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節 凱旋(3)(1 / 1)

“朕聞之,司馬法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夫將不豫設則亡以應卒,士不素厲,則難使死敵!是以祖宗建列將之官,納賢臣主內,猛將距外,故奸軌不得萌動而破滅,誠萬世之長冊也!

今有侍中張毅,少而堅毅,錄事在內,諸事皆全,放之於外,撅師致遠,破匈奴於萬裡之遠,封狼居胥於異域,朕甚悅之,願取斧鉞,以授約束之柄,賜白旄之杖,以備不豫之事也!”

“長水將軍城父候相如、烏恒將軍玄、飛狐將軍武靈等,隨侍中張毅,鞭笞匈奴,封狼居胥,有功社稷,朕亦當嘉勉之……”

趙充國持著詔書,站立在高台,對著全軍將士高聲宣讀來自長安的天子的詔命。

隨著他講完,原本鴉雀無聲的草原,旋即響起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陛下萬歲,大漢萬年!”

張越則起身,走到高台之下,恭恭敬敬的接過了趙充國手中的詔書,拿在手中,轉頭看向全軍:“陛下厚愛,吾等當時刻銘記,不敢或忘,永為漢之爪牙,社稷屏障!”

“諾!”全軍再拜高呼:“謹受訓!”

於是,張越便帶著趙充國,來到了早就準備好的一座軍營內,為趙充國接風洗塵。

同時作陪的,自然還有司馬玄等漢軍校尉以上將官,以及虛衍鞮在內的匈奴投降貴族,烏恒各部首領、有功義從代表等。

所有人的興致都很高。

特彆是司馬玄等人,簡直樂瘋了。

雖然,天子詔書裡,對他們隻是一筆帶過。

但,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個巨大的飛躍,是正治生涯的新高!

那意味著,他們在天子麵前,在文武百官麵前,從此有姓名了。

不再是過去,查無此人的無名氏,路人甲。

這簡直是最好的興奮劑!

張越倒是早就習慣了,而且,也早就提前知道了自己可能會擁有獨立莫府的機會,所以表現的很平穩。

在酒宴上,與趙充國聊著有關長安的事情。

通過交談,他大抵明白了現在長安的格局與問題。

“這次回京,恐怕要迎來一個大挑戰!”張越在心裡想著。

這個世界,本質是一個競爭的世界。

國與國,勢力與勢力,人與人,都是無時無刻不在競爭、爭奪甚至是廝殺!

因為,資源是有限的,機會也是有限的!

某一方占多了,另一方勢必就會減少。

除非,你能打開一條新賽道,發現一個新市場。

但目前來說,漢室軍方的賽道和市場,基本都隻有一個——匈奴!

充其量,西域地區和更遠的異域,隻能算個備選。

所以,張越明白,他回朝之日,就是與李廣利集團撕破臉的時候。

這無關他和李廣利兩人的人品、性格,甚至和他們兩人彼此之間的感觀也沒有一毛錢關係。

就算張越與李廣利,願意坐下來協商。

願意和平共處,願意共同合作。

下麵的人,也不會同意,也會搞出事情來!

彆的不說,司馬玄、續相如和辛武靈會放過李廣利部將占有的資源、機會和地位?

嗬嗬!

不把狗腦子都撕出來,他們就白活了這麼多年了!

想當年,大將軍衛青和大司馬霍去病的甥舅感情那麼好。

但衛、霍兩大陣營內部,不還是天天撕逼,各種帶節奏?

就更不要提,張越和李廣利,不過是有一麵之緣,彼此還算有些好感的陌生人了。

一定也肯定會撕個天昏地暗,鬥個頭破血流!

“可惜了……”張越心裡想著:“貳師將軍,其實是一個不錯的人……”

回憶著與李廣利的交往,張越就搖著頭,歎息起來。

不過,這是正壇的正常操作和常規體驗。

作為正治生物,張越知道,自己必須早點脫敏。

不能為這些事情一驚一乍。

當然了,張越更明白,這個事情自己知道就可以。

沒必要說出來,更沒有必要親自下場。

那太low,影響也會極為不好。

更將打破遊戲規則,使撕逼演變成為黨爭,沒有下限和原則,你死我活的黨爭!

…………………………………………

萬裡之外,李廣利率軍從居延出發,沿著漢室修建的河西驛道南道,抵達了位於黃河北岸,大紅山之前,以逆水河為險的令居塞。

登上塞頂,呈現在李廣利視線裡的,是一個巨大的防禦體係。

漢室經營河西,迄今已與三十餘年。

自大司馬驃騎將軍霍去病奪取河西之後,漢家就在這一地區不斷投入重資經營!

僅僅是元鼎年中,就招募天下無地貧民十萬人,遷徙實邊。

此後數十年內,每年都由大司農會同丞相府、少府等有司,招募平民,流放罪犯、刑徒於此。

數十年下來,漢室在河西地區,建立由居延、武威、朔方、張掖、酒泉等城市和要塞為核心的定居區,並將漢家移民定居區內的羌人,徹底驅逐、消滅。

同時,招撫、安置了包括休屠、渾邪、輝渠、穀羌、三河羌、渠羌在內的大大小小十幾個異族部落。

並設置官員管理,傳授他們漢家的先進經驗、技術、文化,引導他們走向漢化。

另一方麵,為了保護河西地區的移民以及忠於漢室的異族藩屬。

漢家從元鼎六年開始,在河西進行了四次大規模的築塞活動。

第一次築塞,就修建了李廣利眼前的這個龐大的延綿數百裡的邊牆防禦體係。

這就是令居-酒泉邊牆。

其起於腳下的令居塞,沿著蜿蜒起伏的山川河流,不斷向西,延伸到酒泉,並與酒泉的另外兩條邊牆防禦體係呼應。

從而在整個河西地區,建立起了一個堪比舊年秦長城一樣宏偉、浩大的防禦體係。

唯一不同的,大約是秦長城主要以夯土、磚石為結構。

而漢邊牆,則就地取材,多用當地的紅柳木、沙土、黃土築成。

即使如此,整個工程,也是耗資無數。

幸好,漢家在這河西修牆,不需要和秦始皇一樣,從中國各郡大量抽調民夫青壯。

就譬如腳下這條邊牆,李廣利就知道,至少有七成的勞動力,是漢軍抓來的羌人……

每一寸的邊牆夯土下,都可能埋葬著一個羌人的屍骨。

當年李息、徐自為,捕虜的那十幾萬羌人俘虜,就大部分都消耗在這條邊牆下,此後數十年,護羌校尉和河西各地的將官,每年捕虜的羌人俘虜,也基本投入了修牆事業。

如今……

時隔三十餘年,又有一批羌人,而且,是數量多達二三十萬的羌人,想要來試試大漢帝國的這條邊牆的成色。

李廣利冷笑著舔了舔嘴唇,望向遙遠的西海,那湟水河以西的高原,他低聲笑著:“爾等有多少斤兩,就都拿出來吧!”

和匈奴不同,漢家為了保護河西四郡的移民,免遭羌人襲擾。

不僅僅築起了數百裡長的邊牆,將月氏義從遷至河湟,作為緩衝。

更在邊牆之後的武威、張掖、酒泉,設立了三個都尉部,以隨時響應令居塞的危機。

同時,還在居延、九原這東西兩端,各自囤積重兵。

既防匈奴,也防羌人搗亂。

隻是……

這一次,不止羌人摻和了進來,可能還聯動了匈奴的日逐王。

曾經,為漢家忠心耿耿,守衛著河湟的月氏義從們,也有許多可能會參與。

若他們的計劃實現,那麼李廣利就可能不得不在同時麵對羌人和匈奴人的聯動進攻,更得小心被河湟月氏義從捅刀子!

這對李廣利而言,確實是一個全新的挑戰。

但他非但沒有絲毫的退縮,反而興奮無比!

“隴西和北地的軍糧,什麼時候可以運抵?”李廣利問著他身邊的長史主薄董偃。

董偃立刻就答道:“回稟君候,隴西太守和北地太守,都已經回複說,已經將軍糧起運,至遲在三天後就可以運抵令居!”

“此外,從高闕、九原、武威等地調運的乾草,也在加緊轉運之中!”

“奉君候之命,我軍已經動員了輝渠、休屠、渾邪等屬國都尉的兵馬……”

“善!”李廣利點點頭:“隻要糧草齊備,甲械充足,此戰,虜敢來,吾必令其葬身於此!”

當然,其實李廣利心裡也沒有太多底氣。

畢竟這可是二三十萬甚至更多的羌人啊!

如此多的數量,漢軍是不可能完全守住這條邊牆的。

一旦被他們找到缺口和機會,突破邊牆,進入繁華的河西漢人聚集地,恐怕就是一場浩劫。

羌人雖然戰鬥力是戰五渣。

但破壞力誰不怕?

他們會吃光、殺光和燒光沿途所有的漢人城塞、人民、糧食、屋舍。

元鼎六年的時候,這些瘋狂的羌人在那次羌亂之中,甚至將一個至少千人的漢家移民城鎮居民全部虐殺!

不分男女老幼,統統殺死。

而且,還將那些可憐人的脊椎與頭骨,插在了尖銳的木頭上。

正是這樣,他們徹底激怒了帶兵討伐和平定他們的李息將軍和徐自為將軍!

所以,他們製造了漢軍曆史上最大規模的殺戮——多達十萬的羌人被殺,十幾萬被俘,然後沒有下文。

血腥的報複,為河西換來了三十多年和平。

但……

李廣利知道,他的職責將會使他必須保證,在邊牆後的移民安全。

彆說再次出現大規模的被屠殺事件。

隻要河西四郡的城鎮出現問題,羌人肆虐其中。

那麼,長安天子,恐怕就會將他召回長安,改派那位侍中官來此了。

那個人若來,自己恐怕餘生都隻能在長安摳腳了。

想到這裡,李廣利就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他可不想回長安摳腳!

…………………………

崖原以北,弓盧水畔。

一條浮橋,連接大河兩岸。

這是漢軍唯一保留的浮橋了,其他浮橋過河後都已經拆毀。

蘇定站在浮橋的橋墩前,看著從浮橋上走過來的一個匈奴貴族。

他微笑著迎上前去,拱手行禮:“漢校尉蘇定,奉命在此與貴國交涉!”

來者微微一笑,用漢話答道:“匈奴骨都侯且奢,奉我主大單於之命,特帶貴國臣民一千五百四十餘人,來此與貴官換俘!”

“怎麼才這麼點?”蘇定不高興了,道:“我國可是足足有貴國小王以上的宗種三百餘人啊!”

叫且奢的人,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請貴官見諒,我國廣大,其他貴國臣民,正在加緊運送的過程裡……”

漢匈戰爭,延續至今,匈奴人雖然屢戰屢敗,但俘虜和劫掠的人,還是有不少的。

其中,存活至今的,依然不肯投降匈奴的漢朝官員、將士、百姓和商人,估計在一萬上下,分散在匈奴控製區域的各地。

最遠的甚至還在西域的北道。

這些人,大部分的階級都很低。

所以,在換俘的時候,當然不可能對等了。

按照當初的約定,一個匈奴小王,起碼需要十個被俘的漢家士兵或者五個官吏來換。

地位越高,自然需要越多的人換。

這一點,匈奴人是確認並且同意的。

甚至是他們主動提出的!

像是那幾位孿鞮氏的宗種,他們當時直接否定了漢軍這邊的價碼,主動加了上百人的兌換條件!

至於右賢王奢離,更是除了蘇武歸還這個條件外,為了不掉麵子,匈奴方麵主動加碼了兩百名漢軍俘虜。

沒辦法,他們必須這樣做。

否則,傳出去,誰還畏服他們的血統?

蘇定聽完對方的話,也不意外,點頭道:“既然是這樣,那就請貴國快些,我軍很快就會撤離此地,屆時若是人數不夠,那換俘不成,就莫要怪我國不守信義……”

“這是自然!”且奢笑著道:“為表誠意,我主大單於,命我先將貴國使者蘇公送還!”

說完他就吹響自己腰間的一個骨哨。

片刻後,一個穿著漢服,戴著冠帽,手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的男人,在幾個匈奴武士的簇擁下,從浮橋另一頭走了過來,他身後跟著一個女人與孩子,看上去身形有些枸僂、憔悴。

但不知道為何,蘇定的眼眶卻莫名的濕潤了起來。

他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跪下來,磕頭叩首:“不孝侄定,恭問叔父大人安!恭喜大人,榮歸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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