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出現了。
例行的事後感慨,那也是隻有對手被徹底超度,棺材板被釘死了,再也蹦躂不起來了之後,才能不當人的唏噓兩聲。
現在麼,還是算了。
秦陽拎得清的很,在二進念海之前,就已經儘可能考慮得到最壞的情況。
如今的情況,倒也不是最壞的情況,他不進去,不管嬴帝,可能才是最壞的情況。
秦陽一直清楚,所謂的強者,不是他擁有多強的力量,而是在麵臨困境的時候,如何去應對。
嬴帝絕對算得上一個強者了,秦陽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嬴帝是他遇到過的最強的一個人。
哪怕被駕崩,道基崩壞,也能硬挺著沒死不說,本身的實力也能硬生生的穩住了,沒有大幅度暴跌好幾個境界。
甚至於,他還謹慎的舍棄了曾經的鑄道庭,沒有急著冒頭,重修了一門不知道什麼功法,亦或者是他自創的法門,最為契合念海的情況,實力一路突飛猛進。
這一次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他的目標。
秦陽不禁在想,要是之前沒有他讓嬴帝被駕崩,嬴帝自己是不是也會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舍棄了曾經的一切,斷開與神朝之間的聯係,重塑道基。
大嬴神朝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對他的限製,已經遠遠超過了幫助。
失去了桎梏之後,他破而後立,反而變得更強了。
秦陽現在很慶幸他二進念海,否則的話,就血喇嘛那個劈柴,根本沒辦法當嬴帝的對手,嬴帝從一開始就看不上他,還真不是嬴帝傲慢。
真要是這樣,現在嬴帝就會以超脫而出,以超越封號道君的姿態出現,橫掃一切毫無懸念。
如今,嬴帝哪怕還有希望出來,但是他出來之後,絕無可能保持著在念海裡的實力了。
秦陽舍棄了權柄,真理之門再次變回了加強版白玉神門,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就是為了將嬴帝的收獲,全部困死在那裡。
秦陽將經過跟嫁衣大致說了一下。
“所以,準備一下,我覺得,以嬴帝的魄力,他肯定會出來的。”
“這麼久了,也是時候,徹底解決這件事了,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毫無勝算了,你能做到這樣,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你放心吧,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嫁衣冷靜的點了點頭,她太了解嬴帝了。
她知道嬴帝是個什麼人,嬴帝不會有絲毫的心慈手軟,從當年他們意外進入到了念海開始,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再加上嬴帝對她的惡意,又不是才有的,最初的時候,她的確不理解嬴帝的忌憚,等到從念海出來,她就徹底懂了。
那不是忌憚,而是將任何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因素,全部提前扼殺掉。
她,還有當年的紫霄道君、葬海道君,全部都是。
事到如今,她還是沒弄明白,當年她被嬴帝送往大燕的時候,為何紫霄道君和葬海道君會插手這種事。
完全不值得。
秦陽想說,實在不行了,我們就跑路,想了想之後,這種喪氣話還是沒說出口。
他是不在意逃跑這種事,心裡心安理得的很,不像有些修士,一次落敗可能都會形成執念,化出心魔什麼的。
而且,再想想,現在嬴帝失去了神朝的桎梏,他就算是要逃,恐怕也沒什麼地方可逃了,隻能麵對。
這次仇恨拉的太到位了,恐怕回溯數萬年,都沒有一個人,能在嬴帝那拉這麼大仇恨。
毀人超脫的機會,這絕對是天字第一號滔天大仇。
做了就做了,也沒什麼可後悔的,要說他仇恨嬴帝麼,倒也不是。
他挺佩服嬴帝的,隻不過當他還是一個小屁屁的時候,嬴帝想要殺他,也跟殺一個螻蟻一樣,根本沒有什麼仇恨不仇恨。
他們倆已經站在對立麵了,以嬴帝的性子,自然是隻能存在一個。
成道的路上,他是嬴帝的劫,嬴帝也是他的劫。
僅此而已。
秦陽的心態越來越平和,不夾雜著仇恨的時候,隻是將其當做一個必須麵對的對手,意識也會變得格外的清醒。
跟嫁衣商量好之後,光暈從遠方彙聚而來,應白從光暈之中走出。
她含笑對著秦陽微微一福,便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秦陽想說的話,被應白那堅定不移的眼神,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秦陽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為什麼。
上次應白看到他的黑玉神門之後,那種無法抑製的心緒,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黑玉神門上的應龍浮雕,隨著他越來越強,黑玉神門越來越強之後,變得愈發靈動,不僅僅隻是裝飾性的浮雕而已了。
他早就有猜測了,隻是無法確定而已。
一直沒說,也一直裝糊塗,是因為,他知道,應白也根本不能確定什麼。
她想要的隻是一個希望,哪怕這個希望是不確定的。
那也是唯一的希望。
她還依然存在在這個世上,就是因為她相信應龍最後的話。
相信應龍總有一天會歸來。
哪怕她自己其實也知道,這可能隻是應龍的善意謊言。
而秦陽的黑玉神門,便是稍稍讓那個完全看不到一丁點苗頭的希望,稍稍浮現出一點點小火星而已。
秦陽信任應白,是因為他相信應白對應龍的感情。
應白現在堅定不移的站在他身旁,要說幫他,有一部分,最核心的地方,便是秦陽的存在,可以跟應龍是不是還能歸來,跟支撐應白的希望,畫上等號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秦陽想了想,翻手拿出了黑玉神門,丟給了應白。
“這是我的神門,借給你一天。”
應白握著黑玉神門,伸手輕輕拂過上麵的應龍浮雕,神情變得有些複雜。
她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拂過整個應龍浮雕,而後將黑玉神門重新還給了秦陽。
“不用了。”
她怕確認什麼。
怕確認上麵的應龍浮雕,其實跟應龍沒關係。
那麼,那最後一絲支撐她活下去的希望,便會徹底熄滅。
要是上次她沒見到過黑玉神門,可能還隻是抱著一絲看不到的渺茫希望等下去。
但是當苦苦的等候之後,看到一絲火苗,轉瞬卻有熄滅,再次恢複成無儘的黑暗狀態。
那是無法承受的絕望。
若是在彆的地方,她無能為力也就罷了,可是在魁山,她便要儘全力,守住她的希望之火。
秦陽這次沒去瞎逛,也沒有曬太陽放鬆,而是開始儘一切可能,去增強自己的實力。
比如,參悟殺手秦陽無法參悟的天魔譜。
這個過程,殺手秦陽隻能提供幫助,卻無法主導,真等到參悟透了,演化出神通了,殺手秦陽才能去施展神通。
……
無儘的虛無之中,隻有方寸之地存在,嬴帝站在那裡,如同亙古的雕像,一動不動。
他達成了最初的目標。
擺脫神朝的桎梏,超越了封號道君。
他掌握著絕強的力量,手握著神祇的權柄。
大權在握,一念之間,便可生生滅滅。
然而,現在,他縱然擁有這般強的力量,也依然被困死在這方寸之間了。
虛無之中,連空氣都沒有,他的力量毫無作用。
他想要離開,可以,很簡單。
將權柄放下,將他獲得的神祇力量,超越封號道君的力量,舍棄掉,他一步便能輕鬆離開這裡了。
然而,數萬年的修行,曾經在念海裡萬年的掙紮,曆儘磨難,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數萬年之後,終於將這種境界和力量,緊握在手中了。
這已經是他的執念。
如何說放下,就放下。
他能高看秦陽一眼的地方,便是秦陽可以說放下就放下。
哪怕他可以看出來,秦陽滿心的不舍,跟割他肉似的,但秦陽放下的時候,卻半點猶豫都沒有。
他到現在也無法理解,秦陽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那種手握大道,近乎無所不能,掌握天地一切真理的權柄,他是如何放下的。
哪怕那個真理權杖,隻是念海裡的而已。
但以此為基礎的話,未來掌握到大荒世界的權柄,也未必不可能。
那是無限可能的開端。
嬴帝自問,他做不到。
就像現在,他心如磐石,堅定不移,念頭裡已經做出了舍棄的決斷,卻也無法真正的舍棄力量。
他枯站在那裡,周遭一絲一毫的變化也沒有,歲月的流逝,在這裡都變得微不可查。
最終,他還是沒能徹底做出決斷,他的身體,他的神魂,他的一切,都無法徹底的做出這個決斷。
他開始研究他新得到的力量,試圖尋找一種,再不舍棄神祇力量的前提下,能超脫出去的方法。
或者,找到另外一種,可以將腳下的方寸之地,徹底化為他力量的方法。
他原來的吞噬之法,已經被秦陽徹底否定,已經不可能存在了。
隨著深入,嬴帝的麵容愈發威嚴,眼中身為人的神采,也在慢慢的淡去。
高高在上,不似人間。
隨著深入到最深處,嬴帝一隻腳,邁入一片迷蒙的光暈之中。
星空之中,一輪白色的大日高懸,炙熱的光亮,照耀星河,無數的星辰,圍繞在這顆巨大無比的白日周圍。
無數的星辰,墜入到白日之中,歲月流轉。
一位身穿紫色帝袍,麵目威嚴,眼中不帶半點感情的人,從中走了出來。
慢慢的,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個行色各異的生靈,或如星辰一般巨大,或如人的指頭般大小。
他的光輝,熾烈到嬴帝也無法直視的地步。
整個星空,都在誦他之名。
“太微。”
隨著時間流逝,光輝消散,那個男人身上所有的光輝都消散,星空也隨之湮滅了,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嬴帝。
卻在咫尺之外被無形的力量擋了下來。
嬴帝直視著對方,眼中屬於人的波動,如同潮水一般湧現出來。
他遙望著對方,譏笑一聲,而後變成了仰天大笑。
“太微!”
“凡有所求,必有破綻。”
“我也不會例外,隻是沒料到,此地的念海,竟然是太微所留。”
“好一個太微,好一個太微天帝!”
嬴帝仰天狂笑,狀若癲狂,嘴角的譏諷,愈發明顯。
從最開始得到情報,再到親自來到念海,各方麵表現出來的,都是念海是一位神祇所留。
但這個神祇,並不是特彆強,隻是比較特彆而已。
因為念海化出的生靈,實力上限早就被壓製死了,成就封號便是極限了。
而成就封號之後,便不可能再進一步。
除非掌握所有的權柄。
他還真的從來沒有料到過,念海是太微天帝所留。
差距太大了。
如今他徹底明白了,這是一個局,針對他的局,整個大荒,也隻有他能去完成的局。
他如何去想,也不會想到,對方竟然利用一頭被封印的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的凶獸,來布置出最關鍵的一步。
無關緊要,無法真正掌控,桀驁不馴的凶獸。
可是如今,再次回想,恐怕也之後那種皮糙肉厚的凶物,才有可能活著抵達大荒。
嬴帝看著太微天帝的身影,再次譏笑一聲。
“你們太小看我了。”
嬴帝的身形緩緩的後退。
太微天帝凝望著嬴帝,一言不發,眼神淡漠。
慢慢的,他再次化作一輪白色的大日,光輝照耀星空,貫穿千古,蘊含著無上偉力。
嬴帝轉過身,大步離去。
事到如今,他哪裡還不明白,有人想要借他之手,放出被鎮住的太微天帝。
那一絲真靈印記,隻要還在,那麼,太微天帝便可以重新出現。
誘餌和代價,便是嬴帝如今得到的力量,沒人可以拒絕的力量。
嬴帝睜開眼睛,心中無法做出的決斷,現在徹底堅定了下來。
他在探尋的過程中,已經得到了很多了,有關太微天帝的信息,法門、神通……
太微天帝的真靈印記,沒有人可以真正的拿到手。
所以,這些力量,他也隻能不要了。
嬴帝太清楚了,他若全盤接受,他的真靈便會被磨滅,他的真靈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得上太微天帝。
太微天帝,等著歲月磨滅吧。
沒人能把他當做棋子。
嬴帝抬起頭,將手中的權柄,隨手丟棄在腳下,一步跨出,邁入虛無。
他身上超越封號道君的力量,不斷的溢出,被留在了那方寸之地。
嬴帝的氣息,不斷跌落,一路從超越封號道君,暴跌到道君層次。
然而,他這一隻腳落下的地方,卻不再是虛無。
而是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