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六年六月初三,吐魯番使者穆罕兒離開了肅州後,立即快馬加鞭趕回安樂城。大明靖國公徐晉拒絕議和修好,並且獅子大開口,要求吐魯番歸還關西七衛,外加賠償五百萬兩銀子,並且揚言十天之內必須收到答複,否則便發兵攻伐吐魯番。
穆罕兒在吐魯番的官職雖然不算高,但也明白徐晉所提出的這些條件,滿速兒汗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所以兩國開戰在所難免。
因此穆罕兒絲毫不敢怠慢,為了儘快把消息傳回去,甚至連夜馬不停蹄的趕路,還順道提醒沿途各城鎮提高戒備,以應付明軍將要發動的攻擊。
從嘉峪關到吐魯番國都安樂城約莫兩千裡路,穆罕兒花了四天時間,六月初七日,終於趕回到安樂城,並把這次出使的結果告知了滿速兒汗。
果然,滿速兒汗聽完後勃然大怒,重重的一掌拍在案上,大罵:“姓徐的未免太囂張狂妄了,竟然讓本汗歸還關西七衛,賠償五百萬兩銀子,簡直異想天開,好,你要戰便戰,本汗奉陪到底,難道還怕你不成。”
在場一眾文武卻都麵色凝重,沒人敢接話,滿速兒見狀更加怒火中燒了,冷哼一聲道:“莫非你們都被明國人嚇破了膽兒?”
一名戴著白帽兒的文臣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大汗息怒,我等非是膽怯,而是情況不容樂觀,日前哈密方麵來報,瓦剌桑哈德和吐羅火二人率軍抵近,顯然是與明軍相呼應,倘若明軍與瓦剌聯手,從兩線發動進攻,咱們的軍隊恐怕會抵擋不住。”
滿速兒汗眼中厲芒一閃,寒聲道:“依你這麼說,難道本汗應該把關西七衛,以及五百萬兩銀子雙手奉給明國人?”
白帽兒文臣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連忙道:“臣不是這個意思,臣以為……是不是應該再派一名使者與明國人談判斡旋?即使最終沒能談攏,也可以拖延一些時間,咱們也好趁機調兵遣將,加強防禦。”
滿速兒這才麵色稍霽,擺手道:“不必了,姓徐的既然敢如此獅子大開口,分明就是在找借口動刀兵,再派使者前往,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況且還有六天時間,足夠我們部署的了。
至於瓦剌人,他們剛在明國人那裡吃了大虧,怎麼可能甘心情願幫助明國人,所以哈密方麵不用過於擔心,隻要咱們敵住了明軍的進攻,瓦剌人是斷然不會摻和進來的。桑哈德這隻老狐狸,本汗了解得很,不過是想坐收漁人之利罷了,所以形勢不明朗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不得不說,滿速兒確實對形勢分析得十分透徹,能坐到他這個位置,都不會是蠢貨!
這時,宰相阿卜拉行了出來道:“大汗所言極是,不過一旦咱們與明軍接戰不利,桑哈德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落井下石的,所以老臣以為應該派一名使者虛以委蛇,暫時將瓦剌人穩住。”
滿速兒聞言點了點頭道:“好,便依宰桑所言。”
阿卜拉又續道:“明軍強大,光靠咱們的吐魯番的力量很難抵擋,大汗還應該派出使者遊說亦卜剌和葉爾羌,聯合抵抗明軍進攻。”
滿速兒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派人出使亦卜剌部就算了,可是派使者到葉爾羌求助,他是斷然拉不下這個麵子的。
前麵便提到過,葉爾羌汗國目前的大汗是滿速兒的親弟弟薩亦德,準確的地來講應該是三弟。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然而還有一句話叫“最是無情帝王家”,無上的權力有著無上的誘惑,為了權力骨肉相殘的戲碼,幾乎曆朝曆代都在上演,譬如薩亦德便曾經造過他大哥滿速兒汗的反,而且還是聯合二哥赫力烈一起乾的。
然而很不幸,薩亦德和赫力烈的造反失敗了,事後二哥赫力烈被殺,薩亦德則流亡到蔥嶺(帕米爾高原)一帶,投靠了一位遠房表親,不過後來薩亦德時來運轉,他的那位表親被一夥敵對勢力乾掉了,薩亦德接管了這位表親的五千部下。
接來薩亦德便開始發跡了,不斷吞並附近的勢力,最後一統新疆塔裡木河一帶,並登位稱汗,定都莎車,勢力不斷地往北和往東發展,最終打回到吐魯番的眼皮底下,建立了比吐魯番麵積還大的葉爾羌汗國。
昔日造反,想要自己的命的親弟弟回來了,還建立起一個與自己接壤的強大國家,試想一下滿速兒當時的心情?
所以啊,彆看薩亦德和滿速兒是親兄弟,卻是彼此恨之入骨,滿速兒便曾經數次派兵討伐葉爾薑,可惜都討不到便宜,甚至還吃了點小虧,所以,此時宰相阿卜拉竟然建議滿速兒聯合葉爾羌對抗大明,他如何拉得下這個麵子?
宰相阿卜拉見到滿速兒汗的表情,自然明白怎麼回事了,勸道:“大汗和薩亦德汗終究是親兄弟,如今大敵當前,暫時放下成見,聯合對抗明國……”
滿速兒臉色一沉,沒等阿卜拉說完便冷冷地打斷道:“你不用說了,本汗就算是亡國也不會求他,這個亂臣賊子,本汗恨不得殺之後快,不可能與之聯合,更何況這個逆賊肯定也不會同意聯合,本汗何必自取其辱,把臉巴巴的送上去給人家扇呢!”
阿卜拉聞言暗歎了一口氣,於是也不再規勸。
接下來,滿速兒便躊躇滿誌的調兵遣將,準備與明軍一決高下了。雖然聽說明軍很強大,火器很犀利,但滿速兒對自己的軍隊也很有信心,他本身就是一個戰爭狂人,麾下的軍隊身經百戰,戰力是十分強悍的,再加上主場作戰,未必就不是明軍的對手。
然而,滿速兒卻忽略了一點,徐晉說給他十天時間考慮,就真的會給他十天時間嗎?
……
嘉靖六年六月初四,也就是吐魯番使者穆罕兒離開肅州後的第二天,徐晉便從肅州回到了嘉峪關,把諸位悍將召到了帳前,經過一天的商議後,最終敲定了出兵的方案。
夕陽西下,餘輝照在嘉峪關的城頭上,風沙漠漠,熱浪逼人。
眾將從帥帳中陸續行了出來,榆林總兵裴老痞斜睨了大同總兵餘林生一眼,得意洋洋地道:“承蒙大帥看得起啊,這次由本總兵率榆林軍打頭陣,明天日落之前,老子一定拿下赤金,哈哈,餘蠻子,不好意思哈,這次頭功又是咱們榆林軍的了。”
所謂赤金,即是赤金鎮,位於嘉峪關以西一百五十裡左右,原是關西七衛之一,赤斤蒙古衛的治所所在,如今吐魯番人也在那兒派駐了兩千兵馬。
所以明軍要拿下的第一下據點就是赤金鎮,徐晉把這個任務派給了裴行謹,這便等於把頭功給了榆林軍,也難怪裴老痞會在餘林生麵前得瑟的。
餘林生不爽地冷笑一聲道:“裴老痞,老子勸你還是少得瑟為妙,彆到時頭功沒拿下,反倒成了吐魯番人的頭功!”
“呸呸呸,放你娘的屁,區區兩千吐魯番兵,老子放個屁就能統統崩死,你還是擔心自己能不能拿下苦峪穀吧,嘿嘿!”裴老痞說完便昂首挺胸,十分傲嬌地行了開去。
苦峪穀是位於赤金西北約八十裡,原是關西七衛之一,沙州衛的治所,被吐魯番占領之後,吐魯番同樣在那裡派駐了兩千人馬。
“切,大家瞧瞧這家夥的德性,尾巴都翹上天了,要是頭功沒拿下,老子看你把臉往哪擱!”餘林生把臉一甩,昂首挺胸地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宣府總兵荊大楚無奈搖了搖頭,這兩個家夥真是貼錯門神,唉,大帥為何會把攻打瓜州城的任務交給我呢?
在此值得一提的,瓜州城位於苦峪穀西北近兩百裡,曾是唐朝安西都護府的治所所在,扼守著河西走廊的咽候要道,往北是哈密,往西南是敦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也正因為如此,瓜州築有城池,規模還不小。
吐魯番占據了關西七衛後,分彆在瓜州、敦煌、哈密均派駐了重兵把守,兵力在五千以上,再加上有城池固守,要攻下並不容易。
偏偏宣府總兵荊大楚擅守不擅攻,在諸將中的名氣也是最弱的,徐晉竟然派他去攻瓜州,實在讓人費解,就連荊大楚自己也十分納悶,無論是裴老痞,還是餘蠻子,都要比自己強啊!不過軍令如山,大帥把任務都分排下來了,硬著頭皮都得執行。
看著宣府總兵荊大楚走遠了,有份參加會議的肅州衛指揮伍常威禁不住低聲問旁邊的謝三槍道:“謝總兵,國公爺不是說給吐魯番人十天時間考慮嗎?咋明天就出兵了?”
謝三槍嘿笑道:“伍大人彆天真了,等吐魯番人考慮完,本總兵的坐騎恐怕都在敦煌的月牙泉飲水了,孫子曰,兵不厭詐!”
伍常威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嘖嘖,讀書人果然陰險,什麼聖人門徒,什麼仁義禮智信都是狗屁啊,難怪人家外號徐常勝,果然不按常理出牌,高,實在是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