喜歡他的人才嫁給他一樣。

真的是蠢啊!

王後忍不住在心裡麵痛罵。

但……

“要不是他這麼蠢,我又怎麼會嫁給他?”王後閃過一絲嗤笑。

這麼蠢的人,是最好的操縱工具與傀儡人選。

這樣想著,王後終於消了些氣,語氣也變得輕鬆了一些:“陛下,您現在應該立刻準備使團,帶上黃金、汗血馬,去向漢朝人表達誠意……”

“就像蟬王當年一樣,最好能得到漢朝人的冊封!”

“隻有獲得漢朝冊封,您才可能真正的坐穩王位!”

在大宛,打漢朝牌是可以獲得奇效的。

即位前,反漢可以獲得支持、歡呼。

即位後抱住漢朝大腿,可以震懾和威懾其他人。

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隨意背叛。

可惜,銀蔡怎麼都想不到這些,他聽著王後的話,疑慮的道:“我要是這樣做,其他人會不會?”

王後聽著,整個人都痛苦了起來:“陛下,您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其他人?其他人敢和一個有漢朝冊封的您唱反調嗎?”

“其他人敢冒著與漢朝交惡的風險反對您?”

“漢朝,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者啊!”

“我聽說了,就在去年,漢朝人擊敗了匈奴人,已經重新打通了商路,所以今年才有那麼多商隊來到……”

“您想想,連匈奴都敗了,還有誰可以阻擋漢朝?”

“真希望雅典娜能將她的智慧分給您一點點……”王後最後低聲歎息著。

銀蔡聽著,終於開竅了,連忙道:“既然是這樣,那我這就去準備組織使團與黃金、寶馬……”

他想了想,問道:“王後,您看,我準備五千金幣作為貢品夠不夠?”

“五千金幣?”王後開始聽著,還有些笑容,但聽到銀蔡隻願出五千金幣時,整個人都要瘋魔了:“陛下,五千金幣,恐怕連給酒神獻祭都不夠吧?至少得準備五萬金幣才有可能滿足漢朝人的胃口!”

“五萬?”銀蔡目瞪口呆。

大宛作為希臘化的城邦王國,其貨幣和歐陸一樣有金幣、銀幣之分。

一般來說,大宛人的金幣鑄造是沿襲了亞曆山大大帝的鑄造之法。

以正麵為國王形象,背麵為神明雕像。

每枚金幣重量大約在十五克左右。

五萬枚金幣就是七十五萬克,相當於七百五十公斤的黃金,換算成漢製大約是三千金左右。

對於大宛這樣的國家來說,一次拿出如此數量的黃金金幣,幾乎相當於一年收入了。

對銀蔡而言,大概等於他財富數量的一半。

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因為,大宛人生來吝嗇、小氣。

“對,最少準備五萬!”王後斬釘截鐵的道:“不然,很難讓漢朝人同意……”

看著銀蔡的樣子,王後知道他舍不得這麼大的手筆,隻好勸道:“陛下,放心好了,漢朝人很大方的,您送的禮物越多,他們回賜的東西也就越多!”

“上次蟬王朝貢,送了三萬金幣,漢朝人回賜了起碼三千匹絲綢,價值超過了十萬金幣!”

“真的?”銀蔡終於動心了:“我這就去準備……”

任何能賺錢的事情,大宛人都會很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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