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節 天子的難題(1)(1 / 1)

“朕招卿來,除了執金吾欲向卿介紹公孫柔一案外,還有另外一事,想要征求愛卿的意見……”

天子忽然對張越說道:“朕聞貳師將軍上書說,卿有奇才,知西域事,曾與之畫樓蘭之事,未知可有此事?”

張越抹了把眼淚,略帶哽咽的拜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

天子聽著,心裡一喜,道:“卻是不幸為卿言中了……”

“前日玉門關急報,樓蘭老王安糜病重將死,以遣其國相、大都尉等文武大臣來長安迎接質子安循回國即位……”

說到這裡,天子臉上的神色微微有些尷尬:“可卿也知道,朕是送不出質子的……”

送一個被漢家切了小勾勾的人回國即位?

那天下人,還不得笑死他?

張越聽著內心震動,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樓蘭老王病重將死的消息,恐怕現在不止漢室知道了,匈奴人也一定知道了。

漢匈在西域的下一次角力,立刻拉開帷幕。

但偏偏,現在漢家手裡的籌碼是一個廢品!

這可真是太尷尬了!

天子也是無奈,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

因為漢室實在送不出質子,是故,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匈奴人的質子將回國即位。

這意味著,匈奴單於將贏下這一回合,而他將輸掉這一局遊戲。

這對他而言,根本就是無法接受的!

輸給匈奴的那個所謂的‘狐鹿姑單於’?

那個尹稚斜的孫子?

被他爹且鞮侯單於耍了,再被且鞮侯的兒子耍?

他丟不起這個人!

當年,且鞮侯單於剛剛即位,那時匈奴人剛剛結束長達數年的內訌,在漢軍的兵鋒下瑟瑟發抖。

這個膽小鬼被嚇得夜不能寐,於是告訴被扣押在匈奴的漢使路充國:漢天子我丈人行也!

翻譯成白話就是——漢天子那是我的叔伯長輩啊,我怎麼敢與長輩敵對?

於是儘歸所有被扣押的漢使。

這個單於甚至還學著漢家士大夫,親自將漢使使節送出單於庭外三十裡。

可惜,事實證明,這隻是這個夷狄酋長的詭計。

他與整個漢室都被這個陰險小人耍了!

等他掌握大權,穩定了內部,立刻就翻臉不認人,甚至再次扣押了漢使蘇武、常惠。

而更令這位天子無法接受的是——餘吾水之戰的時候,且鞮侯單於率領匈奴主力與李廣利大軍決戰。

那一戰的戰報傳回長安後,他甚至氣的將自己宮裡的東西砸了一遍!

因為,且鞮侯單於在餘吾水之戰中,照搬了當年漠北決戰時尹稚斜的列陣——其將輜重、牲畜和婦女,屯於餘吾水之北,親自將兵列陣於餘吾水南岸迎擊漢軍主力。

雙方會戰十餘日,最終漢軍隻能退去。

於他而言,在看到軍報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被羞辱了!

漢軍被羞辱了!

那時他就發誓——一定要複仇!

可惜,且鞮侯那個混賬根本沒有給他機會。

餘吾水之戰後就因傷去世,叫他想找回場子都沒有可能了。(更正一下293節的錯誤,在這個時間點,且鞮侯單於應該已死【且鞮侯單於死於天漢三年,也就是三年前】,其子壺盧孤即位,是為狐鹿姑單於,而此時匈奴的日逐王也應該是先賢憚了,抱歉讀書的沒有看仔細,自以為是了)

如今,若再叫狐鹿姑得逞,他的臉往那裡擱?

所以……

匈奴質子回樓蘭即位的選項對他來說是根本不能允許的恥辱!

但是,他又不能送一個沒有了小勾勾的質子回去,更不能用李代桃僵之策。

問題就被卡住了。

這兩日,他召集了無數大臣、將軍商議此事,但終究都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正巧李廣利推薦張越,說‘侍中張子重有奇謀妙策,於西域之事,甚為熟悉,陛下或可令侍中謀劃大策’。

李廣利也是沒有辦法了。

他在長安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在昌邑王劉髆入京之前,他就必須離開長安,返回位於九原郡、居延之間的漢軍大本營,以免給人留下把柄。

但倘若朝堂不能儘快做出決斷,並許可他的作戰計劃,那他這次入京就等於是白跑一趟。

這是無法接受的!

此番入京,他可是承載了居延、九原、朔方、北地、天水、隴右、太原、雲中十餘郡,數百萬軍民和上百萬的為漢軍服務的各族人民群眾的殷殷期望而來的。

北方邊塞郡國的士大夫貴族和將校軍官、烏恒各部義從首領、月氏義從貴族、輝渠義從們,無不伸長了脖子,像渴望甘露的莊稼一樣渴望他帶回來自長安的命令——天子有令:出擊匈奴!

所以,儘管知道,他這樣做等於是給張越積累名望和樹立西域政策的權威。

但沒有辦法。

張越這樣的新貴的威脅是以後的事情。

現在的問題,則是必須儘快讓國家做出決斷,讓他能順利帶回天子允許作戰的命令。

這就是飲鴆止渴,明知道有毒,也不得不喝下這杯毒酒。

就像在沙漠中饑渴將死之人,看到一處水窪,哪裡還管喝了它會不會生病?

而天子一聽李廣利都這麼說了,自然得意萬分,對張越更是充滿期待——既然是神君指引的小留候,那麼就應該和留候一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高帝當年每有疑難,都是問於留候,於是一切迎刃而解。

現在,他有小留候,也該如此!

想到這裡,天子就充滿期待的看向張越,問道:“卿可有良策,能為朕解此疑難?”

“匈奴質子即位,絕不允許!”他起身,為這個事情定下基調,然後又道:“而卿與貳師將軍所言的‘李代桃僵’之法……”他微微躊躇片刻,隨即搖頭:“亦不能行!”

張越聽著,卻是有些懵逼,撓了撓頭,感覺棘手不已。

他甚至覺得,這位陛下大約老頑童的性子又犯了。

這既不同意匈奴方麵的質子即位,漢家也不能送出那個沒有小勾勾的質子,還不能派傀儡去冒充。

這可如何是好?

但……

張越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也知道,他必須在這位陛下麵前保持好自己的‘小留候’人設。

才能讓這位陛下對他信任不疑。

也唯有君王的信任,能讓可以推行自己的理想,實踐自己的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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