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年三月十一日,揚州城沐浴在朦朧的春雨中,泗水河畔揚柳依依,萬千柳絮隨風飄散,讓這座繁華的古城更加的詩情畫意。
儘管淫雨霏霏,但揚州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就連各處酒樓客棧都人滿為患,因為一年一度的江南花魁大賽將在明天,也就是三月十二日舉行。
江南曆來便是脂粉佳麗地,每年的花魁大賽甩僅次於上元節的盛事,不僅豪商大賈趨之若鶩,就連士紳書生亦是樂此不彼。那些販夫走卒當然更加歡喜了人氣旺好賺錢嘛,兜售鮮花、小吃、飾物之類,一天的收入能抵上半個月。
於是乎,人人都在往揚州城趕,結果整座揚州城便人滿為患了,各處客棧連柴房和馬廄都住了人,沒地方住的隻能住民居,又或者乾脆在城外露宿了。
花魁大塞將會在府衙外麵的泗水河上舉行,河上已經搭建起一座如蓮花盛放般的舞台,屆時候選的各大青樓美人將在台上一展姿容和才藝,而看官們可在兩岸,又或者船上和橋上觀看。
明珠樓是揚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位於太平橋附近臨河而建,氣勢恢弘,乃揚州城內較高的建築之一。
時值午飯飯點,明珠樓內座無虛席,入目所見皆是長衫飄飄的讀書人,大部份都是附近書院的學生,也有其他地方趕來的文人墨客。所以滿耳的之呼者也,酸子們高談闊論,吟詩作對,好不熱鬨。
大家談論的話題自然離不開即將舉行的花魁大賽,譬如哪家的姑娘姿容身材如何,哪家的姑娘新近又得大才子唐寅的贈詩,哪家姑娘最有可能奪得本屆花魁……
當然也有關心國家大事的書生在談論其他,譬如皇上下旨在北直隸、山西、河南等多地推廣種植紅薯;又譬如朝堂之上正激烈的“大禮議”之爭;又譬如今年新鮮出爐的殿試金榜,狀元乃浙江慈溪人姚淶,而鬆江府華亭縣才子徐階為新科探花郎……等等。
此外,奉旨欽差徐晉巡視東台縣,與來犯倭寇狹路相逢,斬殺過百倭寇,乘勝追擊之際又順手剿滅盤踞東沙島多年的一夥海盜。這也成為大家談論的熱門話題之一,甚至已經有好事者給徐晉起了個外號叫徐常勝。
可不是,徐晉還隻是一名生員的時候便率軍對抗寧王,取得可圈可點的勝利;在山東主持賑災恰逢白蓮教作亂,又充任主帥鎮壓賊軍,結果連戰連捷,乾淨利索地掃滅了數萬賊軍;這次來到揚州才十天,僅靠著數百隨行的護衛就滅了一夥倭寇和海盜,至今未嘗一敗,名副其實的常勝將軍。明朝開國之後,文人出身能有如此戰績的,除了新建伯王守仁,就輪到靖安伯徐晉了,端的是允文允武的奇才。
相比於明珠一樓大堂,二樓的雅座當然沒那麼喧嘩,不過也相當熱鬨,這裡已經被三大商幫包場了。
隻見二樓擺了九圍桌子,晉商、徽商、閩商各占三席,彼此涇渭分明,火藥味甚濃。明天就是見分曉的時候了,花魁大賽的結果將決定鹽引的分配,在場都是有份均沾利益的大商賈。
“許老板,鄙人聽說欽差大人前段時間贈了一首新詞給王翠翹王大家,聽說此詞非同凡響,連大才子唐寅和文征明都非常推崇,不知王大家可曾譜出曲子來?”一名徽商大笑著問,眼神卻是得意洋洋地往晉商那邊望去,炫耀的味道非常明顯。
徽商商會會首許棟春風滿麵,笑吟吟地道:“承蒙欽差大人抬愛啊,王大家日前已經譜出了曲子,隻可惜卻不肯讓鄙人和王老板(副會首王直)先聽為快。”
“哈哈,欽差徐大人詩詞冠絕大明,一首《葬花吟》驚豔絕倫,若再加上王大家在曲子上的造詣,簡直是珠聯璧合,這首曲子定然是……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這一屆的花魁非王翠翹大家莫屬了。來來來,大家乾一杯,預祝王大家奪魁!”
在座一眾徽商紛紛舉起酒杯,旁若無人地大笑慶祝,而另一邊的晉商和閩商都氣氛沉悶。
晉商會首張允齡和副會首王瑤麵色有些難看,之前在欽差的接風宴上,他們走了知府江平的路子,花了不少銀子才爭得讓王綠珠在宴上表演的機會。王綠珠也很爭氣,從欽差徐晉那討得了一首傳世好詞《蝶戀花》,誰知徐晉一轉頭便又贈了王翠翹一首《葬花吟》。
這首《葬花吟》是經大才子唐寅口中傳出的,張允齡和王瑤都是儒商,王瑤甚至有著秀才的功名,所以對詩詞的鑒賞能力還是不低的,很明顯,這首《葬花》才氣橫溢,比《蝶戀花》高出不是一星半點,王翠翹得了這首詞,再加上她本人絕世姿容和歌曲造詣,如無意外,花魁是十拿九穩了。
徽商如此得瑟,花魁大賽還沒開始就提前慶祝了,閩商一派自然也極為不服氣,會首李光頭便冷笑一聲,潑冷水道:“詞好未必就唱得好,唱得好未必就能摘花魁,有些人提前慶祝,彆到時翻了船自打嘴巴嘍!”
閩商們頓時大笑著附和,有人大聲道:“可不是,到時咱們看看哪個的臉最腫。”
李光頭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前些天他把小野百合分彆送去了知府江運,以及鹽運使施浩然的府上,兩人都留小野百合過夜了。嘿嘿,小野百合的滋味沒人比李光頭更加清楚,這女人媚得蝕骨,絕對是個能讓男人欲罷不能的床上恩物。江運和施浩然兩人嘗過後,不愁他們不偏向小野百合,明天的花魁大賽誰摘花魁還說不定呢。
正在李光頭暗暗得意之時,晉商中卻有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鄙人聽說欽差大人在東沙島剿滅了一夥海盜,還在島上繳獲了大量的走私貨物。據說是有人勾結海盜頭目陳思盼走私謀利,欽差大人極為震怒,已經命東台縣令朱紈徹查,目前已經抓了不少人。嘿,有些人還是自求多福吧,小心有命掙錢沒命花啊。”
此言一出,不僅是李光頭,就連許棟和王直兩人都微微色變,李光頭就不用說了,這貨以前就是個鹽梟,現在也在經營走私的勾當,甚至是半公開化的。
至於徽商會首許棟和王直兩人也在暗中做走私生意,由於地方的官紳普遍參與,層層的保護傘讓他們有恃無恐。而現在不同了,朝廷空降了一名欽差,而且還是手握兵權,殺伐果斷的欽差,若是被這位徐砍頭抓到把柄,下場可想而知了,去年山東的“糧倉虧空案”可是殺得人頭滾滾,整個山東官場幾乎被一窩端掉。
徐砍頭——狠人呀!
閩商和徽商這邊沉寂,晉商這邊卻是歡樂起來,大家舉杯觥籌交錯,好不熱鬨!