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四套度量器,都看了一遍,張越就對桑鈞道:“辛苦桑令吏及工商署諸同僚了……”
桑鈞連忙拜道:“下官不敢居功,一切全賴侍中公統籌,各司用命……”
“若無侍中,以下官愚鈍,恐怕便是窮極一生,也無法造出如此精美的度量器……”
說到這裡,桑鈞就像看美人一樣,看著那四套器物。
相同模樣的度量器,在他老爹的大司農官邸之中,也有數套。
隻是,與如今新豐的這些度量器相比,縱然是大司農傾儘全國之力,窮儘計算之力,製造而出的作為天下標準的度量器,也不如新豐的精準!
特彆是那套量器,簡直是完美的化身!
其合、升、鬥、斛之間的比例,達到了近乎完美的十比一。
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
哪怕是大司農和少府製造的量器,合、升之間可能差彆還不大,但一到鬥、斛,立刻就顯現出了誤差。
而,這一套量器,卻近乎沒有誤差。
十合剛好裝滿一升,十升剛好裝滿一鬥,十鬥剛好裝滿一斛。
近乎沒有誤差!
而之所以能如此精確,是因為眼前這個侍中官,運用圓周率,求得了龠的律管值,然後就以其為標準,用數學解決了困擾人們無數年的問題!
想到這裡,桑鈞就真是心悅誠服。
上次他回長安,將此事與乃父說了。
就連乃父桑弘羊也是震驚非常,讚道:“北平文候後,用算於政者,以張子重為翹楚!”
張越卻隻是笑了笑,龠的律管值說起來還是王莽時期被解決的。
讓人無比驚奇的是,一龠的容量,在後世用現代度量衡表達,是9.985毫升,無限接近標準的10毫升。
而其在龠之下定下的分,也就是圭,為1.2毫升,也很接近現代的標準了。
這還是當時的圓周率有誤差的緣故。
若能精確到圓周率後三位數,恐怕就能造出無限接近現代規格的量器。
所以,難怪後人常說王莽是穿越者。
而張越摸著王莽過河,通過修正圓周率,修正了龠的律管值。
製造出來的這套量器和律器,在規格上已經無限接近後世通行的量器規格。
這就有意思了!
“也不知道千百年後,人們發現這些器皿,會作何感想?”張越抿著嘴唇想著。
但他並不希望,人們通過這些器皿來證明他是穿越者。
而是希望人們可以在發現這些器皿時驚歎先人的智慧,然後繼續以現有的標準來表達他們的度量衡。
因為,這才能證明,他的努力沒有失敗!
回過頭來,張越對桑鈞道:“桑令吏就不要自謙了……這四套度量器既成,那就請桑令吏,將之帶上,親自送去長安,敬獻陛下吧……”
桑鈞聞言,立刻就是喜不自勝,連忙恭身道:“下官安敢居此功?願侍中再擇賢良!”
但內心卻已經是高興壞了。
親自去長安麵見天子,敬獻度量器。
這是天大的光榮與政績!
他做夢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張越卻是看著他,笑著道:“令吏就不要再推辭了!這是工商署的榮譽!”
“桑令吏若是推辭,豈不是令上下勤勉之人失望?”
張越走到桑鈞麵前,扶起他道:“這樣,令吏再從工商署之中,選擇五位能吏,一同前往長安麵聖……”
這話一出,整個官廳內的官吏,都是呼吸急促了起來。
張越看著他們,嗬嗬的笑了笑。
若是其他人,恐怕會恨不得將所有功勞全都安在自己頭上。
但作為穿越者,張越清楚,這樣做會招人恨!
況且,現在的他對這種程度的政績,已經不再渴求了。
類似的政績再多,對他的地位和名望也沒有多大加成了。
所以,還不如將之送給屬下,拿來凝聚人心。
反正,誰還能抹殺張越在這其中的貢獻不成?
而也隻有這樣做,才能持續不斷的加強現在的新豐的這個創業團隊的團結和凝聚力。
這就好比後世的創業公司,必須要給員工期權獎勵來激發他們的積極性是一樣的。
若什麼好處都是老板的,哪個煞筆員工還肯跟著這個摳門老板走下去?
有點進取心的,看到機會就跳槽了!
而新豐的這個‘建小康’團隊之中,大牛可有不少。
將來難免會出現形形色色的誘惑。
張越若是什麼好處都想自己吞了,那麼,未來,團隊裡的成員難保不會用腳投票!
現在就好多了。
一個麵見天子,敬獻度量器的功績,一下子就將整個工商署的士氣都提高了起來。
這比說一萬次‘夢想、理想’還有用。
還不費半毛錢,簡直完美!
工商署上下,卻都是高興壞了。
包括桑鈞在內,人人亢奮。
這四套度量衡的功勞,若落在工商署頭上,整個工商署上下都將受益無窮!
未來前途,隻能說一片坦途!
“多謝侍中!”桑鈞也是鄭重一拜,深為感激。
“這是桑令吏及諸君應得的……”張越笑著說道:“往後還有無數艱難險阻,在等著令吏與諸君去克服!”
“登上高山,方可睹山海,越過大漠,才能見綠洲,願諸君再接再厲,再建新功!”
新豐的工商署,可不是現在長安城中的那個大司農。
與未來的工商署相比,現在長安的大司農,甚至稱得上青青草原上純潔可愛的喜羊羊。
哪怕是現在,這個工商署的職能,也開始顯露出一些獠牙了。
長安的大司農,隻是玩玩鹽鐵官營和官營酒榷而已,撐死了賺點零花錢。
但新豐的工商署,卻借著新豐大力推廣新型農具的機會,把爪子伸進了農具和種子以及‘化肥’領域。
在這工坊園之中,更是張開了血盆大口,將絕大多數的曲轅犁、耬車、水車部件的銷售壟斷。
而壟斷會造成什麼?
張越心知肚明。
而在將來,這個工商署,將可能變成一個又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恐怖存在。
它既是壟斷者,也是規則的製定者,還是製度的捍衛者。
它的最終形態,將是米帝的國稅局加中國發改委。
隻是想著這樣的一個怪物的模樣,就足以讓人戰栗!
“侍中……”桑鈞起身,走到張越麵前,低聲問道:“有一個事情,下官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張越看著他。
“是這樣的……”桑鈞整理了一下措辭,然後道:“自侍中下令,給與新豐民眾官假農具以來,工商署共計審核批準了一千七百餘宗大小假民農具的申請……”
“加上新豐百姓自費購買、地主士紳申購等等,如今新豐的曲轅犁與耬車、水車基本已經滿足,即使有需求,也不會太多了……”
“而鄰近數縣,來求購者雖多,但許多人都因價格等問題,隻能望而興歎……”
“而工坊園之中,卻在不斷生產和製造著種種農具……”
“這……”桑鈞看著張越欲言又止。
張越看著他,臉上堆滿了笑容。
新豐工坊園內的工坊,隨著技術的熟練和完善,產量迅速增加,這是事實。
產量增加後,大量農具漸漸積壓,也是事實。
但是……
能積壓多少呢?
以張越所知,現在,幾乎大半個關中的地主豪強貴族,都在工商署大量下訂單,訂購包括曲轅犁、耬車、水車在內的種種新式農具。
甚至就連傳統的杷、鋤、鏟、鐮刀等農具的訂單也是源源不斷,以至於工坊園內的大部分工坊從天亮到日暮,一直在生產,才將將勉強能夠做到滿足市場需要。
而越來越多的人,卻還在不斷向新豐湧來,求購農具。
原因很簡單工坊園的規模化與分工合作模式,將各種農具的成本大大降低。
加上少府的指導,質量不斷提高。
現在,在新豐一把優質鐵鋤的官方售價,隻有市場上的七成,甚至低於很多民間鐵匠的製造成本。
在新豐工坊園擴大後,劇烈的衝擊波,就已經波及了周圍數縣的個體工匠,讓他們的產品幾乎賣不出去。
他們唯一的出路,隻有來工坊園工作!
因為,隨著時間推移,新豐工坊園製造的簡單農具的成本,很可能會再次降低,特彆是若常聞那邊的事情成了。
很可能,新豐的製造成本,隻有彆人的一半。
換而言之,到那個時候,哪怕新豐工商署以其他人的成本價向天下傾銷自己的產品,也能有得賺!
這種可怕的衝擊,將很可能直接摧毀和打垮民間的個體鐵匠、木匠,迫使他們改行或者來新豐。
所以呢,桑鈞的話,另有意思。
特彆是他提到了‘鄰近數縣’這個關鍵詞。
毋庸置疑,桑鈞很可能盯上的是新豐附近那幾個縣的市場。
他想要將這幾個月也吞進肚子裡,可以讓他去那些地方也搞官假農具。
以做到占領和控製市場!
畢竟,鋤頭、鐮刀,能賣幾個錢?
賣上一千把鐮刀,可能價格也沒有一台水車值錢。
而普通人,買不起水車、曲轅犁和耬車這種昂貴的新式農具。
隻有在新豐縣縣衙主導的官假農具政策之下,老百姓才有能力和資格,通過官府低息貸款,購買到這些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