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群島位於浙江東北部,島礁眾多,如星羅棋布,乃我國第一大群島,麵積占了我國島嶼總麵積的兩成以上。其中金塘島是舟山群島中的第四大島,麵積達七十平方公裡,島上有山有水,而且土壤肥厚,可種植糧食作物,還有天然良港——瀝港。
嘉靖二年五月初一那天,欽差副使夏言領兵剿滅了雙嶼港,徽商副會首王直僥幸逃脫,率著殘餘部眾逃到了金塘島。
王直在金塘島得到喘息後,陸續聚攏起一批雙嶼港的舊部,還招攬了原屬於閩人李光頭的手下,再加上附近幾夥小型海賊和倭寇加入,所以短短一個月不到,王直的手下便積聚起千人之眾,成為浙江附近海麵勢力最大的一夥海盜。
勢力迅速膨脹的王直開抬重操舊業,自號五峰船主,以金塘島瀝港為據點開展海貿走私活動,畢竟手底下這麼多人要養活,不走私他還能乾啥?當然,走私之餘,王直也安排人手在島上開墾耕種作物,以期能夠做到糧食自給自足,大有占島為王的態勢。
王直之前在大陸還有著商人的身份,如今被夏言這一圍剿,已經坐實了海盜的角色,所以王直現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經回不了頭,乾脆便做個無法無天的海盜王吧。
說說以前在雙嶼港時,王直是正兒八經地做走私生意,而如今無本買賣他也乾,搶劫過往商船,甚至是命手下跑到大陸沿海的村鎮搶掠物資,要不然他手底下的千來弟兄就得喝西北風了。
五月二十五日,王直在瀝港迎來了他的一位老主顧,就是那個給自己起名叫西門俊秀的佛朗機人,音譯名叫羅納道。
此時,王直和羅納道兩人正在簡陋的草棚中對席而坐,喝著劣質濁酒罵娘,當然不是互相罵娘,而是罵欽差副夏言的娘,而且順帶問候了夏副使祖宗十八代的全部女性。
“草他奶奶的狗欽差,草他祖奶奶的夏副使,窩草&&%%**……”滿臉大胡子的羅納道一邊喝酒,一邊罵罵咧咧的,估計是嫌半生不熟的漢語罵著不過癮,於是便換成西班牙語繼續罵。
話說那天羅納道雖然逃掉了,但卻損失了一艏船,可把這貨肉痛死了。那艏六桅大船價值不菲,而且船上還有三十二門佛朗機火炮和八十名水手,這些可是羅納道一半的財產,是他不遠萬裡,遠渡重洋跑到東方來發財的依仗,如今損失了一艏,怎能不恨?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羅納道是西班牙的一名貴族,他有一個葡萄牙的朋友,率船隊跑到東方做生意發了巨財,這貨不由眼紅心熱,於是也向親戚朋友籌錢建了兩艏遠洋帆船,並且招募水兵,興衝衝地跑到大明這個富庶的東方帝國做生意發財。
可惜大明海禁嚴厲,羅納道這隻新來的菜鳥一開始並沒賺到錢,還差點被廣東水師給燴了,後來這貨跟其他冒險者學到了經驗,私下跟大明沿海的海盜商人交易,這兩年倒是開始賺錢了,不過離回本還差一大截,他向親友借來的錢可是要算利息的。
羅納道本來還想著今年大乾一場呢,可惜倒黴碰上了欽差副使夏言帶兵來圍剿,損失了一艏大船,頓時令他血本無歸。最糟糕的是,由於夏言坐鎮寧波府,嚴厲打擊走私行為,昔日的走私貿易中心雙嶼港也被封堵了,以至於沒有生意可做。
既然沒有生意可做,那自然就沒錢掙了,在家鄉欠了一屁股債的羅納道隻能每日借酒消愁,結果西門俊秀變成了西門消瘦。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羅納道打聽到老朋友王直在金塘島瀝港開市,於是便趕緊跑來了,可惜王直剛被圍剿完,家底都被抄沒了,如今要錢沒錢,要貨也沒貨,實在不能滿足羅納道的胃口。
此時,王直灌了一口濁酒沉聲道:“西門兄,如今夏言蹲守在寧波府城,日夜派兵巡視海岸,還大量銷毀民用海船,本地的士紳商賈都不敢再跟我聯絡買賣了,所以很難再收購到充足的貨物,隻能從紹興府、嘉興府、淞江府這些地方收些雞零狗碎的玩意。
所以你要的五百匹絲綢和三千斤茶葉眼下實在是搞不來,不過,你若是信得過鄙人,可以先付兩成訂金,然後三個月後再來,鄙人保證給你準備好所有貨物,甚至是翻倍也有可能。”
羅納道立即皺著眉頭道:“不行不行,兩成訂金太多,三個月太長,最多一成訂金,一個月時間。”
王直現在正急需一莊大單提振士氣,順便再回點血,所以稍微猶豫了一下便咬牙道:“行,看在西門兄台是老主顧的份上,一成訂金就一成訂金,一個月後交貨,不過,鄙人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羅納道雖然滿臉大胡子,看似粗豪,實際是個謹慎狡猾之輩,眼珠一轉道:“王老板先說來聽聽。”
“火槍,鄙人要五十杆火槍。”王直沉聲道。
羅納道目光閃爍,火繩槍和佛朗機火炮是西洋人的一大優勢,所以西洋人之間有約定,火槍和火炮絕對不能賣給東方人。畢竟西洋人遠渡重洋而來,人少船少,要是連火槍和火炮這兩樣優勢都沒有了,很容易被東方諸國的海盜商人黑吃黑。
王直麵色一冷道:“西門兄弟,咱們漢人有句成語叫做敝帚自珍,不知你聽說過沒?”
“噢,什麼意屎?”
“意思就是一隻破掃帚都當成珍寶般藏著不肯示人,這樣子的人是交不到朋友的,記住,要交到真誠的好朋友,必須大方慷慨才行。”
“不不不,咱們的火繩槍可不是破掃帚,是犀利的火器。”
王直不屑地道:“西門兄,明軍所使用的燧發槍,你那天也見識過了吧?你們的火繩槍與之相比差遠了,就你們西洋人還當成寶。”
羅納道不由微窘道:“沒那麼誇張,燧發槍比火繩槍也就強在擊發這一點上,其他的也沒強多少。”
王直擺了擺手道:“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今朝廷厲行禁海,若是大明的地方衛所衛軍也裝備了燧發槍,那咱們這些人都沒活路了,你們西洋人找鬼做生意去吧,唇寒齒亡,懂嗎?再說你的火繩槍以前是有優勢,但現在已經落後了,為何還要死抱著不放?若是咱們有了火繩槍,至少還可以和明軍拚一把。”
羅納道麵色變幻不定,顯然有點被王直說動了,再加上他現在欠著一屁股債,正急著回本呢,最後咬牙道:“好,我給你五十杆火繩槍,一杆二十兩銀子,但你不能透露是我賣的。”
王直不答話,隻是豎起一根指頭,表示隻能給十兩銀子一杆。
實際火繩槍的造價不到五兩銀子,而且羅納道手上的火繩槍都是用了幾年的二手貨,所以裝出皺眉為難的樣子,“便秘”了一會兒便答應了。
當下,兩人便達成了交易,羅納道給了王直五十杆二手火繩槍,王直付款五百兩,而羅納道又用這五百兩付了一成的貨物訂金。
所以算來算去,羅納道等於白給了王直五十杆火繩槍,當然,王直此人還是比較講誠信的,若是能順利搞到貨物,他也不會昧了羅納道這幾百兩銀子,而羅納道顯然也信得過王直的為人。
五十杆火繩槍看似不多,但五峰船主王直卻靠著這五十杆火槍起家,從此走向他的海盜人生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