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東台縣首富鄭家的大宅子,兩扇朱漆銅皮大門被拍得嘭嘭直響,門房剛剛打開一線門縫,正準備探頭窺一窺門外何人如此囂張,結果大門卻被暴力地撞開了,連帶那名門房也被撞得翻了個四腳朝天,臉頰上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汩汩直流。
“狗日的,你們……”門房捂著臉頰爬起來便要破口大罵,結果見到一群殺氣騰騰悍卒手持燧發槍闖入,登時嚇得把話吞了回去。
緊接著,門房便見到麵色蒼白的獨臂縣令的朱紈大步流星般行了進來,徑直往前院大廳行去。
這時鄭府的老管家從屋裡跑了出來,見到這陣仗不由心裡咯噔一下,諂笑著迎上前道:“縣尊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哎呀!”
老管家的話還沒說完,一名五百營悍卒便衝前用槍托把他砸得趴下,瞬時血流滿臉,暈死在地。
這次留守東台縣的五十名弟兄死傷慘重,就連百戶趙斌也戰死了,而鄭家上下都是通賊的奸細,所以這名悍卒下手極狠。
朱紈此刻的心中燃燒著一團怒火,所以並沒有阻止悍卒公報私仇,見到鮮血後,他本來蒼白的臉色甚至泛起一絲血氣,繼續大步往大廳行走去。
當朱紈來到鄭家的中院,家主鄭世榮終於聞訊趕來,他身後跟著十幾名攜帶兵器的護院,顯然也是做賊心虛。
“朱紈,你這是什麼意思?”鄭世榮見到朱紈身後殺氣騰騰的五百營悍卒,不由心中暗驚,嘴上卻是色厲內荏地喝道:“我鄭家乃東台縣望族,本人亦是正宗舉人出身,爾安敢帶人強闖我鄭家?”
朱紈沒有答話,單手從一名悍卒手中取過燧發槍,跨步上前便是一槍托砸在鄭世榮的嘴臉上,後者估計是沒料到朱紈這一介書生竟如此粗魯,根本沒反應過來,當場被砸得唇裂牙斷,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正是皮肉與碎齒齊飛,鼻涕共鮮血一色!
鄭世榮身後那十幾名護院下意識地拔出刀劍,砰砰砰的槍聲隨即響起,這十幾名護院登時倒在血泊當中鬼哭狼嚎,鮮血浸濕了庭院。
“鄭家裡通倭賊,其罪當誅,本官奉欽差之命,抄沒鄭家,鄭氏一族上下儘數抓捕歸案,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朱紈厲聲大喝,蒼白臉的更紅了,就連眼睛似乎都泛著一股妖冶的暗紅色。
鄭世榮瞬間不覺得痛了,隻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尾骨一直升到腦後,如同墜入了冰窖之中,寒切心肺啊!
隨著朱紈一聲令下,五百營的悍卒們如狼似虎地撲出,整座鄭家大宅瞬時雞飛狗跳,哭喊之聲震動四鄰。
很快,鄭家上下數百口人儘數被抓捕鎖拿,稍有反抗者立即就被射殺,吃裡扒外的奸細最是讓人痛恨。
縣衙的大牢被燒毀了,不過沒關係,鄭家的宅子足夠大,而且圍牆很高,乾脆被用作了臨時牢房,衙役甚至連刑具都搬來了。
臨時的刑房內,鄭世榮以及他的三個兄弟,四個兒子,六個孫子都被綁在柱子上。旁邊的火爐上,烙鐵已經燒得通紅。
獨臂縣令朱紈除了雙眼布滿血絲,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左手執筆坐在案後。錦衣衛百戶韓大捷擼起了飛魚服的袖子,用鐵鉗夾起一塊燒紅的烙鐵,不懷好意地掃過鄭家三代男子。
“我招,我招啊!”鄭世榮的一個孫子最先崩潰了,緊接著其他人也紛紛表示願意招供認罪。
鄭世榮歎了口氣,頹然地道:“朱大人,老夫招了,老夫確實是勾結賊人攻打東台縣!”
“為什麼?”
“東沙島那批貨物有相當一部份是我鄭家的,老夫想救出東思盼,同時毀滅證據。”
“還有誰合謀?”
“沒有了,這隻是老夫一時糊塗乾出來的蠢事。”
錦衣衛百戶韓大捷獰笑一聲,滾燙的烙鐵便按在鄭世榮的長孫身上,瞬時青煙直飆,痛得那貨鬼叫連天,一股燒焦皮肉的味道瞬時彌漫開來。
“爹,事到如今,你就一五一十地招了吧,鄭世榮的長子看到兒子的慘狀,不由大聲哭道。”
鄭世榮痛苦地感上眼睛,歎了口氣地道:“趙家和何家有份參與走私,城中的馬大夫亦有參與……”
朱紈提筆將這些名字一一記下,鄭世榮說了八個名字便不說了,表示自己隻知道這麼多,儘管韓大捷賞了他一記燒紅的烙鐵,依舊堅稱隻知道這些。
朱紈並沒有繼續逼問,立即便又帶人把鄭世榮所供出的八人抓捕歸案,並且馬不停蹄地審問,很快,被供出來的人越來越多,被抓捕的人也越來越多,有的還是鄰縣的士紳,又或者販夫走卒,甚至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被牽連的人越來越多,整座鄭家大宅很快就人滿為患了,朱紈就像瘋魔了似的,不管你是士紳還是百姓,但凡被牽涉到的,他立即便派人去抓回去。
於是乎整座東台縣城風聲鶴唳,無論是士紳還是百姓,均是人人自危。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像東台縣這種瀕臨大海的小縣,本來耕地就少,其中大部份都被地主豪紳吞占了,普通老百姓隻能從大海裡刨食,而最掙錢的製鹽業又被官府壟斷了,灶戶賺的那點錢還不夠安家糊口。
關鍵是朝廷去年下令厲行禁海,漁民們連出海打漁的權利都被剝奪了,為了一家的生計,於是乎便有不少百姓偷偷與東沙島的海盜交易,甚至把子侄送到東沙島上當海盜。
所以,朱紈這一抓人,頓時便一發不可收拾了,百姓們怨聲載道,甚至有人當街怒罵朱紈是瘋子縣令,趁著夜色往縣衙裡擲石塊。
這種情況自然有錦衣衛馬上稟報了徐晉,徐晉對此極為重視,畢竟這樣下去極容易釀成民變。
徐晉立即把朱紈召來談話,向來執拗的朱縣令卻是不以為然,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庶民犯法。
不過,經過一番詳談,瘋狂的朱縣令倒是平靜下來,同意不再誅連普通百姓,並且酌情釋放掉一批情節較輕微的士紳和百姓,而情節中等的則罰銀待罪,情節嚴重的則繼續收押待審。
於是乎,城中的百姓士紳總算鬆了口氣,一場危機也總算及時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